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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煬往淺層代碼區域看，注意到了化作意識、冒著風險下潛的吉岡水色。

回歸出發點，徐煬在希利斯之海當中作為整體漂浮。作為人生存下去的念頭戰勝了這種無謂的超脫感。

「他要是回不來我們怎麼辦？」淺夢站在走廊上，雙手抱在腦後。

徐煬抬頭，自己那毀滅的精神確實蔓延到了希利斯之海的每個單元、每條代碼上。

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戰利品被分發下來，豐厚的物質獎勵叫尼斯托公司的魔女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興。

它必須暫時離開希利斯之海，退出防線，否則就會被數據病毒所殺傷。

「精神回歸需要時間。」吉岡水色拔掉接線，失聲大喊，「他要回來的，他跟我說他決定回來的！」

他走得太遠，遠到沒有人能跟上。

「走吧。」徐煬默默檢查自己，確保意識都回來了，然後想辦法返回，他得花幾個小時回到上行鏈路，重新適應小小的人類身體。損壞的希利斯之海也需要時間修理。

他一邊調用程序殺毒，一邊為吉岡水色開道引路，將她與徐煬的瘋狂一面隔絕開來。

「大家都在等你！」

魔女們聚集起來，興奮之情褪去，她們失魂落魄。

徐煬在系統中摸索著，他潛的太深，與肉身最後的關係都隔斷，如托德所說，完全變成數字生命。

「一旦失誤，她也會迷失其中。」莉拉看向吉岡水色的技術艙。

「走？你要去哪？」法洛莎流著淚追問，「你瘋了，你身上都是傷口！」

至少有半個鍾，魔女們屏息等待，慢慢地，徐煬才從技術艙里伸出一隻手。

法洛莎哀傷地看著吉岡水色，這比任何威脅和逼迫更令吉岡水色想要潛入其中。

「我們沒有敵意。」他們回復，「我們來看一個迷失的朋友。」

「你能進去找他嗎？」潘瑞伊忙說，「你和_圖_書也可以像個黑客一樣下潛，看有什麼你能做的。」

「……再也不會走了。」徐煬擁抱莉拉。

「沒什麼怎麼辦。」徐煬在網路空間中擴張，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數字心智，自覺地吞噬希盛神宮內的上萬台終端設備，認知力和分析能力不斷延展，超越了凡人極限，如同他料想中的那樣，能夠不斷擴大知識與能力，以至無窮，「這並非壞事，從此希利斯之海就是我，我在這裏生存，我即是一切。」

「不不不……你已經成了。」

它的最後念頭，還是殺掉所有入侵者，其原始意志也沉到系統最深處。

他要回去，回到他真正關心的人和事情身邊。

徐煬在系統空間中嘗試修復自己，一條條代碼快速湧現。

戰爭結束了。

「信任『巴克斯』吧。」101輕聲說，「這可是第二個見到他的魔女。」

但它沒有後退。

吉岡水色下潛的時候也看到那些黑客，要求他們離開。

它留下了，並且承受了數據病毒的全部傷害，其殘存的理智文件被分解，變成近乎于「野獸」的怪物，化作無序擴張的、瘋狂的數據化意識，飄蕩在希利斯之海當中，與系統融合，將其效能發揮至上限，從淺層介面到底部源代碼都受其看守。

「老闆死了！」102立刻大哭起來，「我不要！」

「數字生命壽命無窮，你有大概一兩萬年能夠揮霍，足夠你自己開發一套語言。」

經過幾天的高強度征戰，疲憊感湧上心頭，她們想立刻開始休息，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睡著。

潮水般的網路信息攻勢消退了，但對尼斯托公司的網路窺探量仍然很高。大部分是愛好者，出於敬意和好奇心前來瞻仰黑客墓地。

「瞧瞧你。」一個聲音響起，「我給你的原型機被你玩出花來了。」

「不，我們不和圖書知道他是誰，但他能用希利斯之海，說明他和我們一起見過數據沙丘上的那些事情，他是個戰士，比我們這些遊離于秩序之外的懦夫要勇敢很多。我們不敢進入，看看吧，這裡是黑客的大墓地，從前往後幾十年都不會有這樣血腥的攻防戰了，我們正站在歷史的遺骸上。」

