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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作者: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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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第十一章 三地

第十三卷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第十一章 三地

「運鋤耕劚〔zhú〕侵星起,隴畝豐盈滿家喜。到頭禾黍屬他人,不知何處拋妻子。」胡真端著酒樽,仰望青空。
夏賊的飛龍軍又突入徐州了,攪得雞飛狗跳。
「可。」符存審點了點頭,又問道:「蘇判官可去過南岸?」
「龐師古真無兵?」胡真坐了下來,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滑、鄭那邊,我也有所耳聞,被夏賊糟蹋后,梁王遣人大力整頓。袁象先亦是能人,操練兵馬不輟,不如讓他調些人手過來。」
※※※
胡真把玩著酒杯,沉默不語。
其實在他看來,最危險的還是梁軍水師。
但你光痛恨他們沒有用,他們不會少塊肉。最關鍵的,還是怎麼截住他們,聚而殲之。
雲層掛得很高,幾近於無。放眼望去,邙山歷歷在目。
他們的兵力也搞清楚了,居然越打越多,高達八千餘人,讓人很是吃驚。
咱們好歹也在河陽打過仗,邵賊那正奇變化,幾路出師的戰法,不是搞得咱們很難受么?他的騎兵太多了,偏師取得突破,立刻就能大範圍機動,增強那一路的兵力,讓偏師變成他媽的主力。
「洛口、偃師一帶,梁賊怕是屯了重兵,攻之不易。」
「氏叔琮兵太少,能打的不過兩萬人,卻要兼顧徐、宿這麼大的地方。」張慎思知道氏叔琮是龐師古的舊部、愛將,因此說話比較注意:「必須與曹州行營的兵馬配合,不然怕是堵不住。」
「胡帥,夏賊攻城一日急過一日,然孟南一帶戍兵不足,到底何意?」如果不是急眼了,霍彥威也不會如此出言不遜。
「其實,戰爭已經開始了。」龐師古說道:「邵賊這會在試探,在調動。他要摸清咱們的部署和反應,一旦下定了決心,我懷疑他要發動一場十萬人和圖書以上的大戰。洛陽、鄭州、蔡州、潁州,都很危險,你敢賭哪個方向?」
「便是三戶出一丁,也能徵集萬余兵馬,胡真分明是搪塞我,有門戶之見。」霍彥威仍然有些生氣,嚷嚷道:「邵賊的蕃人可是一戶出一丁,有的一戶出兩丁,胡真如此顧左右而言他,莫不是……」
「梁賊士氣低落,看來覆亡不遠。」蘇濬卿說道:「宋司徒遣我押運了一批糧草、器械,我看寨子已粗粗成型,可以運進去了么?」
梁人果然放火燒橋了,不過並沒有完全成功,只燒毀了一部分便被阻止了。目前正在遣人更換船板,整修橋面。
「何意?」霍彥威追問道。
「說到這事我就氣。」龐師古怒道:「李暉的水師不知道幹什麼吃的。每每奏報虜獲、擊沉夏賊多少糧船,但他們還在往河清運送糧草、器械。軹關一線,怕是也在日夜轉運不休。邵賊更是率數萬人東巡河陽,這像是糧草撐不住的樣子嗎?」
