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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承平之後，禁軍不可避免會墮落，但墮落與墮落之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想來想去，只有「侍衛親軍司都點檢」最合適了。

邵樹德面無表情。

是的，侍衛親軍司是軍事機構。諸宮奴部也是以軍法管制，侍衛親軍司之下，有宮監、萬戶、千戶、百戶等官職——每一級都有副職，人數不一。

大夏奴部採取的就是茹—東岱制的變種，時人都看得出來，畢竟唐代剛過去沒多久，了解吐蕃情況的人很多。

侍衛親軍首次體會到了中原大戰的兇猛、殘酷以及令人絕望的窒息。

太子會意，上前道：「參加講武眾軍，皆有賞賜。死傷之人，另加撫恤。」

但不同的墮落，戰鬥力天差地別。

不過他也理解，侍衛親軍不是職業武人。再精銳的武士，如果終日操心生計，花費大量時間在農活上，精銳程度也是有限的，一般場面可以打打，但不足以應付高強度的戰場。

侍衛親軍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一步步接受殘酷戰爭的洗鍊。若非朝廷賞賜豐厚，若非發下的器械甲具精良，若非聖人選派了大量富有經驗的軍官來指導訓練，若非禁軍主力實在強悍，他們可能就堅持不下去造反了。

邵樹德覺得，諸宮奴部發展到今日，有必要把侍衛親軍司單獨獨立起來，升格一下政治地位了，雖然在內務府系統中，府監也基本不管侍衛親軍司，這個機構就是自成一體，直接聽命于天子。

這是要交權了啊。從今往後，侍衛親軍將有兩個主人：聖人、太子。

邵氏傳家寶在講武中，面對天下和圖書第一強兵的衝擊，堅持了一會後，潰敗了下來。

這個番號還是很唬人的，不了解內情的人乍一聽，絕對以為這是邵某人帳下的頭號精銳部隊。

後世北宋遇到的女真，南宋遇到的蒙古，其組織制度與吐蕃的茹—東岱制大同小異，只不過女真、蒙古的經濟、人口、裝備都遠遠不如吐蕃，實力處於下風。但怎麼說呢，他們運氣好，蒙古的運氣更是好到爆棚。

邵夏政權內部的人當然不會這麼以為。不過，在知道諸宮奴部是大帥私產後，一般也不會過於為難他們，只讓他們參加一些側面戰場的戰鬥，或者充當佔領區的駐防部隊，或者押運糧草物資。

邵樹德現在越來越滿意二郎了。

嗯，草原上傳來一陣散亂的呼喊：「敗了！敗了！」

二郎是戰爭年代走出來的繼承人，他在位期間，多少能抑制一下禁軍的墮落。如果在國力允許的情況下，還能參与幾次戰爭，讓禁軍接受血與火的洗禮，那墮落的速度會更慢。

敵軍如排山倒海般陣列而來，我們萬箭齊發，他們的陣腳怎麼不動搖呢？

天雄軍步隊撼動了侍衛親軍的陣腳，令其潰亂，馬隊第一時間衝鋒，時機抓得妙到毫巔，直接衝破了侍衛親軍騎兵的阻截，左右齊齊包抄而至，接下來就是「趕羊」了。

這就是邵氏私產，意圖留給子孫後代的傳家寶。

陣列而戰，一方哪有那麼容易崩潰？

父親已經給他傳家寶了，他自然代入了侍衛親軍一邊，看到他們敗得這麼徹底，生氣是難免的。

直接管理諸宮宮監的侍衛hetubook.com.com親軍司相當於吐蕃的貴族會議——無論是「貴族會議」、「國人會議」還是「王庭大會」，都一個意思，草原人喜歡搞這玩意，部落民主制嘛。

不同歷史時期，需要不同的君主。能力最強的，未必是最合適的，能力稍差一些，但有特點又非常契合時代的，當然可以用。

吐蕃人有翼長、萬戶、千戶、百戶、小將——翼長管理一到數個不等的萬戶，是非常高級的官員了，一般由大貴族兼任。

而等到敵方弓弩齊發之時，這邊就崩了……

茹—東岱制下，各級官員管軍又管民，組織度十分嚴密，是中原政權上千年來不曾遇到過的強大對手。

安史之亂剛爆發時河南人是什麼表現？現在的河南人又多麼能征善戰？幾十年下來，經歷了兩代人的侍衛親軍是越打越強，編製越來越龐大，從一萬多人慢慢擴充至五萬餘人，征討西域驍勇善戰，戰爭間隙居然還服從命令屯田，讓朝廷管錢糧的官員喜不自勝，讓聖人萬分滿意。

殺人還誅心，不愧是你！

邵樹德坐在椅子上，默默看著。

如今一場大潰敗，確實印證了「萬一」，萬分之一的概率嘛，可以忽略不計。

前者現為永定宮宮監，邵知禮為長夏宮宮監，後者剛調任洪源宮宮監，三人是九大宮監中立功最多、最出名的幾位。

這一上陣，就是不歸路。

太子對這些場面駕輕就熟，有自己的一套辦法，有自己的成熟風格，玩起來一點不陌生。邵樹德稍稍看了會，便收回了目光，開始思考諸宮奴部的未來。

墮落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這種程度，是邵樹德無法接受的——其實在歷史上也比較少見。

