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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主官大人……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呢。

原來是這樣……難怪這些天在河對岸的大營總感覺不對勁。

這個自從顧懷上位，有了代號的年輕女諜子，第一次露出輕蔑和鄙夷的表情來，再不復之前的順從和羞澀。

喧鬧的街道沒人注意這一男一女，自然也聽不見兩人的對話，顧懷避過一個又一個迎面而來的身影，話語未停：

「搭話，用毒，等到他回家不明不白地死了，也不會有人想到你身上來，想法很不錯，做事也有當諜子該有的狠辣，」顧懷沒有回頭，「但你是不是太不把人命當一回事了些？」

她輕輕舔了舔嘴唇，即使化了濃妝也沒遮掩下去的美麗臉龐上又露出那種熟悉的內斂笑容：「是，屬下知道了。」

「快意恩仇，睚眥必報固然會讓你心情愉快，但你做諜子，練就一身本事不是為了做這個的，普通人的命也是命，他只是言語調戲兩句，你就想讓他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個年頭死人太容易了，北平在死人，接下來真定也要死人，沒有能力的人死不死只看別人的心情，甚至連我發給你們的冊子上面也寫得很明白，面對威脅自己生命或者即將暴露身份的時候，是不要忌憚于殺人的，而我卻在這裏和你講什麼人命關天，是不是很偽善和-圖-書很諷刺？」

「幾十，上百？我知道你的來歷不簡單，畢竟秘諜司就你一個女人，」顧懷回過身，「其實真要去查，還是很容易能查清楚，我之所以沒去王府放履歷的地方，只是因為你一直都很老實。」

也正是出於這種心態，才讓走陸路磨磨蹭蹭的后軍被這些拖家帶口的百姓盯上了，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反正官道上密密麻麻南下的百姓全跟著來了真定，放眼望去，平民百姓多是挎了包袱扶老攜幼，而那些大戶人家就要奢侈多了，馬車連綿不絕，也正是因為這些馬車，才堵死了城外的官道，讓三萬多大軍只能望著河對岸的大營幹瞪眼。

芒種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默認了顧懷的說法。

「大都督都沒北上，關大都督什麼事？」

這些年她殺過很多人……高官，將領，平民百姓，像對面那個人的讀書人尤其多，她享受著那些生命從手底下流逝的感覺，也從未對殺死一個人如此起興趣過。

「顧都督您不知道？」張保怔了怔，「現在軍中起了傳言……說朝廷不信和燕王有親戚的大都督，這才不許大都督北上，他們還說……還說……」

顧懷不置可否：「終究還是要打下北平，這個平燕布政使司才能名正言順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不下北平，他們衙門只能開在真定。」

他放下扁擔：「把你那一套收起來，要麼聽話，要麼滾，或者你可以試試能不能把我也殺了。」

芒種點了點頭，正想跟上，走在前方的年輕人冷不丁問了一句：「為什麼會對那個普通人起殺意？」

張保重重吐了口氣：「怕是因為大都督……」

也得虧顧懷運氣好早上就進了城，不然也得被堵在路上動彈不得。

顧成臉色陰沉下來，掃了掃城外官道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心中一沉。

陽光越過雲層，照在大街上，芒種停下腳步，唇角微勾：「不是做這個，那是做什麼？」

張保如蒙大赦，拱手道：「那就多謝將軍了……說來可氣，末將跟著顧都督北上，是來平叛的，卻被潘將軍派來督管糧草，還得成天受那些地方官吏的氣……若不是顧念大軍名聲，末將也想派兵將這些百姓趕將開去了。」

顧懷停下腳步：「為了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

「真定府已經設立了平燕布政使司，北平地方官署的官員們有的死了，有的降了，還有的就南逃到了真定，都被這布政使司截留下來，根據諜報，現在已經搭起了班子，準備和北平唱對台戲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一路從北逃下來的老和_圖_書百姓見著了朝廷官兵，誰會忍住不跟在後面？這兵荒馬亂的，聽說那燕王的軍隊還要攔路搶人，男的充軍女的抓進軍營，跟著朝廷的大軍總比在外面亂晃蕩安全不是？

