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南望
說起來還是有些不甘心啊……打不下濟南，終究還是被限制在了北邊，河間三府依附了又如何？朱棣看到那個仲鴻文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人是那種在官場上看慣了風向的官油子，如果朝廷勢大，他肯定會義無反顧地重新投入朝廷的懷抱。
兵荒馬亂的，南北交界處隨時有可能打起來，如果徐妙錦祭拜完了要回北平，到時候又遇上濟南這種事情該怎麼辦？亂世發生什麼都有可能，顧懷實在不想她再冒這種險了。
這是在生悶氣了。
「濟南守軍的動向呢？他們有沒有追擊？」
魏老三撓了撓頭：「大人不回北邊兒？」
他這麼一說，小丫頭也感覺自己是有些過分了，想想在城裡受的那些苦，她光是在道觀里獃著都覺得度日如年，更何況要上城牆守城的顧懷？傲嬌蘿莉的態度軟化下來：「你……不累么？」
提到這個，徐妙錦的神色也黯淡了些，她這次悄悄離開北平本就是為了給三哥掃墓，誰知道在濟南被困了這麼幾個月，算一算時間，三哥居然已經走了一年了。
他笑了笑：「把這封信送給沒敢回金陵的李景隆。」
而且德州不失，山東地界就早晚要再起征戰，這裡是朱棣南下必經之路，如今退兵，也不過是由於後方起火和糧草壓力而已，等到整頓完畢，濟南……終究還是要打的。
只是這麼一來，怕是有好些時日要看不見他了。
「不要！你壞死了！人家才不是小孩子！」傲嬌蘿莉捂著被揉亂的頭髮，氣不打一處來，「不理你了！」
「www.hetubook.com.com殿下從濟南退兵后，開拔向了禹城，穿城而過之後，禹城駐軍也隨殿下一同撤退了。」
這樣一來戰事應該就會暫時落幕了，朝廷大軍被打散，平安郭英帶著一群殘兵敗將也只能小打小鬧，現在的朝廷已經無力再發動這麼大的攻勢，而燕軍同樣需要休息，需要消化白溝河一戰後佔領的區域，濟南圍城之後，燕軍短時間也無力南下了。
顧懷停住腳步負手而立：「要知道已經三個月了……白溝河一戰的失利，濟南這麼多天的圍城，就算軍驛延誤，朝廷的旨意也該在路上了才對，怎麼可能既沒有朝廷援兵，又沒聽到某個人倒霉的消息？」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
她低聲道：「我還是想回金陵看看。」
他想了想，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我陪你一起南下。」
「別這麼看著我，其實我原本就打算走一趟金陵，只是還沒決定要待多久，」顧懷邊想邊說，「一時半會兒是沒有戰事了，白溝河一戰過後，朝廷必然動蕩，這種時候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其實現在過去都已經有些晚了，最好的時機應該是在濟南圍城之前。」
剛問出口，顧懷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徐增壽是怎麼死的，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他和朱棣卻是知曉其中緣由的，當初他帶著徐增壽的死訊回到北平，一開始都沒敢和徐妙錦說明白，直到過了段時日才告訴了她原委，這一年來徐妙錦深居簡出黯然銷魂，何嘗不是因為不知道以和_圖_書後該如何面對那個大哥？那個親手逼死了三哥的大哥？
「回中山王府么？」
一念至此，手裡的信也寫得差不多了，顧懷放下筆：「兩封信，交給下面的諜子送出去，這份交給王爺，我活著的消息，王爺現在是不知道的，總要送個消息過去才行。」
看徐妙錦的神態，她還沒做好回那個家的準備，都已經一年了，怎麼也要去墳前祭拜一番，可徐妙錦如果不回中山王府，金陵那個地方她還能呆在哪兒？
本來打算從心靈上給顧懷一點關懷，順便讓他好好休息一下，誰知道顧懷怔了怔后，摸了摸她的頭：「記得叫叔叔……」
當然，除了這些，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朱棣從懷裡拿出秘諜司剛剛送來的諜報，那熟悉的筆跡讓他這幾個月來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這裏早晚還要打起來，設置一些耳目，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濟南城裡有秘諜司的諜子，這次也不會鬧成這樣，」顧懷靠在椅子上，閉目沉思，「芒種如今在德州，清明在金陵，北平是立秋在看著，濟南這裏不找個人盯著，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看向南邊：「只是可能得繞些遠路……有些人需要先見上一見。」
「怎麼這麼大火氣？」顧懷愣了愣，「好不容易活著出來了……」
想到自己剛才那有些孟浪的舉動，顧懷不由有些尷尬，徐妙錦畢竟是郡主，之前在濟南城裡還能說要照顧她所以事急從權，如今出了城，確實得好好注意彼此的距離了。
