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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娜？」柯嵐憑藉著驚人的記憶力，將三十三的檔案回顧了一遍，然後試探性地問道，「是外勤軍團第四裝甲大隊第一機動小組的組長，少尉緹娜·勞倫斯嗎？當年你在第四裝甲大隊服役的時候，曾經在她的小組裡呆過三個月。」

「……」柯嵐扁了扁嘴，其實在三十三說出來之前，他就已經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發展。

隨後第四裝甲大隊第一機動小組的番號被取消，三十三也在傷愈之後被編入到了後來的「迅猛龍小隊」之中。

「她命令我們放棄陣地，但我卻吼了她，我告訴她，只要我們的重火力一停下來，聚集在陡坡下的那些土著生物就會踩著它們同類的屍體爬上來，將我們撕成碎片，我們根本沒有時間撤退……」三十三頓了頓，「然後，她告訴我，她來負責斷後，讓我帶著剩下的人走。」

他應該是親眼見證了緹娜·勞倫斯的死亡……而涅托之所以會模擬緹娜·勞倫斯對他說過的話，大概率就是為了擊穿三十三的心理防線。

柯嵐沒有去打斷三十三，讓他繼續說道：「但現在想想，或許換做我來，也不一定能比她做的更好……大家都已經三天沒有合眼了，全靠打興奮劑撐著，當興奮劑藥效結束，副作用和強烈的睏倦感湧上來的時候，就會再打一針更大劑量的……在那種情況下，我還在要求她的指揮不出現任何偏差……」

「不……我應該已經把這段記憶忘掉了的……但現在，我全部都想起來了。」三十三握緊了拳頭，低聲敘述道，「她叫緹娜，對我說這句話的人的名字，叫做緹娜。」

三十三過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低聲道：「這傢伙……她會說中文？」

「不管它說的是哪種語言，都沒什麼好驚訝的。」柯嵐沉聲道，「我們只要別去理它就行了。」

在部隊里男女官兵談戀愛不算什麼稀罕事，畢竟和_圖_書在沒有特殊情況（例如傷殘之類）下正常退役年齡都要有四十多歲了，又不是人人都會在入伍之前結婚，想要解決單身問題，自然就只能在部隊里找了……至於那條禁止校級以下官兵談戀愛的規定，其實就只是一紙空文罷了。

「那台步行者，是緹娜少尉駕駛的？」雖然關於緹娜的檔案柯嵐僅僅只是掃過一眼，但他很清楚地記得，緹娜在部隊內擔任的職位是戰術機甲機師，而第一機動小組的裝備配置里也的確包含了四台老型號的步行者機甲。

因為他聽到的那個女聲，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不是……但意思接近，可是……可是那句話，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三十三的臉上顯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那語氣和語調呢，和一開始有沒有任何變化。」

「我知道……」三十三撇了撇嘴，有不屑地說道，「別說是這一層的涅託了，就算是下一層的那個，我也不信她說的話……」

「這……這個聲音？！」三十三的雙眼一下子瞪得渾圓，有些語無倫次地問道，「柯、柯嵐，你有聽到她剛剛說的那句話嗎？」

「不對！」

「事情已經發生了，那不是你的錯。」柯嵐拍了拍三十三的肩膀，「你只是太著急了。」

柯嵐看到的涅托是一個有著黑長直美少女外形的智能生物計算機，而三十三看到的則是一團蠕動的爛肉……從一開始，三十三對於涅托就抱著極高的警惕心，要讓他相信涅托會幫助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看來，下城區的涅托之所以願意向自己和柯嵐透露那些信息，多半是想要利用他們去達成一些目的，他們和涅托之間的關係僅僅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根本就不能算是同一陣線。

「看來它是把你選作突破點了。」柯嵐沉聲道……這是一種攻心的手段，只不過對於柯嵐來說並不會產生什麼效果，作和-圖-書為「共生體」的他，只有一段一段虛假的記憶，在知道自己曾經的記憶都是被不死船員會人為植入的之後，柯嵐對於那些記憶就沒什麼感覺了，回想起來就像是在看一部主角和自己長的很像的電影罷了。至於那些柯嵐在乎的人，如果涅托模擬佐菲婭或者獵犬他們的聲音和自己說話，那自己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首先，佐菲婭他們都還活著，柯嵐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意難平」；其次，理智也會告訴柯嵐，他們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他聽到的看到的甚至是觸碰到的東西，都有可能只是幻覺。

「它說：『你不相信我，對嗎？』」

說時遲那時快，柯嵐直接一個手刀劈在了三十三的肩上，然後一個標準的擒拿動作將他壓制在了地板上，用另一隻手將他的臉緊緊地按在了地板上。

尤其是對於女性官兵來說，這段年齡正好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要讓她們等到四十歲再去尋找另一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聽到了。」柯嵐有些疑惑地瞟了三十三一眼，不理解為什麼剛剛還一臉不屑的三十三神情短時間內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我知道緹娜對你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但我還是得告訴你，你認識的那個緹娜·勞倫斯已經犧牲了。」柯嵐直視著三十三說道，「現在這個模仿她聲音、語調和台詞的傢伙，只是一個試圖玩弄你的情感的混蛋，對於死去的緹娜少尉來說，這也是一種極其不尊重的行為，無論它說了什麼，都不要去理會它。」

「我想是的……但……」三十三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緊接著，他竟然是抬起了腦袋，向穹頂看去——

「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三十三有些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簡直一模一樣。」

