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朱三，爾作得否？」邵樹德的腦海中響起了朱全昱質問朱全忠的聲音。

現在他就是朱全忠，是清理百余年沉珂的開創者。

觀風殿內已經沒有人了，他緩步上前，撫摸著御座龍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到了南北朝，相權慢慢受到了限制。

史載皇后「婉麗多智」，婉麗是看出來了，之前也覺得她是個聰明人，怎麼這會犯傻了呢？

在這兩處地方，他感覺很自在。

邵樹德厚著臉皮說道：「臣掃平天下賊子，君上謂我辛苦，慰勞一番亦很尋常。」

皇后羞惱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整理下了禮衣，又系好紐扣，咬牙道：「太傅果是欺辱君上的賊臣。」

「臣已向皇後奏事。」邵樹德看著皇后，說道。

良久之後，他替皇后整理好禮衣，道：「皇后還是速回紫薇城吧，臣便不送了。」

接下來數日，一連串的詔敕發下。

說罷，急匆匆地走了。

「太傅所奏，為國為民，皆準。」皇后說道。

到了現在這會，這些早年的宰相職事官早就已經淪為了勛散官爵，地方將帥經常得到此類加銜。比如邵樹德就有侍中、中書令的加銜，那麼他是中書門下的長官嗎？顯然不是。

漢代時，宰相權力極大。

公允地說，朱全忠已經是五代開國之君中準備得最充分的一個了。

到隋代，三省六部初創，進一步分了宰相和-圖-書的權力。

邵樹德知錯能改，上次沒弄清鈿釵禮衣紐扣的解法，回去后仔細研究了一下，已有所得。

何皇后之前在本枝院休憩，因為邵樹德還有事要她辦，但久等不至，居然睡著了——沒辦法，上朝是個苦差事，一大早就要起來。

陳氏領著宮人低頭離去。

皇後走了過來，及近，被邵樹德拉入懷中，坐在旁邊。

這個過程，是相權一步步削弱，君權一步步加強的過程。是好是壞，眾說紛紜，很難講。至少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還是事實上的「一省六部」。

自昭宗被迎入洛陽之後，他準備了足足三年。

皇後起身，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只能慰勞到這種程度。」

他在行軍打仗上已有很深的造詣，但對官制的理解則沒有那麼深。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模仿後世，但理智告訴他不能照抄明清的制度。中間差了五百到一千年呢，社會階層、價值觀風氣、外部環境、生產力水平相差巨大，照抄很可能是在作死。

邵樹德不是萬能的。

而在此之前，就已經在摸索「藩鎮為國」的體制。

邵樹德手停下了。

正月十四，貝州來報：諸縣皆下，全州已為王土，逆藩屢敗，已不敢出戰。

至明清時，乾脆連那一省也取消了，比如明朝取消中書省，皇帝開始直領六部。

改革，在ｈｅtｕｂｏok•ｃom.com大多數時候都是循序漸進的，因為你吃不準過於激進的動作會造成什麼影響，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行接著改。

「太傅！」殿外響起了有些遲疑、膽怯的聲音。

邵樹德定睛一看，原來是皇后。

後面四個王朝以及北宋，都是在他開創的局面下慢慢改進、優化。

恰逢第一批回返的軍士已至洛陽東郊，邵樹德上奏：請皇后率百官御長夏門，以觀軍勢。

很神奇，邵樹德一坐上御座，便思緒萬千。

袁世凱、曹錕、吳佩孚、張作霖之流，在當軍閥時呼風喚雨，不可一世。可一旦坐上大總統這個位置，就開始焦頭爛額，疲於奔命，不斷消耗威望。

良久之後，他坐了上去。

不過何皇后很快給了他「重重一記耳光」，只聽她問道：「太傅欲裁撤三省？」

何皇后自無不準。

「太傅！」皇后抓著他的手，低聲道：「太傅英武過人，有男兒氣概，妾見著也很歡喜。但妾終究是唐皇之後，若……若懷上了太傅的孩兒，恐不利。」

良久之後，皇后顫聲道：「太傅就是這麼感激的嗎……」

「啪！」邵樹德一拍扶手。

廣義上來講，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都是君，沒有品級的，皇后這話也沒錯。

四十多歲的人了，殺人如麻，皇帝的女人都睡過了，有什麼作不得的？

邵樹德一怔，m.hetubook.com.com道：「不，暫時還不想這麼做。」

所以他決定一步步改。先改一部分，看看效果，再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何皇后俏臉通紅，突然間清醒過來，哀求道：「太傅不要！」