102搬來另一個技術艙，吉岡水色向法洛莎行禮，隨後爬進去，將數據接線刺入自己耳後。

「你是數字生命。」托德的程序留下這樣最後一句話，然後從源代碼中自我解體，「你已經成了！」

「老闆去哪了？」102很急，她回到實金大廈，卻沒在他往常出沒的固定地點找到他，她有一肚子的喜悅想要分享。

「他不動！」法洛莎嘶啞地大喊，她和其他魔女已經等了幾個小時。

「如果他不回來，」風間宮理點了根煙，「我們會追隨法洛莎大人走向一條古老道路，把過去發生的所有歷史重演一遍。」

「我去找他。」吉岡水色說。

「我之前就跟你說了，我是被留下來的一段代碼。」

如今，空洞的數據戰場上只留下賽博妖鬼變成的「野獸」，它的威脅太大，人們敬而遠之，不敢靠得太近。

「你知道的很多……托德……你到底是誰？」

「希利斯之海里的水可深了。」

「希利斯之海本身。」托德說。

「我是一片代碼，他們沒有殺死我，把我打入希利斯之海深處，反而讓我變得更強。」徐煬說，他身化萬物，近乎神明，意識與精神超脫人體限制，每一塊機器都是他的一部分。

她與其他魔女前往信息室，發現門口的小傻瓜已被法洛莎搬到旁邊，累到躺在地上睡覺。

潘瑞伊看到吉岡水色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由得出聲問詢：「你在幹嘛？」

那個連接了一切的男人，他在的時候和_圖_書很自然地融入到大夥當中，不以為奇。但當他真正消失，她們又感到心裏空落落的。

危險的不止徐煬，還有黑客們種在他身上的數據病毒，它們也會感染吉岡水色，而她的造詣遠不如徐煬，頃刻間就會被摧毀。

法洛莎獨自站在房間盡頭，凝視徐煬沉睡的技術艙，它至今沒有開啟，這不同尋常，因為戰事結束，黑客們也停止出手了。

杜遷遷一言不發，把鑽石戒指藏在自己手心，這不是個交出戒指的好機會，她想流淚。

其他知名黑客從外部接入希利斯之海，他們在被稱為黑客墓地的防線邊上徘徊，默默觀察瀕毀野獸，守護者跟希利斯之海本身一樣都到了負載上限，殘破的精神像破裂的螺旋結構，從上到下分佈在系統當中。

吉岡水色的精神漂浮在最頂層，不敢往下逼近徐煬留下的狂怒精神，那是一種自我防衛。

「這裏很安靜。」徐煬接受這個現實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他能觀測到自己瀕毀的精神和整個搖搖欲墜的代碼世界。

「這裡是技術的盡頭。」托德愉快地說，「這個狀態不錯，恭喜你，你其實已經控制了整個希利斯之海，隨心所欲。你可以用它來擴張和侵吞每個設備，最終把所有地區的希利斯之海連在一起，把整個世界的所有網路合併在一塊，真正的互聯網時代將到來，而你也將成為數字神明。」

