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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坐。」

自己受的傷雖然都在上半身，不妨礙走動，但如此驚魂一夜，怎麼也該休息段時日，就算是為了體現點禮賢下士的品德，也不會這麼急匆匆地把自己叫過來。

葛誠？顧懷一頭霧水，這又是誰？

「在葛誠入城之前，俺收到了一封密信，是俺內弟徐增壽送過來的，上面只有六個字。」

只有被包紮得有些滑稽的顧懷沉默許久，點了點頭：「有。」

「王爺不要痴心妄想了！」道衍的突然怒斥讓顧懷嚇了一跳，只見道衍長身而起，宛若怒目金剛：「朝廷磨刀霍霍，甚至策反了王府長史，王爺之前的那些言語，王府年前的動作朝廷都知道了，削藩的刀就要落下來，為何王爺如今還冥頑不靈？」

聽到這個名字，道衍念佛的聲音停住了，他臉上沒有意外，反而是一絲……隱藏極深的欣喜？

「說來也怪，這亭子俺不常來，也沒派人專門投食，這些鯉魚反而越來越多，如今倒是hｔｔｐs://m•he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cｏm成了魚群，橫行霸道氣勢頗足。」

「俺沒有問，不過也不用問，」朱棣搖了搖頭，「俺倒是問起他是否把俺心跡稟與皇上，可他卻面露難色，顧左右而言他道陛下英武，只關心北疆形勢，未提及關於削藩的隻言片語……」

他閉上眼：「還有沒有辦法拖下去？」

他朱棣拿什麼玩？難道真敢現在就造反？靠著左護衛和中護衛說不定北平都打不下來。

面對著兩個讀書人的目光，朱棣握緊拳頭，身子微微抖動，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因為恐懼，但掙扎許久，最終他也沒說出那兩個字來。

朱棣沉默半晌，長嘆一口氣，臉上有些悲哀：「看來朝廷還是不願放過俺……葛誠進了王府多少年？俺也算以禮相待，可還是抵不過朝廷封官許願……可俺還是想不通，削藩削藩，朝廷要將藩王趕盡殺絕，為何陛下又把自己的兄弟封成藩王？」

負www.hetubook.com.com手站在亭邊的朱棣沒有回頭，語氣也很淡，倒是亭中合十雙手端坐念佛的道衍微微點頭致意。

「有問題，」道衍下了結論，「單獨奏對如此大事，王爺不問他就閉口不談，再說北疆無戰事，憂心有何用？怕是轉移視線。」

知道今天可能出大事，顧懷也沒耽擱，勉強行禮之後便坐到了一邊。

沒道理。

顧懷並沒有猶豫多久，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會循著這軌跡走下去：「王爺交出護衛，朝廷不費絲毫力氣就可以完成削藩；王爺不交護衛，如今朝廷已然知道王府實情，稱病不出已經拖不下去了。」

真把朝廷惹急了，沒進三月就動手，大軍壓過來，錦衣衛民間造勢，抓人株連，王府長史現身說法，再策反些站邊不死的北平原官吏將領……

導演一聲長嘆，雙手合十低聲念佛，身上的寬大僧袍被湖風吹起波瀾，顯然是有些失望和憤怒。

道衍若有所思：「葛誠入城之後並和*圖*書未提及單獨奏對之事……只言陛下憂心北疆形勢，多詢問蒙元情形，仿若有意北征……」

朱棣擺擺手示意顧懷坐下，言簡意賅：「葛誠有問題。」

可不交兵權呢？原本還能靠稱病拖下去，想想辦法置置氣，靠著軍中威望和武裝起來的護衛大不了與朝廷魚死網破……可現在王府長史的叛變卻讓這個想法也不成立了。

顧懷眉頭慢慢挑起：「他倒向了朝廷？」

燕王府後院有片池塘，湖中心有個小亭，顧懷被馬三寶引上湖上木廊，遠遠的就看到了亭中的兩個人影。

而且還是和道衍一起……

問題就出在這裏，朝廷定了要削藩，攜著天下大勢壓過來，朱棣交兵權也逃不過周王的下場……若是朝廷做事不那麼不講道理也還好，可從藩王到庶民，誰受得了？

不對，不是朱棣，這道視線沒有那種壓迫感，反而是帶著一些哀求和……鼓勵？

「舉步維艱，前後兩難，朝廷削藩是必然，王爺若還舉棋不定，豈m.hetubook.com.com不是作繭自縛？」

一直沉默的顧懷突然感覺到了一道視線。

整個亭子周圍全是魚群撲騰的水花，各色鯉魚在水中嬉戲，偶爾還有魚躍出水面，盪起一湖漣漪。

原來是道衍。

按道理說就算長史是朝廷指派，但能在燕王府坐上這個位置，怎麼也該是自己人，朱棣為什麼要特意提起他？

「終究是因為王府才讓你受了些罪，本該讓你好好休息段時日……但有些事情卻是得和你們說一說。」

「王爺要小心葛誠了。」

道衍適時插嘴：「中護衛出城，城外兩衛夾道警戒，兵戈以待，如此作態王爺難道沒有看到？開平駐軍南下五十余里，邊關甚至燃了烽煙，這些殺招王爺還看不見？交出護衛，如此多的兵馬虎視眈眈，到時候朝廷尋個由頭，王爺就得……任人宰割了。」

朱棣並沒有生氣，反而隱現掙扎：「俺裝病的事情朝廷肯定是知道了，如此一來拖不了多少時日……俺當然知道不能坐以待斃，但事已至此，又和*圖*書該如何？」

朱棣欣賞地看了他一眼：「俺不確定，但這種事情……不用確定。」

這就很值得讓人思考了，把兩個一直鼓動造反的人一起叫過來，難道朱棣終於轉變了想法？

王府長史……這可是個要命的位置，替藩王管理藩地，處理朝廷來往文書，甚至還要替藩王入京述職……

朱棣轉過身子：「傷勢有沒有大礙？」

朱棣微微閉眸，裏面冷光隱現：「『葛誠秘入帝宮』。」

暗自腹誹了一下朱棣這每次召見都要在亭子的古怪習性，顧懷加快了些腳步，看也不看木廊兩邊偶爾躍出水面的湖鯉，腦海里全是對這次召見的思索。

他看向南方：「走一趟金陵。」

「王府長史，年前就南下入京替王爺上表祝賀新年了，顧公子應該不太清楚，」道衍緩緩開口，「說來也巧，葛長史也是昨日入城。」

顧懷知道這話是對著自己問的，雖然心裏明白朱棣不可能不清楚……但場面話還是得說：「草民惶恐，只是些皮肉傷，多謝王爺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