「聰明的女人……」邵樹德失笑道：「果然婉麗多智。」

但在早年，尚書令、中書令、侍中、左右僕射等高品官職都是職事官，是天然的宰相、事實上的宰相。到了永淳年間，為了削弱相權，高宗將這些職務架空，給他們的手下贈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身份，令其入政事堂理政，這些人所擔任職事官的品級，往往只有三四品——職事官是執行具體政務的官職，與散官、勛官之類不一樣。

到了宋金時期，漸漸變成一省六部。

洋人來了，點頭哈腰。軍隊要錢了，四處籌款。天災人禍了，還是你背鍋。

嗷嗷待哺的百姓，他們的生計已經十分艱難了……

正如後人總結的：「由是僕射為尚書sheng長官，與侍中、中書令號為宰相，其品位既崇，不欲輕以授人，故常以他官居宰相職，而假以他名。」

這不算制度創新，但處理起來依舊是十分浩大的工程。一百五十年藩鎮割據，很多東西完全變了，不能再沿用初唐、盛唐時的制度，還要適合當時的社會風氣和生產力，不能偏離太遠，以免遭到反噬。

尚書、門下、中和_圖_書書三省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他吃不準。國朝有政事堂，成員都是三省六部的官長，明清有內閣，其實大同小異。

反正先把六部職事官慢慢侵佔，換成自己人，其他的再說。

上陽城內只有客省院、蔭殿、翰林院、飛龍廄等幾個機構，大部分官員還是要回到皇城或宮城辦公。

朝罷之後，百官前往太微城衙署上直。

忽然想起了民國時期的諸位軍閥。

「怎……怎麼辦？」皇后不太清楚流程，於是問道。

正月初七，人日給假一天。當天晚上，契苾璋、朱叔宗二人聯袂抵達洛陽。

多如牛毛的軍閥，要消滅不知道要花費多長時間……

正月十一，設北衙理蕃院，野利經臣任尚書。

「臣感激不盡。」邵樹德笑道。

皇后看著空蕩蕩的觀風殿，心中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身旁之人是皇帝，她是皇后，二聖同時臨朝，接受群臣贊拜，可惜這不是真的。

開支巨大的軍費，供應起來幾乎要當褲子……

「過來！」他在御座上紋絲不動，招了招手。

正月初八，授契苾璋為北衙下樞密院樞密使，授朱叔宗為南衙上樞密院樞密使，授楊悅為南衙上樞密院樞密副使。

這個時代，禮崩樂壞。綱紀倫常，蕩然無存。只要軍隊還是忠心的，什麼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兩樞密院、尚書六部之長官，皆提升一品。此事，你回去后就辦和*圖*書了。」邵樹德說道。

一連串的職司改革、人事任免，很可能會深刻影響往後數百年的權力格局，但整個朝野幾乎沒掀起什麼波瀾，在平靜中默認了。盧光啟、獨孤損等人已被誅殺，妻女沒入掖庭，家人流配安東府，大家都看在眼裡。

邵樹德沒有走。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正月初六，以需要「鎮安夷夏」為由，升四樞密使、六部尚書為正二品職事官。

邵大，你作得否？

政事堂之外，有時候會召集「擴大會議」，即延英問對，以應付重大事件，參与者多為各核心要害部門主官、軍方大將等等，類似於清朝的軍機處，但非常設機構，而是臨時召集成員商議。

混亂衝突的官制，要釐清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精力……

國朝官職有個奇怪的地方，就是宰相基本都是三品，甚至四品。

當然，其實他也沒地方可去。

而既然當皇帝的不想將尚書令這類職事官給出去了，那麼乾脆取消好了，這是邵樹德的想法。

上陽宮、東都苑都是他劃定的禁區，這裏的所有宮官都是原夏王府侍女，宮人也是各部酋豪進獻來的女子，全都是他的人。

御座位置較高，可以將整個殿室收入眼底。

「暫時」這個詞用得意味深長。

大唐沒有相國這個官職，三公三師也是榮譽職位，不管事的，他真正的正經職務其實是夏王，即管理夏國封土上的諸般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