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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法很多，抓一把銅錢賭單雙，竹牌比對子，輪盤上賭珠子落進哪個洞，但最受賭徒們歡迎的，還是莊家骰盅里三個骰子的大小。

他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再說了，賭坊這麼多，咱們不還有沒去過的？他們哪裡知道顧兄有沒有把宅子田產押出去？到時候顧兄籌得資金，一把押下去，贏了不就翻了身？」

等到記下押注算好賠率，當了幾十年賭坊掌柜的老人在二樓使個眼神，莊家便心領神會地打開骰盅，宣布了不同人的命運：

民間不禁賭，街頭擺棋的賭攤就有不少，甚至前些日子燕王會不會入京都有人開了盤口，賭坊的生意好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挑起布簾，分散的賭桌前黑壓壓的一片人影，偶爾有老者抽的旱煙氤氳在空氣里，和著汗味形成讓人不適的味道，也沒有賭徒皺一皺眉頭，眼睛只是死死地盯著桌上莊家手裡的骰盅。

這小子讀書比自己厲害，怎麼賭得都比自己厲害？紀綱現在都記得前些天第一次把顧和_圖_書念帶進賭坊的時候，扭扭捏捏不敢看的大姑娘模樣，結果現在都敢把全部身家押上去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賭坊。

紀綱的語調意味深長：「哪有孩子天天哭，哪有咱們天天輸，這世上可沒這樣的道理，是也不是？」

顧念這小子運氣不錯，剛進賭坊的時候下得少，一貫一貫地押，玩了三四把，還都贏了，第二天紀綱再把他叫上來賭坊的時候，那種抗拒明顯就小了很多，也不知道顧念晚上回去的時候是不是對著那幾貫大錢發了不久的呆。

「宅子也押了！不然你以為今天這幾百兩怎麼來的？」

於是他就真吐了。

還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算一算顧念這小子押這麼狠，家財也敗得差不多了，那位的吩咐，也就差臨門這一腳了……可不能讓朝廷里的那位方侍讀還有救這小子的機會。

「沒了……沒了……」

嗓子很緊，緊得說不出話，眼前的光影閃動，分不清是揮舞的手還和圖書是閃動的人影，一張張臉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怪誕和畸形，讓人很是反胃想吐。

「我輸光了，」顧念臉色蒼白，死死地抓著自己的領口，好像呼吸不過來：「全輸光了。」

人群前方的顧念獃獃地看著三顆大小相同只是上面點數不同的骰子，身邊鬧嚷嚷的一片，有人歡喜大喊有人哭嚎，桌上的寶鈔碎銀被迅速地收走，然後換成莊家賠的推出來，那收走的裏面就有他的一百兩銀子。

每次骰盅一搖，零零散散的碎銀和寶鈔就飛上了桌子，在各個區域堆成一座小山，記錄下注的小廝忙得目不暇接，急不可待的賭徒們吵吵嚷嚷，這個時候就要莊家有鎮場子的能力了，要麼是把那眼神微微一掃，讓這些賭徒們老實下來，要麼是讓賭桌旁賭坊雇的潑皮出來維持秩序，免得有人改注或者順手牽羊--當然，要是有些孩子偷其他賭客的東西，賭坊一般是不管的，說不定那些孩子里就有些是賭坊自己的人。

更何況還有個紀綱在一和*圖*書旁做著推手……輸了翻倍押就是他教的，反正他混跡賭坊這麼些年，這麼押的最後沒一個能好生生走出賭坊，要麼人間蒸發要麼在街頭乞討。

紀綱拍了拍顧念的肩膀，笑得極為熱絡：「沒事，千金散盡還復來，顧兄是什麼人物？哪裡用得上為這些發愁，咱們去秦淮河放鬆放鬆，那秦虹姑娘可一直在等著顧兄呢，都記在小弟的賬上！」

賭這個東西，之所以容易讓人上癮，其實不是回報有多大，而是在謎底揭曉那一刻的刺|激感，苦苦讀書經商要花很多年才能賺到的銀子，有可能只花半刻鐘就能賺回來，誰碰了誰不迷糊？

「一五六，十二點大！」

空氣里的煙味汗味很快就被酸臭味壓了下去，人群散開一片，賭坊里的潑皮過來趕人，紀綱賠著笑把顧念扶走遠了些，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事無常，賭桌哪兒有常勝客？顧兄莫要太過糾結，今日這賭坊不利顧兄，咱們換一家就是！」

「我借了多少你不和*圖*書知道？」顧念的眼珠紅了起來：「這半個月你帶我逛了多少賭坊？借了多少銀子？這幾百兩，這幾百兩……我是拿我家那些田押的！」

腦海有些昏沉，想不明白怎麼回事--怎麼會連著開五把大？自己不信邪，第一把輸了就翻倍壓，壓到了身上最後的一百兩，本以為不會連著出大，誰知道今天這骰盅中了邪一般不出小？

「嘶……」紀綱搓了搓牙花，大概也沒想到顧念居然這麼狠，「那就有些難辦了啊……」

跟著顧念壓了大，說是兄弟就肯定信他的黑衣書生詫異地看了過來，還貼心地給顧念拍了拍背：「這是咋的了？顧兄莫非吃了不幹凈的東西？」

「什麼？」

「田沒了還有宅子不是？」

城西最出名的地方，不是外城遍布的田野風光，而是街上連綿一片的小賭坊，大概是給官府塞了不少錢的原因，平日里也沒人來查，輸紅了眼的賭徒當場賣妻賣女的事情也有不少，翻臉不認賬想走人被打個半死丟出去的賭徒更是常見，但賭徒和-圖-書們依然前仆後繼地往賭坊里趕，把身上僅剩的錢財投到那桌子上，好像下一秒就可以擁有一切。

想想也是，從小到大被管著，習慣了被人前呼後擁，讀書又讀得出色，跟著方孝孺學周禮，哪兒有時間接觸賭這種東西？之前不知道的時候還好，一旦沾上了，哪怕一開始抱著的是這些天見不到先生，閉目苦讀也讀不進去，不如來放鬆一下的心思，也很容易就陷進去了。

但事實是很殘酷的，習慣了這種或暴富或一貧如洗的刺|激，再想忘記這一切去老老實實考功名種田經商掙錢就不現實了--也許你在讀書的時候會想，在和人談生意的時候會想，在揮起鋤頭的時候會想，他娘的當時要是自己買了相反的，豈不是身家就翻了一倍？哪裡還用這麼辛苦地在這兒掙扎。

「我當是多大一回事呢，輸光了再借就是，其他的不敢說，這些賭坊的東家，可都要賣在下一個面子，只要顧兄開口，保管雙手奉上……對了，要不先去懷來樓吃點東西？再去秦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