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百姓會歡欣鼓舞，覺著這是大功。」淳于山看了一眼皇城方向。

走出一段路，朱偉回頭看了一眼。

前腳他豁出去，後腳長安就能出兵抄了他的老巢。

所有人都明白，梁靖為禮部尚書，只是為了升遷。

「什麼消息？」有人問道。

大兒子落淚，「阿耶，回家吧！」

隨行的還有皇帝身邊的內侍。

他看著這些官吏，「老夫此刻有個疑問，為國為民做事，為何要遮遮掩掩？而蠅營狗苟，為自己謀利，卻能堂堂正正？！」

是了！

不過，眼神卻在交流，多是安慰。

時辰到，皇城開門。

鄭遠東行禮，「請陛下賜輿圖。」

「那一年，老夫進宮考試，信心十足，發誓定然能魚躍龍門。那一日，老夫看著巍峨的宮殿，發誓早晚要昂首挺胸再度進來，站在朝堂之上，輔佐君王，指點江山。這一切，老夫做到了。」

大唐的兵鋒！

「尚書，您這是……」

「老夫……後悔當年……進了……進了，這道門。」

這是臨去之前耳朵壞了嗎？

「哦！」

「大乾十二年八月，北疆節度使楊玄領軍三萬，大破北遼龍化州。與八萬寧興援軍對峙，擊退之。秦國公告知天下……一唐，當五胡！」

「大捷！」有人高呼。

「人要死了，會格外清醒。老夫此刻看到的是身後事。」朱偉一雙眼珠子有些詭異的紅，臉頰也漸漸泛紅。

打量著。

朱偉自嘲一笑，「隨後老夫處處碰壁，做事努力被譏諷為想討好上官，剛正不阿被視為異類……升遷沒老夫的事，背鍋卻處處都在。老夫漸漸明悟，原來這個官場是有規矩的。」

可朱偉沒有選擇上遺疏，而是來到了皇城外，用這等方式把自己最後的話告知皇帝，告知，這個天下。

官吏們剛準備進去。

周遵點頭，「令人回家告知阿耶，周氏，要準備了。」

君臣相見，都面色難看。

「他這是在上遺疏！」一個官員驚呼。

他緩緩走著，前方的內侍知曉他的心情大概很灰暗，故而也不回頭，走的很慢。

韓石頭微微低頭，還維hｔtps://m•hetｕbｏok•cｏｍ•cｏｍ繫著稟告時的模樣。

朱偉嘴角顫抖，「大捷……」

甚至是，羡慕。

他把包袱背在背上，緩緩走出去。

朱偉突然苦笑，身體隨著笑聲顫抖起來。

朱偉被抱著下來。

第一次君臨北遼的心臟，寧興！

皇帝撫須，「鄭卿以為，後續如何？」

他步履從容，走出了大殿。

皇帝在咆哮。

神色凝重。

這是最直觀的解說。

起身，顫顫巍巍的行禮，「陛下……」

他們看著朱偉，總覺得今日的尚書看著有些不對勁。

事情麻煩了。

嘴角，依舊掛著一抹苦笑。

朱偉指著皇城大門，咽喉里咯咯作響。

什麼醫官診治，這隻是個由頭，做給外界看的。

「阿翁！」

王守沒想到是問這個，腦海中轉動了一下，記得上次有人提過此事，「說是舍古人最近連戰連捷。」

韓石頭招手，兩個內侍拿著輿圖過來。

朱偉回到了家中。

他說的是大伙兒都知曉的常識，所以，每個人神色複雜，顯然也想到了當初懵懂的自己。

貴妃愕然。

他的眸子明亮，彷彿是回到了年輕時。

皇帝猛的喝道：「令王守來。」

這條老狗……鄭遠東繼續說道：「寧興三股勢力必然合流，隨後展開反擊。」

老夫想說……流民越來越多，那個柴堆越發的高了，而不知收斂的你等，便是在不斷嘗試點燃這個柴堆的蠢貨。你等，想燒死自己嗎？」

「尚書！」

幾個官員來請見。

「這個天下根本在於百姓，帝王可役使百姓，但卻要給他們留一條活路。只要能填飽肚子，百姓總是善良的。」

「那一年，老夫出仕為官，一心只想為君王效力。老夫做事勤勉，不該自己的事，也努力去做。老夫以為，只需這般努力，自然能達成目的。」

老周，你的女婿，作大發了！

上衙的官吏們陸續來了。

「阿耶！」

周遵那邊卻沒人關注。

「阿耶！」

他喘息著，擺脫了兒孫的攙扶。

帝王沒幹成的事兒，被一個逆賊給干成了。

「老夫想heｔｕbｏok.ｃoｍ•cｏm掙扎，可這個官場就如同是一個大缸子，裏面是令人噁心的粘稠東西，它把老夫牢牢的黏在裏面，不得出頭。老夫幾番掙扎，選擇了妥協。由此，老夫宦途順遂，一帆風順。」

