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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噤聲！不想活了？什麼都敢說？」

提著香燭紙錢的顧懷嘆息了一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蹲下身取出香燭點了起來，此時已經近了黃昏，秋日蕭瑟的環境之下，縷縷青煙飄起，縈繞著墓碑盤旋而上，輕輕掠過徐妙錦的臉龐，好像是有人在替她擦拭著眼淚。

如今金陵城中的情況實在太亂了，他不親自過來看看終究放心不下，而且徐妙錦終究是要去祭奠徐增壽的，總這麼一直在棲霞山下獃著也不像回事。

一個之前還活生生的人……再見到就變成一塊墓碑了，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徐增壽在靖難歷史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迹，但第一次見面，他就給顧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想到秦淮河畔他自來熟地坐在自己身邊讓自己有時間去中山王府看看，再到後來金陵城外他顧念親情放了燕王三子和顧懷一馬，這個人……真的不止是一個歷史角色而已。

聞香樓上，食客們議論紛紛，沾上了鬍子，一身員外打扮的顧懷停筷聽了兩句，若有所思地朝一旁青衣小帽的家丁小廝遞了個眼神，就轉身下了二樓。

「如果主官大人在這裏……」

跟在顧懷身後的徐妙錦小心地捏了捏他的手：「不去看看么？」

這場風波不知道還要幾天才能平息，眼下秘諜司看起來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對於錦衣衛和裴昔來說，秘諜司在他們面前就像是生活在陰溝里的老鼠，在和圖書這座偌大的城池裡隱藏在暗處，而這場貓鼠遊戲，秘諜司是輸不起的，因為一旦輸了，就是身死的下場。

「人曹國公那是什麼身份？咱開國將領李文忠李大將軍的兒子，要砍頭怎麼會輪得到他？要我說啊，朝廷大敗的責任，怕還是得落到那幾位頭上，可誰讓陛下……」

驚蟄搖了搖頭：「我這邊也斷了好幾條線，聯絡不上他，他沒來這裏，估計是還沒出城，不過他膽子一向大……」

但看到徐妙錦的神色，顧懷不由得想扇自己一耳光，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想這些？

終究是那麼多人命……顧懷的身後是整個燕王府，是整個燕軍十幾萬兵力中挑出佼佼者加入的秘諜司，從靖難開始到如今，有多少諜子南下潛伏在金陵？顧懷沒預料到自己到得終究是晚了點，才會被錦衣衛的動作搞得如此措手不及，他不用去問，都能猜到這次被抓的諜子一定不會少。

「不去了，救不出來，也沒有見最後一面的意義，」顧懷搖了搖頭，「身為諜子，有這樣的下場很正常。」

來上墳的小夫妻倆？

雖然已經過了整整一年，但徐增壽的墓旁卻沒長什麼雜草，看得出來常常有人過來祭拜除草，本來和顧懷一起待著，這些時日顯得開朗了許多的徐妙錦自打走進鐘山範圍，就開始黯然下來，而等到看見徐增壽那塊孤零零的墓碑時，眼圈已經紅了起ｈtｔｐs://ｍ.hetｕｂooｋ•com•ｃom來。

「胡說八道，不是說朝廷一直在打勝仗，燕軍寸步難行么？」

……

秘諜司在金陵城外的據點，是個茶鋪。

「膽子大？他知不知道他是拿他下線那幾十個諜子的命在玩？」清明氣不打一處來，「他就是捨不得那開起來的青樓！」

「……他娘的，還好我跑得快，之前那位可是去過我那鋪子的，錦衣衛怕是從那時開始就盯上我了，得虧沒什麼消息走我這條線，我查的東西也多半關於民生，不像春分那樣和官員走得近……說起來春分呢？還沒跑出來？」

「可拉倒吧，前不久燕王都把濟南圍了，你不知道？嘖嘖，聽說那濟南城給圍了幾個月，裡頭都開始吃人了，慘得很慘得很，得虧咱們是在京城，要是運氣不好些在那些地方……依我看吶，抓姦細也是好事，朝廷要再不管，說不得哪天燕王就打到這金陵邊兒上了。」

只是這麼一來就有些尷尬了……眼前埋著的可不是徐增壽那樣爽朗大哥一類的角色，而是充滿傳奇色彩華夏史都繞不過去的大明開國第一將領，就這麼站著未免顯得有些不尊重，但要是跟著徐妙錦一起跪下去……那成什麼了？

「倒也是這麼個道理。」清明喝茶喝出了酒的氣勢，他仰頭一口悶掉，看得驚蟄直心疼：

徐增壽的墓，在鐘山。

金陵本就是錦衣衛的大本營，和秘諜司之間的實和-圖-書力對比就擺在這裏，看起來像是挨了打也沒有任何辦法還手，以後還想傳遞情報就只能繼續在陰溝里苟著，看起來裴昔也是這般想的，這次大張旗鼓的行動更像是在向陛下邀功，只是……他顧懷看起來像是挨了打只會忍著的人么？