「但也可以修復，你是數字生命，仔細想想，你可以像人類創造新的細胞一樣，在自己的身體當中製造新的代碼，無限增殖和複製。」

「你在數據中生活。」徐煬說，「你的本體託管在伺服器上。」

「你們認識？」

「那怎麼辦？」吉岡水色急切地說。

「呃，我是受雇於『七印』的黑客。」

【希利斯之海】

「本來下定決心去很遠的地方，但是和*圖*書，一想到你會哭，我還是回來了。」徐煬擦乾法洛莎的眼淚。

「當然，七印不允許燈塔核心私吞希利斯之海，必須讓它的一部分得到公開，即便燈塔核心也不能逃出七印的監管。不過我的價值已經被耗盡了，這是我做的最後一單買賣。」

足數370名黑客入侵者戰死在希利斯之海當中，他們的意識深深潛入海中，遭到賽博妖鬼的反制，被清空、刪除、歸檔，化作同等分量的廢棄數據。

101本來想解釋具體如何，但被妹妹的眼淚所感染，自己也轉向牆壁，眼眶泛紅。

莉拉在結束手頭工作后也第一時間趕到，她在信息網路中觀察到徐煬的狀態，格外破碎，瀕臨極限，被網路單元完全分割，深受打擊，無法完整地回歸身體。

她的進入略略擾動了徐煬的數字心靈，他的意識如黑客們所描述，進入了希利斯之海的源代碼，就像進入永恆的潛意識黑箱一樣。

如今杜遷遷的心神也已飄到遙遠地方，如果只能在回憶里見到他，那該有多可怕。

「往深處搜索吧，他的意識文件被打入了源代碼。」黑客們說，「只要它回來，就能折服其他癲狂的部分。」

「我和系統都破碎了。」

徐煬看到字元串漂浮，基本源碼編織成托德的胖臉微笑頭像。

「我變成了數字生命。」徐煬頓悟。

「但我不是個專業的程序員。」徐煬說。

「大家都這樣，企業家也這樣，黑客更該這樣。」托德的頭像以超光速在源代碼中穿梭，「瞧，我會飛，數字生命。」

「托德？」徐煬朦朧中想起聲音的主人。

「是的，這是它的一部分設計目的。」

「所以他……他真的遇到危險了？」微十月聽到魔女們的談話，非常吃驚。她也一清二楚，要沒有徐煬在，整個組織會徹底失去凝聚力。

「我會殺掉她的。」和-圖-書徐煬試圖離開源代碼，「我留下的那些東西……一部分瘋狂的我……我要怎麼奪回去？」

……良久，技術艙蓋開啟，徐煬滿身是血。

徐煬沉睡的意志被吉岡水色的進入驚醒了，他抬頭看到吉岡水色的精神，相距甚遠。

「你一直在這？」

法洛莎開始哭。

徐煬沉默了一會。半晌，他的精神在希利斯之海中退縮，努力把一個個分叉的意識往後回退，他的精神彼此融合，就像分裂的碎片重新聚合成一個整體一樣，這是個漫長的過程，其實對數字生命來說反而簡單，在這個狀態他就能做到一切，現在所有的「他」都已經成為數字生命的一部分，要做的只是向內回歸。

「成了什麼？」

吉岡水色目眩神迷地看著這一切，陪著他。

因為一個人從她們的生活中離開了。

「黑客之王原來也是幫人辦事么？」

「你來警告我不要亂搞。」徐煬說，「是我做的過火了。」

「不用說我也想進去。」吉岡水色站起來，悄悄擦去自己的眼淚，快步走向信息室，「他的終點……不該是被困死在那種地方！」

「看老闆留下的技術文檔。」吉岡水色是黑客魔女出身，明白徐煬的狀況，「他潛得太深。意識徹底離開軀殼，在那片戰場上保護我們的背後……到現在整整五十個小時，一秒不停。」

「你們能幫忙嗎？」吉岡水色追問。

「歡迎回來，主人。」莉拉輕輕將徐煬抱起，法洛莎也走到他身邊。

「他去了另一個世界。」101淡然說，她心裏也是酸楚，但不能表現出來。

幾個小時前，榜上有名的最強大一批黑客被懸賞打動，與數字方舟實行聯合行動，精心設計出一款針對希利斯之海的數據病毒，使那頭賽博鬼魂陷入困境。

「徐煬！」吉岡水色感覺自己看到了他，但又模糊不清，她下潛的不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