「那是她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和*圖*書話。」三十三的聲音變得越發低沉，「那時候我們已經陷入了絕境之中，有一半的人死了，剩下的一半幾乎也人人帶傷，附近沒有任何可以聯繫得上的友方單位，還能開動的載具就只有一輛六輪裝甲越野車和一台步行者機甲……而在我們駐守的那處高地之下，則是千倍於我們的敵人。」

柯嵐很清楚，這件事大概率是三十三的心理陰影——第四裝甲大隊第一機動小組在最後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到重創，全組三十七人，包括組長緹娜·勞倫斯在內三十四人陣亡，僅有三人存活，三十三便是存活下來的三個人之一。

「沒有。」柯嵐搖了搖頭，「它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沒錯，是她。」三十三低聲道，「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不，應該是愛上了她。儘管那時候外勤軍團禁止校級以下的官兵在服役期間和部隊內的人談戀愛，但事實上，那條規定遵守的壓根就沒幾個……在戰火中，誕生的不僅有兄弟之情，也有愛情……在方舟登陸阿爾法星的頭幾年，因為男兵損失過大，外勤軍團不得不得徵召大量的女性入伍來填補空缺，男兵和女兵的比例一度達到了一比一……直到新紀元九百四十年之後，當年入伍的女兵都接近了退伍年限，部隊里女兵的比例才逐年減少。」

不是說特種部隊的官兵就嚴禁談戀愛——談可以，但不能和自己隊里的人談……因為這種事情曾經有過先例，情侶之間彼此不願拋棄對方，結果最後導致任務失敗、整支部隊全滅……對於這種特種部隊來說，任務才是擺在第一位的，理智必須壓倒情感……對於指揮官來說，他需要的是一群沒有感情的戰鬥機器，而不是一群會被兒女情長絆住手腳的普通人。

「怎麼回事？！」被襲擊的三十三並沒有先開口，反倒是「襲擊者」柯嵐和*圖*書出聲問道。

「她……她跟我說……月色很美……讓我……抬頭看看。」三十三有些吃力地說道，「緹娜……也跟我……說過……這句話……就在我們第一次……偷偷約會的……時候……」

「這很正常，第一線作戰部隊的官兵精神壓力都挺大的，為了排解這種精神壓力，多少都會選擇一些比較那啥的方式……說不定，她也僅僅只是為了發泄呢？」柯嵐順著三十三的話說了下去。

「是的……那個時候，我們已經苦戰了三天三夜，即將彈盡糧絕。」三十三回憶道，「我記得，因為緹娜的指揮失誤，直接導致了『黑熊』、『樹妖』以及『暴風雪』三台步行者的損失……為此，在戰鬥間歇，我和她吵了不止一架。」

「我知道。」柯嵐點了點頭，即便是現在，外勤軍團依舊有大約百分之二十五的女兵，雖然大部分從事後勤或是文職的工作，但這個比例依舊要比舊紀元各國軍隊中女兵的比例高很多了。

如果有必要，他們可以隨時出賣第二層的涅托，同時他們也相信，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價值，涅托也會毫不留情地出賣他們。

「清醒一點……阿爾法星的上空都是輻射雲層，夜晚根本就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影子，在雲層後面散發著微光。」柯嵐振聲道，「它只是想騙你抬頭而已！」

「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嗎？」

柯嵐第一次被「讀心」，是在「病村」深處，好在喀戎那時候並不是自己敵人……而後是澤珞和瓦蓮京娜，這兩人更是值得柯嵐信任的人……但涅托不一樣。

「我知道……我知道……」三十三木然地點了點頭，「就在我剛剛和你說這些東西的時候，緹娜……不，那個叫做『涅托』的傢伙，她一直在我的耳邊模仿緹娜的聲音和我說話，而且說的都是那些曾經緹娜和我說過的話。」

但有一類部和*圖*書隊除外，那就是執行任務難度最高、犧牲率最高的特種部隊，而三十三和緹娜所屬的「第四裝甲大隊第一機動小組」就是一支這樣的特種部隊。

和下城區那個涅托不一樣的是，這個上城區的「涅托」，它使用的語言是十分標準的中文，因此三十三也能夠聽懂它所說的話。

「什麼不對？難道你聽到的不是這句話……」柯嵐眉頭微蹙。

「音色、語氣、語調完全一樣，就連句子本身都是一字不差。」三十三低聲道，「十一年前，有一個人，和我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什麼一模一樣？」

「她說了什麼？你趕緊複述一遍！」三十三急聲道。

什麼信任之類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它讀取了你的記憶？」柯嵐心中頓生警惕……如果對方真的擁有這種能力的話，那恐怕就比較難纏了……在這種對手面前，自己將毫無秘密可言，這種底褲都被人看穿的感覺，讓人極其難受。

「我那時候愣了一會，然後她就對我了這句話。」三十三摘下了呼吸面罩，用力地搓了搓臉，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讓自己的語調儘可能地保持著平靜，「那……也是她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可就在下一秒，三十三的臉色卻突然變了。

「月色很美」出自舊紀元東瀛作家夏目漱石的一段典故，用來含蓄地表達「我愛你」的意思……只不過現在方舟上的人別說這句「月色很美」了，很多人就連夏目漱石這個名字都沒有聽過……這種表達方式，也就只有一些小眾的文藝青年會用了。

「一個月的時間，我就和她確定了關係……但第一機動小組沒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因為我們從來不會在人前顯得過分親密，甚至連過多的互動都會不有。」三十三繼續說道，「直到現在，我都有點不敢確定，我是因為愛情……還是單純地需要一個女人，來給予我肉體上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