這是應有之意。

諸宮奴部是「家狗」，李唐賓對他們的使用非常小心，堪稱「愛護」。到最後，就連邵樹德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提點李唐賓，讓侍衛親軍參加一些有價值的戰鬥。

從整合京西北諸鎮，開始東出以來，奴部就開始在中原參戰。

太子應了一聲，很快下了高台，在諸宮宮監的陪同下，檢閱各部。

規模愈發龐大了，侍衛親軍司確實該升格一下。

說完，以目示意太子。

他們的番號是「侍衛親軍」，一開始只有萬餘人，後來慢慢增加。

很快，數十傳令兵飛馬奔至各陣陣前，宣布「太子發放賞賜」之事，於是歡呼聲響徹雲霄。

他一手拉起來的部隊，怎麼可能不關心？

邵樹德坐回了椅子上，再次示意。

被17個人追潰散的部隊，是負分。

主官叫什麼好呢？

李唐賓當年就是這麼做的。

逐漸卸下重擔的感覺，挺……新奇的。

邵樹德掃了一眼，以史建瑭、邵知禮、孟知祥三人為主。

他又是老武夫，直接指出了不足：「此時若能有一支精兵，無需多，兩千人足矣，發起反衝擊，遏制一下天雄軍馬隊的追襲，當可保存更多的元氣。」

「有二郎操持家業，為父就放心了。」邵樹德聞言，欣慰地笑了。

雖然仍是以軍法治民，但指揮使之類的稱呼肯定不太合適。

「起身。」邵樹德雙手虛扶，說道。

崩下去的人，又遭到己方「萬箭齊發」，艹你大爺，這不是逼著人和-圖-書送死么？

被敵人一通鼓就嚇退的，是零分。

大夏任何一支部伍，即便明知天雄軍厲害，但心底都存著那麼几絲念想，萬一我能打贏呢？

侍衛親軍敗退之機，無法組織反衝擊，在太子看來是一大遺憾。

從這裏也可以看出，基本是學自吐蕃的「茹—東岱」制。

講武很快結束了。

宮監下面的萬戶、千戶、百戶一如吐蕃舊制，只不過少了個最低級的「勒曲堪」（小將）罷了。

做到宮監、萬戶、千戶的沒有傻子，雖然正式聖旨還沒下，但都知道聖人是什麼意思。

我累了。

真要打幾下就崩，就不需要李嗣業肉袒衝鋒激勵士氣了，就不需要馬璘直衝敵陣捨命搏殺了。

聯想到以前他對這個兒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各種不滿意，他就有些感慨。可能和心緒有關吧，到了這個時候，一切都看開了，他覺得二郎挺不錯的。

草原上軍士們的歡呼聲仍然不絕，邵樹德閉上了眼睛，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中。

另外，講武也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戰鬥力。雖然不是真刀真槍干，但架勢是來真的，可以有效檢視自己的不足，並加以改正。

「拜見陛下，太子。」諸宮宮監以下數十人，齊齊拜倒在高台下，大聲道。

在當前，他們是由內務府下轄的一個名為「侍衛親軍司」的機構管理。

從河隴地區徵發來的嗢末、党項、吐蕃、羌人等部族兵，在他看來是「野狗」，於是往死里用。最慘烈的攻城戰便交給他們了，結果攻城而死、叛亂鎮壓而死、開小差逃亡者不知凡幾，「野狗」的部隊編製經常打著打著就m.hｅｔuｂoｏｋ•com.cｏｍ殘了，然後再從後方招來新兵，補充編製。

從一百分跌到八十分是墮落，跌到六十分是墮落，跌到二三十分也是墮落。

邵承節卻頗有些怒其不爭的感覺，道：「還得死命整頓一番，再送上戰場磨鍊磨鍊。」

所以，賞賜該發，順便提高一下威望，何樂而不為呢？

沒有直接的指揮權，只能「點檢」，好像合適……吧。

諸宮宮監滿臉晦氣地入場，整頓潰卒，收攏敗兵。

死一片人，後排補上。

宮監相當於吐蕃的翼長，管理至少一個萬戶。

就在這會，北庭一帶還在新設「建極宮」，作為第十個奴部，以投降過來的回鶻、葛邏祿、突厥、黠嘎斯人為主。

任何一次講武，都是有可能產生人員傷亡的，只不過不多罷了。

但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

講武在唐代比較盛行，甚至有大量老百姓觀看。唐玄宗時多次講武，圍觀的老百姓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沒辦法，在娛樂活動匱乏的年代，大軍講武是真好看啊——別說觀看講武了，南北朝時，觀看戰爭的百姓都高達十萬眾，不但男人看，「鄴城仕女」也看，離了個大譜。

天雄軍的馬隊繞著潰散的侍衛親軍一通溜達，哈哈大笑散去。

天雄軍參加的戰鬥，強度自然是非常高的。

但戰鬥就是這樣。

這邊再發強弩，敵方死傷更多人，陣型出現大缺口，後排再補上。

現在，就是讓太子在將士們面前亮亮相，提高一下威望，免得將來太過突兀。

今日這次，數萬人規模的「大戰」，死傷數十人，還可以接受，但場面之難看，卻讓之前心存僥倖的他們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