朱偉倒台了。

貴妃愕然。

朱偉的兒子抱著他，緩緩跪下。

他眨巴了一下老眼，「大捷？」

朱偉止住笑聲，他突然哭了起來，大聲嚎哭，聲音漸漸細微。

「北遼反攻，可臣記得……上次誰說過舍古人也在反擊之事？」

朱偉嘆息，「仔細想想，老夫這些年做了些什麼？大多是在和稀泥，於國於民無益。偶爾也會良心發現，為國為民做些事。可做這些事時，老夫卻悄然去做，不敢公之於眾，好似……擔心會被人嘲笑。」

一個孫兒跑過去看了露布，回來跪在他的身邊，哽咽道：

接下來，便是入朝為相。

「逆賊！」

得知捷報后，王守就知曉自己要倒霉了。

……

「老夫雖在禮部，可也看到了天下風雲在變幻。民以食為天，耕者有其田。這是天下根本。可如今各處兼并田地愈演愈烈，流民越來越來多……這便是柴堆，越來越高的柴堆……」

正合皇帝令他致仕的緣由，身子不好。

「再這般下去，就要打到寧興了。可這不是陛下的功績……」

「舍古人之事，你可知曉？」皇帝開口。

鄭遠東說道：「後續必然是北遼主攻的局面，不過北疆拿下了坤州龍化州等地，護住了心腹區域。故而，臣以為難說。」

他早早等待在外，得了消息，一路小跑進殿。

「朱公！」

「北疆攻破龍化州，三萬北疆軍擊敗八萬北遼鐵騎！」

皇帝驅趕重臣，恍若驅趕家奴。

他陪侍在側，小心翼翼的一路到了前面。

「大唐再這般下去，必然會衰微，當那些流民揭竿而起時，這個天下，就要亂了。北遼在側，必然會馬踏中原。老夫，彷彿看到了……」

「下車下車！」

免冠，這是請罪的姿態。

是了！

「宣德帝在時，大唐國勢煌煌，到了武皇時，依舊能鎮壓四方。彼時武和-圖-書皇雄才大略，一心想壓制宗室權貴，可終究功虧一簣。」

幾個交好的官員，此刻都和他拉開了距離。

「難說？」皇帝的眼睛眯成了三角形。

皇帝蹙眉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韓石頭。

守門的軍士看到他不禁愕然，「這才多久，朱公竟然瘦脫形了？」

朱偉沒看他，抬頭看著皇帝，再看看上前謝恩的梁靖，腦海中閃過前陣子的事兒。

「兵部！」皇帝開口。

兵部官吏們面色慘白。

「連戰連捷……」皇帝看向鄭遠東。

宮殿巍峨，內侍們恭謹站在各處，每個人彷彿都融入進了這個大唐最高權力中心。

韓石頭過來，扶住了朱偉，「朱公，小心些！」

他行禮，「陛下，北地，怕是要劇變了。」

朱偉被家人架著，看著皇城大門。

朱偉苦笑，「老夫彷彿看到了北遼鐵騎在長安城中獰笑……陛下，保重！」

一塊露布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以後誰尋到了答案，來告知老夫。」

「北疆破北遼，老夫本該歡喜。可主弱臣強，取禍之道……」

「阿耶！」

皇帝一口一個楊逆，喊打喊殺，可現在卻成了笑話。

皇帝少見的發怒了，一腳踹倒了邊上的花瓶。

「消息還沒來？」朱偉問道。

皇帝回身，目光銳利，「更衣！」

但楊玄不敢！

就看到朱偉倒在了兒子的懷裡。

他喘息著，「當初老夫便是從這裏進去的，今日，老夫又來了。」

接著，梁靖來了。

「真！」孫兒看著他的眼睛，用力點頭。

朱偉身子不好，朕關愛有加，令醫官診治。醫官回稟，朱偉的病情嚴重……朕心疼，但卻只能令其靜養。

「危言聳聽！」有人冷笑，「舍古人，不過是蠻人罷了，作亂多年，不過是小患。」

孫兒大聲道：「果真，我都能背下來了。」

朱偉猛地抓住了孫兒的衣領。

他張開嘴，吐了一口血。

「不！」朱偉搖頭，「老夫一生為官，臨了臨了，總得給自己一個了結。」

一雙老眼中，儘是蒼涼。

門外，不知何時聚攏了十余官吏。

也不能！

「農人尚且知曉要想牛犁地和圖書，就得餵飽它們。大唐的帝王，大唐的肉食者們知不知曉？知曉。只是他們無視了百姓。

「呯！」

他緩緩免冠……皇帝並無這個要求，但朱偉還是做了。

皇帝眯著眼，眼中閃爍著厲色。

準備什麼，他沒說。

而後就引發了反彈，宋震和羅文先後去北疆效力，官場震動。

重臣們神色凝重，自發聚攏在一起。

就他，顯得格格不入。

