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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就算有了草原奔襲一戰，顧懷也覺得自己還算不上一名合格的將領，這種幾十萬人的大會戰，更是沒有他表演的空間，跟上戰場衝鋒相比，整合情報為朱棣尋覓一條勝后南下的路，才是他應該做的。

魏老三直了直身子，視線掃過軍帳外的一切，目光突然落到了帳前矗立的帥旗上，這玩意兒像極了大人說得房樑柱子，魏老三雙眼一亮，摸著下巴想到了些什麼。

魏老三撇了撇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剛才李景隆駐足感慨的方向，才發現李景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帳子，他將長矛倚在肩上，也陷入了沉思。

果然，原本急匆匆行軍至此，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的南軍士卒聽了這個消息，紛紛士氣大振，那原本畏之如虎、隨時準備腳底抹油的心態也隨之不見。

主官大人和陳平做得好大的事情，這麼刺|激這麼能用來以後吹牛皮，怎麼能少得了他魏老三？看來主官大人八成是把他忘了，簡直是個負心漢。

戰場從德州變成了白溝河。

嗯……蛀蟲。

這世上從來都不會事事稱心如意，在德州花了那麼多時間，潛伏了那麼多秘諜，才給燕軍找出一條最適合發動提前進攻的路線，但只是因為李景隆肯虛心接受將領們的意見，這一切就落到了空處。

信心大增的李景隆那顆榆木腦袋好像突然開了竅，在得知先鋒前軍這幾天的戰果之後，他並未對平安郭英錯失斬殺朱棣良機予以訓斥，和_圖_書反而大加讚賞，同時將這個消息在全軍大肆宣揚，用以鼓舞士氣。

無奈之下，顧懷也只有放棄了這個打算，讓一眾諜子分散潛伏在白溝河戰場到德州的這一條線上，自己則是帶著王五匆匆趕往了白溝河。

……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相比之下他魏老三隻能成天站在李景隆的帳外當個親衛，李景隆那廝也好像全然忘了他這麼個人，這幾個月來看都沒看他一眼，搞得魏老三每天看見李景隆都衝著他脖子瞅，就想晚上摸進帳子把他抹了脖子。

這一片小小的地方，聚集了幾十萬人，對於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這也許是最後一個夜晚，他們不會去思考人生的意義，對於他們而言，唯一的選擇就是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然後拿起刀槍去殺戮那些自己並不認識的人。

現在他明白了，自己不過就是沾了父親李文忠光的二世祖，除了出身好點，還真他娘的跟以前那些自己看不起的廢物沒區別。

「記住，你是秘諜，不是以前那個舉盾的！進了南軍軍營，你要把自己當成害蟲，當成蛀蟲，藏在最隱蔽的角落，露出一副最無害的模樣，在無聲無息之間，蛀空主人家的房樑柱子，等到吹過一陣風，那房子塌了，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切都已經定了下來，明日就是南軍將領們推演出來的決戰之日，李景隆不知道世上居然有如此的巧合，朱棣選定的決戰之日也是明日，https://m.hetubook.com.com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沒有選擇了。

但沒關係……他還有機會把這一切扭轉過來，他有六十萬大軍，麾下有出色的朝廷將領，當今陛下還不知道之前北平兵敗的事情，只要他能虛心聽取那些將領的建議，把對面的朱棣視作平生最大的敵人，不犯任何錯誤，他就有機會在白溝河洗刷所有的污名，從此以後回金陵安心地當個國公，從此再不過問戰事！

雙方在同一個夜晚，準備著同樣的事情，擦亮盔甲，磨礪兵器，等待著天明的一刻。

軍帳外的旗杆如同往日一樣掛著燈籠，隨著參加軍議的將領們離開，依次熄滅只留了三盞，有些暗的光線照得李景隆的背影越發蕭瑟，持著長矛的魏老三撓了撓臉，看向了一旁的親衛指揮江海：「大帥這是在做甚，莫不是想念了那沒帶來的小娘子？」

除了這個還能做點什麼呢……魏老三摸了摸臉，想起了當初顧懷的囑託。

沒有人去通知對方，但雙方都好似心有靈犀一般知道了決戰的日子，雙方大營只隔了一條白溝河，前哨甚至能直接看到對方的中軍大帳，南軍依託山地平原建營，北軍則是搶先佔據了那座過河的大橋，雙方都有地利，雙方也都有心理準備，從那升起的炊煙，從那喧囂的人聲，從那沸騰的殺意里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思。