徐妙錦抬起小臉，獃https://www.hetubook.com.com獃地看著他。
……
顧懷笑了笑，看得出來魏老三對盛庸鐵鉉的這番動作頗為鄙夷，但嘴長在別人身上，要怎麼說是他們的事情，別說是跟在燕軍屁股後頭「收復失地」了，說不定他們還要說燕軍圍城三月，是怎樣的焦頭爛額、困頓不堪，大傷士氣呢。
……
他輕輕咳了咳，轉移了話題：「清明已經過了，要不……我派人送你回北平？」
重新進入德州地界，濟南攻城失利的陰影漸漸散去，朱棣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大軍，那股意氣風發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顧懷倒也不介意，在石桌旁坐了下來，只是隔得很遠，小丫頭越發不滿意了，皺了皺瓊鼻：「你忙你的，管我幹嘛？」
朱棣深深地往南方望了一眼，輕輕撥過了馬頭：
不過有句話他說得確實對，到了如今，還有什麼法子是不能用、不敢用的呢？
也是，在濟南城裡，顧懷無時無刻都圍在她身邊，滿眼都是她的模樣，稍微皺皺眉就趕緊上來問是不是不舒服了，還會喂她喝粥哄她睡覺……哪兒像現在這樣？一用完膳就開始忙，看也不看她一眼。
「駕！」
傲嬌蘿莉輕輕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想理他。
都說女大十八變，只是一段時間沒見，她就長大了啊……
魏老三點了點頭。
見她這麼大的反應，顧懷訕訕收回了手，他只是看剛才氣氛被搞得這麼沉重，想開個玩笑而已……不過看起來傲嬌蘿莉好像不太喜歡這種玩笑。
看來自己還是太高看他們了。
「啊？」
眼下已經和*圖*書進了秋天，秋糧的收穫和冬天的到來，意味著燕軍將有充足的時間和後勤鎮壓整個後方，到時候不僅是大同，宣府遼東也再不會成為自己南下的桎梏，等到明年開春，自己就會帶著大軍南下，和那個龍椅上的侄子，打一場爭奪江山的決戰！
不過濟南雖然已經打得差不多了，但攻不破濟南城，派駐兵馬也確實沒有意義，燕軍的實際控制範圍最多也就到德州，連河間三府都只是依附而不是真刀真槍打下來的，要強行佔領濟南，未免也太過冒險，如今郭英平安緩過了氣開始襲擾後方，也難怪朱棣火急火燎地就退了兵。
魏老三搖頭道：「沒有，他們哪兒敢吶，那些殘兵敗將等殿下走遠了，才出了城跟在後頭一路接收城池，還說是收復哩。」
這麼說起來，顧懷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妙錦，之前在城裡穿著少年青衣，還不太能看出來，如今換回了女子衣裳，雖然是布衣釵裙，但確確實實已經是個大姑娘模樣了，再把她看成個小丫頭確實不太合適。
一時的失利……終究影響不了大局，朝廷怕是已經被自己打懵了，這麼長的時間都沒能做出反應，只靠北邊這點游兵散勇，能對自己產生什麼威脅？水陸兩進的郭英平安聽到自己班師的消息，就沒敢再繼續攻打德州，而是連夜撤兵出了德州地界，看來他們也沒想到自己會放棄濟南放棄得如此果斷。
民居的後院，徐妙錦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總算不再是那副青衣少年的模樣，三個月的圍城雖然讓她有些營養不良瘦弱了不少，但大大的眼睛尖hｔｔｐs://ｍ•ｈｅｔｕｂooｋ.ｃom.coｍ尖的下巴越發顯得像個瓷娃娃，只是她小嘴嘟得有些高，兩隻手撐著下巴惡狠狠地看著院子里開著的花。
一旦成功，確實足以抵過十萬大軍，但若是失敗，金陵那個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啊。
只是即使看過一遍，再次看到那報平安后的話語，朱棣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顧懷的這個想法……堪稱神來之筆，但是不是太過冒險了點？
看來北邊的事態比自己想得還要嚴重……平安和郭英還真是給朱棣找了天大的麻煩，居然連濟南的駐軍都沒敢留。
自己能給他的不多，看起來他也不想要，怎麼也不肯離開河間三府一步，這樣的人，究竟是蠢，還是聰明呢？
顧懷停住筆，若有所思：「一個都沒留？」
終究是紙樣文章而已，不管嘴上說得再好聽，到了最後終歸是要真刀真槍打一場才算數。
人總是會對差別對待感受很深，尤其是女人，傲嬌蘿莉此刻就感覺不平衡了，只覺得顧懷又變成了那個大忙人，一點都不關心她。
「王爺退兵以後，濟南拖了好幾天都沒開城門，好不容易開了，卻沒有半點兒朝廷的消息，這很奇怪。」
一道身影走到了她身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花，笑道：「怎麼惡狠狠的，還餓呢？花可不能吃。」
他搖搖頭站起身子，準備再仔細考慮一下山東地界以後的安排，魏老三看著手裡的另一封信，忙問了出來：「大人，這封信往哪兒送？」
偶爾午夜夢回，還能夢見以前小時候三哥帶著自己在莫愁湖邊捉知了的場景，醒過來卻已經天人兩隔，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