胡真出身江陵富戶,精於騎射,當過縣吏,可謂文武雙全,說他是毛錐子不太科學。但不妨礙霍彥威將他划入「狡猾」、「可惡」的毛錐子的行列。
「夏賊若攻來,主攻方向會是哪裡?」張慎思又問道。
符存審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可以打,但應該要付出不少傷亡代價。
河陽中潬城北,已經有人在伐木立寨了。
邵賊大發河隴、關中百姓至孟、懷屯墾,而今已經一年多了,如果動作夠快,應該收了不少糧草了。再加上日夜轉運的存貨,河陽軍儲應該還是很可觀的,這就足以支撐他們打一次大仗了。
到了後來,先後在南陽、河陽發動戰爭,不斷製造戰略優勢。
今年的時候,更是全取申光壽諸州,可以威脅蔡、潁腹地和*圖*書。如今的河南,可謂處處漏洞,你告訴我他會主攻哪裡?好像每處地方都可以。
胡真到底是梁軍的元從老人,地位資歷在那擺著,當年勸梁王反正歸唐,就是他和朱珍、謝瞳三人力主,只要他沒有反跡,誰都動不了他。
「洛陽之北有邙山,邙山北有白司馬坂,亦曰白馬坡,坡下有古渡。隋大業九年,楊玄感反,其弟玄挺將兵三千自白馬坡逾邙山,玄感自將三千人隨其後,直抵太陽門。」蘇濬卿說道。
風兒也小了一些,似乎在嘆息。
張先生捋了捋鬍鬚,道:「此為一首憫農詩,流傳甚廣。胡帥這麼說,當有寓意。」
秋風乍起,江河瑟瑟。野田之內,遍地嚴霜。
「我說你說得對。」胡真轉過頭來,笑了笑,道:「兵不夠,可以找龐都頭要嘛。」
勉力忙了一會後,農人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河陽的情況,他們這邊不是很清楚,但隱隱約約還是了解了一點。
陣陣馬蹄聲響起,騎士行色匆匆,越澗而過。
「或是在說洛陽百姓苦,披星戴月耕田,收成大稔之後,這糧豆卻為他人所奪,不得不拋妻棄子逃亡。」張先生說道。
河陽關內的賊軍數量,差不多也摸清楚了,大概兩千人上下,衙軍、鄉勇各半。如果敵軍沒有增援,這邊不計傷亡,死命攻打的話,河陽關的結局大概會與廣河鎮、板渚城一樣,最終被夏軍攻破。
張慎思無語。
「洛陽和汴州,哪個容易攻?」符存審又問道。
「若要克洛陽,從河陽南下之時,該取何處?」
「當取白司馬坂無疑。」
戰鬥的壓力並不大,因此符存審有時間主動思考、推演接下來一系列的戰鬥。
「和邵賊打了這麼久仗,還不明白他的套路嗎?」龐師https://www•hetubook.com.com古瞟了張慎思一眼,冷笑道:「邵賊用兵死板,就知道抱著那正奇變化不放。他打仗,主攻可以變成佯攻,佯攻可以變成主攻,匠氣太濃。」
聽了這話,張慎思只能無語。
霍彥威搖搖頭,直接走了。
他是幸運的,趕上了好時候,吃了敗仗,但沒像當年那個倒霉的劉康乂一樣白衣自效,死於陣前。只是被降職雪藏了一段時間,然後又被龐師古要了過來,擔任都虞候。
枯黃的草木盡皆摧折,農人衣衫單薄,冷不自禁。只能繼續揮舞鍬鎬,盡全力抵禦寒風。
就是風有些大!
「至汴州易,克洛陽難。」
很多失了軍官的逃兵,以及本身就不安分的賊子,都投向了夏賊,為虎作倀,襲擊河南鄉梓,下手還賊狠。
「氏叔琮怎麼搞的?」鄭州城內,龐師古輕撫地圖,雙眉緊皺。
你推我,我推你,這還打個屁的仗!