陽光突然變得熾烈，芒種微微眯了眯眼，對面那個年輕主官的身影因為背著光，突然有些不真切起來。

不，不對……自己身為五軍都督府的都督，怎麼會連個主攻都搶不到？怎麼會被安置在了中軍，前面都是以往只能被自己指著鼻子訓的將領？

一旁的芒種輕聲說著些什麼：

這個回答是芒種始料未及的，甚至影響了她原本想要奚落一番這個年輕的主官大人的心思，她怔了怔，突然有些失笑。

「隨我入城，」顧成咬了咬牙，「他們在城裡給我分了宅子，你先休息，老子要去討個說法！」

芒種怔了怔，沉默下來。

「朝廷敢派耿炳文來，耿炳文就不會犯這種錯，」顧懷壓了壓頭上的草帽，肩上的扁擔有節奏地晃著，「這些事有其他諜子去辦，我進城是為了見一些人。」

顧成喝了一聲：「說！」

進了城的顧懷離開了菜販的大隊伍，找了個送菜的借口來到了真定最為富庶的一條長街，他就這麼站在長街盡頭沉默地看著，如果不是確定外面已經在打仗……眼前的光景和往日沒有任何區別。和_圖_書

看來還是把自己和朱棣都想得太重要了些，藩王造反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天南海北的百姓頂多茶餘飯後議論一番，像真定這種地方就已經沒受太多影響了。

他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是，」芒種微微欠身，「布防圖已經送回去了，只是軍營管制嚴密，沒辦法摸清布防兵力還有將領分職。」

進了真定城門，預想中的混亂場景並沒有出現，大街上確實戒了嚴，但看起來百姓們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影響。

顧成皺了皺眉：「你是我五軍都督府的實權將領，怎麼會來督管糧草？說來我確實沒在大帳軍議看見你……怎麼回事？」

「當然，說這些話未免太過聖母，但起碼你不要在我眼前這樣輕易地殺人。」

真是可笑……大都督一品武官，中山王府世受國恩，怎麼會叛了朝廷？傳這個話的人長沒長腦子？

朝廷連自己這等從大都督手底下出來的將領都不信了？

「大人。」

真想看看對面這個人在面臨死亡的那一刻會不會恐懼到發抖尖叫呢……

「……說大都督一直在給燕逆通風報信，咱們這些從大都督手底下出來的將領，說不得那天就叛了朝廷……」

朝廷十三萬大軍到了真定，吃穿用度就成了個很大的問題，所幸河間三府的供給是早早就預備好了的，這才沒讓跨過黃河的ｈtｔｐs://ｍ.heｔuｂｏｏｋ.ｃom.coｍ士卒們餓了肚子，自從到了真定，先頭部隊自然是散出去在前面駐紮了，而後軍潘忠部也是今日才堪堪到了真定，押著攻城匠人和民夫堵在了城門的官道上。

見到這番場景，騎在馬上來回巡視的年輕將軍終於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窩火，揚起馬鞭對著那些堵在路中央的馬車吼道：「讓開讓開，你他娘的，朝廷平叛，你們這些刁民跟著湊什麼熱鬧？讓路！老子們是去平叛的，你們要逃命往南邊逃！」

「探清情報，暗殺官員，就能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芒種抹了抹唇角，越發嫵媚：「只可惜屬下都是用來殺人的呢……大人要不要猜猜屬下殺過多少人？」

「顧都督可是要入城？能否請顧都督向耿大將軍美言兩句，說動城內官員出來疏導一下百姓？」

……

這句話太可笑了……縈繞在芒種心裏的只有一個想法。

見百姓們對自己的話還是充耳不聞，甚至有些富戶還鋪上布在路邊野炊起來，年輕將軍咬牙切齒，正想再訓斥一番，卻突然看見一個被更多騎軍擁護的將領，登時眼前一亮策馬趕了上去：

顧成扭頭一看，見是自己麾下將領張保，便笑道：「這可不行，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不讓士卒呵斥驅散這些百姓，這些百姓是不會挪步的……也罷，待我入城時，替你說上兩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