提起那個已經一年不見的主官，驚蟄沉默下來，清明也坐直了些身子，想到如今秘諜司的慘淡局面，不由長嘆一聲：

大概是身為開國第一功臣的殊榮，當初徐達逝世后，不僅被追封為中山王，還被賜葬于鐘山之陰，陪侍孝陵，之前徐增壽雖然被朱允炆含怒一劍刺死，卻並未被剝奪官職，仍是朝廷的大都督，所以陵墓自然也就設在徐達大將軍的墓旁，方便這對父子九泉之下相見。

「至於么？一點破茶葉，回頭送你些不就完了？」

「瞧小弟這嘴，是小弟失言了，來來來，小弟自罰三杯……」

「不過你說曹國公打了這麼大敗仗回來，咋就不被砍頭呢？」

「得了，對上錦衣衛你還想怎麼樣？真以為給了一年好臉色看別人就是吃素的？能保住命就偷著樂吧你。」

如今的金陵，秘諜司的諜子不管暴沒暴露，都已經撤出了城外，這座城池現在對於顧懷來說算是兩眼一抹黑，他還沒去見那些潛伏在金陵的諜子，眼下也不是適合接觸的時機，他們身後說不定就有存著放長線釣大魚心思的錦衣番子，不確定安全，顧懷實在不敢冒https://www.hetubook.com.com險。

他嘆了口氣，認命般地跪了下去……

「怎麼辦？等唄！那紀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跑得比老子還快，明明他就在錦衣衛裡頭，錦衣衛要抓哪些人他也不吱一聲，白白折了這麼多弟兄，最關鍵的是沒被盯上的人也不敢呆在城裡，錦衣衛只用了一招，咱們就一敗塗地，羞死個人。」

點完了香燭，顧懷站起身走遠了些，徐妙錦應該有很多話想跟徐增壽說，這一路南下她也走得很不容易，顧懷總不好打擾她，等到夕陽西下，徐妙錦紅著眼眶站起身子，顧懷又和她走到了中山王陵前，漫長的神道過後，這次由徐妙錦自己點起了香燭。

「三哥……」

「你他娘的到底會不會喝？老子拿的是最好的茶葉，餵豬都比喂你來得有用。」

茶水燒開，驚蟄給清明倒了一杯熱茶，正聽他說著這一天一夜下來的驚險刺|激：

這話聽起來未免太涼薄了些，但徐妙錦還是從顧懷的眼裡看出了他有些失落，她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跟在顧懷身後慢慢走著。

「嘿，聽說了嗎？今兒早上錦衣衛那幫番子可了不得，聽說他們提著刀大街小巷抓人呢，連有些官兒都進了錦衣衛的昭獄！」

「你他娘的有病吧？吃飯呢，提這個幹嘛？血淋淋的誰想去看了？」

「你才知道啊？沒看貼出來的布告么，那些人都是燕王的姦細，送了好些要命的消息給燕王，朝廷就是因為這才一直和_圖_書打敗仗，不抓還得了？」

鐘山雖然在郊外，但既然是太祖皇帝的陵山，自然是有孝陵衛巡邏的，想要進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所幸附近有孝陵衛守陵士卒的家眷聚集而成的村落，顧懷尋到個在鐘山旁放牛的牧童，用了些散碎銀子問出了小路，這才和徐妙錦帶著香燭繞開了巡邏的士卒，走到了徐增壽的墓前。

「這……得了，別說這個，我聽說啊，陛下這次是動了真火，從今以後錦衣衛就跟以前一樣了，啥事兒都管，那些抓起來的姦細都要送到東市砍腦袋呢，待會兒吃了飯要不要去看看？」

「不管怎麼說，這次損失也太慘重了點，能活下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個，」驚蟄喝了口茶，「之前覺得南下之前主官說的那些話太過危言聳聽……現在才知道是人家錦衣衛沒想跟咱們玩，之後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上頭也沒命令傳下來，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

只是錦衣衛翻了臉，顧懷的樣貌早就上了朝廷的通緝布告，徐妙錦更是天生麗質尤為引人注意，這進金陵的危險程度就一下子變得極高，還好作為秘諜司的主官，顧懷如今也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身上以假亂真的路引就有好幾份，這才和徐妙錦打扮得像是入城採買的鄉下員外，進了城門一路打聽著情況。

「你懂個屁，」驚蟄心疼得直罵，「這是老子花大價錢收來的，一棵茶樹就結這麼點，本來還打算孝敬主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