霍彥威這才明白過來,恍然道:「不就是不想徵兵,也不想送糧草么?至於這麼彎彎繞?你們這些毛錐子,一個個就好故弄玄虛。」
洛陽比起五年前幾乎沒什麼變化,斷壁殘垣,瓦礫遍地。
「中潬城有兩千戍卒,南城亦有三千精兵,夏賊便是來數萬大軍,一時半會怕是還攻不破吧?再者,大河未上凍,夏賊能過來幾人?龐都頭怕是在誑你呢。」胡真搖頭道:「至於糧饋不繼之事,我也愛莫能助。你可知今歲蔡州大戰,洛陽亦往汝州輸送糧草十萬斛?洛陽周遭兩萬余大軍,還有眾多馬匹、役畜,而百姓不過三萬余戶,哪裡擠得出來糧草喲?霍將軍,你找我,怕是緣木求魚呢。」
霍彥威語塞。
良久之後,才嘆了口氣:「你要兵,我也想要兵。滿洛陽上下,聽我指揮的才幾個人?」和*圖*書
「此賊!」張慎思恨恨地捶了一下案幾,道:「才歇了幾個月,就又要開戰了么?」
「蘇判官。」符存審行了個禮,道:「賊人兵少,不敢出城廝殺,擔心戰敗後為我所趁,攻入關內。」
河陽關,或者說中潬城並不算太大,河心島上還有不少森林、農田、陂池、果園之類。梁軍全線棄守,龜縮到了城池之內。
「邵賊何時會攻來?」張慎思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並不是說夏賊招募了新卒,事實上沒有。他們的兵力擴充,主要是吸納了太多河南「敗類」。
符存審點了點頭,笑道:「和我想的一樣。」
「龐都頭讓我先找洛陽救急。」霍彥威急道:「近來有小股夏賊偷渡南下,四處遊盪,劫掠糧草。中潬城、南城糧饋不繼,城中用度已不足兩月。龐都頭正調集人馬堵截賊人,一時抽不出兵來。」
霍彥威離開胡府之後,直接上馬,打算回河陽南城。
說罷,又看了看略顯破敗的河陽關,道:「今先破此城再說。」
「所以,猜邵賊主攻哪個方向沒有意義。」龐師古很失落,分析來分析去,卻不得不承認一點,邵賊是有戰略優勢的,用兵很靈活,發動的每一次戰爭,都是在為下一場戰爭累積優勢。
「霍將軍,你既無事,不妨回去吧。」胡真說道:「若真無兵,不如找找寇彥卿,長直軍如此精銳之師,屯于洛水按兵不動,殊為可惜呢。」
他很清楚,眼前這些,都不過是一場針對梁人的大規模戰役的前奏罷了。
龐師古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過契苾璋一部,外加朱瑾數千敗兵,就牽制了宿州、曹州兩行營好幾萬精銳,大部分騎軍更是屯于彼處,若冬季大河上凍,夏賊大舉渡河南下,如何抵擋?」
張全義清理出來的城區,依和_圖_書然是主要的聚居地,胡真的府邸就位於其間。
※※※
但早上出門沒吃多少東西,只一會兒就餓得咕咕叫,手腳也變得無力起來。
「啊?胡帥你在說什麼?」霍彥威有些茫然。
很噁心的一種打法!
「少將軍,慎言哪。」張先生咳嗽了下,說道。
「龐帥,夏賊在河陽整飭得怎麼樣了?糧草可豐裕?」張慎思神色鄭重地問道。
大順二年的時候,他只從陝虢一路出師,被葛從周佔著崤山,不敢深入,隨後被梁王親自率領的十萬大軍逼退。
賊人是有可能截斷他們這支先鋒部隊的歸路的,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河北岸這會就在打制小船,滿載薪柴、火油,只要梁人的戰艦靠近,就從北岸、浮橋上施放而出。這一段河面比較窄,如果火船足夠多,順流飄下去,還是可以讓梁軍水師不敢靠近的。
冬日無雨,谷水淺淺,幾能涉水。
「自是去過的。」蘇濬卿說道:「汜水、河陰兩縣便在南岸,河陽縣亦有一半在南岸。」
「唉!」霍彥威跺了跺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身上衣衫薄,家中無宿儲,徭役猶未已,這日子可怎麼過下去?
小小一個伊洛谷地,屯了兩萬多兵馬。對面的李唐賓才幾個兵,還真能打進來不成?洛陽八關那麼好打嗎?
「為何不沿洛水進軍?」
是的,就是敗類!
歸德軍使符存審親率千余精兵抵前,作為翼護。
張慎思一臉晦氣,坐在旁邊。
「何解?」
張先生尷尬地陪著笑。
霍彥威冷哼一聲,上馬走了。
「符將軍,賊人不敢出城?」蘇濬卿走了過來,笑著問道。
今天的天氣其實不算太壞。
臨離開之前,他轉身問道:「張先生,方才胡帥吟了首詩,我沒聽懂,只記得句『不知何處拋妻子』,此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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