三更時分，軍議開完，李景隆走出大帳，仰頭看著星空久久不和*圖*書語。

「朝廷居然把這玩意兒鼓搗出來了？」

江海點了點頭，不遠處幾匹馬因為移營換防的聲音有些不安，仰天嘶鳴鬧騰了起來，江海連忙趕了過去，斥責道：「趕緊牽遠一些，莫擾了大帥休息！」

他娘的……自從那天在德州城裡扮了個熱血漢子，跟著李景隆回了南軍大帳成了親兵，這日子就沒一天過得順心，天天站崗也就罷了，最為讓他感到不平的是，趁著休憩了兩天跑去德州城裡，才得知陳平那廝跟著主官進草原打蠻子，玩兒了好一出奔襲，居然還活捉了瓦剌的南王。

一個男人真正地長大，大概就是意識到這個世界也許並不是以你為中心的時候，李景隆以前覺得自己是將門之後，熟讀兵書，更是親手訓練出了三大營，算是這世上頂尖的將領，但這半年對上對面大營里的那個朱棣，他卻一次也沒有贏過。

漫天星空下的李景隆像是個紅了眼的賭徒，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明天。

「是是是……是俺管不住這嘴，多謝江大哥提點了。」

江海瞪了他一眼，但想著這些時日以來私交頗為不錯，也就沒當眾呵斥，只是壓低了聲音：「大帥的事情，也好胡亂說？一點規矩都不懂！在大帥身邊做事，可和你以前在酒樓打雜不一樣，記住，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懂了么？」

這一次，沒人想再逃避了。

這個夜晚無比漫長，卻又好像極其短暫。

事實上顧懷到白溝河的時間比起和-圖-書李景隆還要稍晚一些，因為他一直惦記著安陸候吳傑所領押解糧餉的后軍。

從俘獲的燕軍士卒口中，得知燕王朱棣就在昨天那支狼狽不堪的孤軍中，平安郭英和徐輝祖等將領都是又驚又悔，尤其是徐輝祖，他這次北上本就是衝著這個妹夫來的，昨日窮寇莫追的道理也是他說給郭英聽的，可誰能料到朱棣竟然如此冒險？

這麼一想魏老三心裏更不自在了，也得虧他不知道顧懷現在身邊又多了個能跟他身板有得一拼的王五，要不然顧懷始亂終棄的名頭怕是要在他心裏坐定了。

這樣一來，德州那些原本可以成為燕軍補給的糧倉，卻是再也碰不到了，但燕軍又確實面臨長久作戰下補給線過長，北平供給有限的問題，所以顧懷理所當然地把主意打到了李景隆的后軍身上。

幾十萬人的戰爭，除了雙方將領，少了誰都是一件合理的事情，顧懷並沒有自大到覺得正面戰場少了他就會有什麼影響，甚至他一開始壓根就沒打算來。

但很可惜，安陸候吳傑是個老辣的將領，無論是行軍路線、速度還是警戒程度，都沒有給顧懷任何機會，甚至顧懷有種感覺，一些吳傑故意放出的笑意和破綻……說不定就在等著燕軍來劫。

白溝河之戰--首功！

一想到昨日要是不顧傷亡全軍壓上斷了那支孤軍的後路，說不定就能將燕逆就地格殺，徐輝祖腸子都快悔青了，帶著中軍姍姍來遲的李景隆更是扼腕嘆息，不過經此一役，他終https://www.hetubook.com.com於看到了一次勝利，這說明朱棣也是普通人，也會犯錯也能被打敗，自從戰敗以來，將領們的指責、士卒們的抱怨每時每刻都纏繞著他，而就在今天，他終於看見了戰勝朱棣洗刷恥辱的希望。

都他娘的怪李景隆那個草包，這些時日跟著行軍魏老三也受了不少的罪，他安慰自己，明日就是決戰了，等瞅準時機，就把李景隆宰了，到時候能不能活著逃出南軍軍陣是一回事，起碼得讓主官大人看看，老三也是個能幹的人！

李景隆深深地呼出口氣，已經快到陽春三月，和上次來到這裏不同的是，眼下已經沒有那讓人生畏的酷寒，困擾南軍的最大問題已經得到解決，他相信自己不會再犯上一次的錯誤。

這場白溝河之戰，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只是因為先到達的平安一次衝鋒，戰事就不可挽回地提速又提速，雙方的軍事對峙來得比想象中更早，甚至南軍將領都隱隱有些預感，這次怕是沒有任何緩衝餘地，更沒有任何的試探和佯攻，接下來要到來的，就是真真正正的決戰！

他走進了燕軍的中軍大帳，看著朱棣面前桌上擺放的奇形怪狀的鐵球，若有所思：

但最終讓他改變主意的，還是前些天聽到的一個消息。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這個奇思妙想，會在後面的戰爭中發揮什麼作用，也從來沒人知道這個看起來莽撞的漢子在這場白溝河之戰中做的事情到底有多大的影響，而在秘諜司的絕密檔案里，一個詞完美地概括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