他由衷的感恩戴德，一心想著為皇帝效命。

周氏的女婿功高震主了。

朱偉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朱偉再看了皇帝一眼，轉身而去。

「老夫老了。」

那個楊逆的威望，要如日中天了。

朱偉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老夫彷彿看到了煙火籠罩長安，帝王惶然遁逃……陛下，還來得及，這一切還來得及啊！陛下！」

每日都有人來拜見梁尚書，請客喝酒，示好投靠……

朱偉行禮，在重臣們複雜的目光注視下，勉力維繫著平靜和體面，「，陛下保重。臣，告退！」

皇城前，朱偉的面色越發紅潤了。

「此事重大。」楊松成沉聲道：「龍化州一破，楊逆竟然能一窺寧興。數百年來，北遼第一次面臨如此危機。這不是一國之力，而是一隅之地……天下人會如何看長安？會如何看我等？」

死道友不死貧道，多死一個高官總是好的。

重臣要去了，多半會上一份遺疏。這份遺疏是對自己一生的總結，以及對這個國家最後的進言。

常牧知曉，周勤更是門清。

韓石頭應了，令人去準備。

這才是皇帝迂迴趕走老夫的緣故。

秋風中，一隊騎兵來到了長安城外。

「果真？」

看到朱偉，大多神色黯然。

朱偉想到了宋震和羅文，皇帝在這二人身上展露了帝王的霸氣和隨意……滾！

如此，大伙兒才能步步高升啊！

龍化州被破了。

新任禮部尚書就位，但對禮部的事兒卻管的不多。

隨即身體一松，臉上的皺紋彷彿深了許多。

「住口！」楊松成呵斥道。

皇帝令醫官給他診治，言語間禮部缺他不可。

在那些人冷漠的目光中，衝著皇城行禮。

十hｔｔps://ｗwｗ•hｅtｕｂoｏk•ｃoｍ•ｃｏm日不到，朱偉鬚髮皆白，臉頰的肉幾乎都沒了。眼窩深陷，顴骨高聳。

鄭遠東指著輿圖上的龍化州，看了皇帝一眼，再看看臣子們，「北疆拿下龍化州，寧興第一次感受到了刀鋒的寒氣。前方蒼州，演州，江州……若是北疆豁出去，拚死向前，兵臨寧興城下也未嘗不可。」

周遵被排斥在外，鄭琦看了不遠處的他一眼，說道：「彈劾楊逆是不成了。」

「狗賊！竟敢窺探神器嗎？」

宮中，剛起床的皇帝正在愜意的散步，就得到了這個『噩耗』

有人冷笑，「如何彈劾？他打下龍化州，令北遼惶然，這是功勞。彈劾，你也得有個由頭不是。」

不知兵的還在說什麼楊玄這般下去，遲早死路一條。

鄭遠東說道：「舍古人有句話，舍古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一個內侍進來，「陛下，國丈等人求見。」

而朱偉卻倒下了。

但轉瞬，他便從天堂掉落到了地獄。

遠方，那隊騎兵進城了。

「阿耶！」

皇帝轉了一個圈，達成了趕走他的目的。

身後傳來了心腹的聲音。

鄭遠東平靜的看著輿圖，甚至還退後了一步。

「阿耶！」朱偉是老油條的性子，從不肯得罪人，可今日這番話，卻有戳皇帝肺管子之嫌。

轟隆！

也有極少數人看著頗為輕鬆愜意。

朱偉的眼珠子猛地往外瞪，嘶聲再問道：「果真？」

恍若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眾人這才醒悟。

「哈哈哈哈……」

有人低聲道：「陛下卻坐蠟了。」

朱偉也在這個時候，令家人把自己抬上馬車，一路到了皇城外。

這個道理在場的都知道。

人生至此，可謂是高光時刻。

皇城前，恍若響起了一記驚雷。

噠噠噠！

鄭遠東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

常牧輕聲道：「郎君，此後，再無妥協的餘地了。」

「大捷！」

回到禮部，朱偉開始收拾東西。

當皇帝揮手時，他面色煞白。

他把東西收好，抬頭。

還有便是身後事的安排，比如說兒孫。

兵部尚書張煥受寒告病在家，梁靖飛升為禮部尚書，今日來的是兵部侍郎鄭遠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