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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劭艱難地張開嘴巴，抬起頭看了陸潛一眼，滿嘴苦澀卻無法表達。

喻劭清了清嗓子，對著林漢州露出一個笑容。

「可以，當然可以。」

喻劭也走進房間里，在角落的沙發輕輕落座，輕手輕腳地，唯恐自己製造出任何聲響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他以為，林漢州會傷心會憤怒會崩潰會一塌糊塗。

道歉過後，喻劭卻被一陣愧疚包圍，又重新耷拉下肩膀，因為擔心林漢州，卻又因為自己根本什麼都不了解，結果不敢輕易開口，似乎任何話語都顯得不合時宜，任何話語都顯得理所當然。

林漢州的聲音再次喚醒喻劭的注意力。

輕輕的一聲冷笑，清冷，尖銳，邪惡，恐懼。

林漢州心滿意足地站起來，一路小跑離開了房間，嘴裏還在低聲嘟囔著——

此時，此刻，沒有人敢輕易靠近陸潛，稍稍不注意可能就會淪為炮灰。

一時之間，腦海里思緒萬千，難以用簡單的三言兩語形容，錯綜複雜的情緒一股腦地洶湧而上將他淹沒。

那些算計，那些利hｔｔｐs://ｍ•hetuｂooｋ.ｃｏｍ.com益，那些博弈，在林漢州的世界里根本就不重要。

如果就連他也這樣，那麼其他人呢？

陸潛安靜地坐在後面的沙發角落，微微別過頭，沒有開口，始終沉默。

他擔心，陸潛喪失理智可能做出不恰當的舉動。

依舊乾淨透明，宛若水晶一般，他的眼裡和心裏就只有剪輯工作，一心一意地撲在自己的工作之上。

陸潛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眉宇之間的怒火幾乎就要壓抑不住，欲言又止，但終究……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麼，也輕輕拍了拍林漢州的肩膀。

喻劭，愣住了。

喻劭有些僵硬，看了陸潛一眼——

「漢州呀，你自己可以過去嗎？」

他憂慮，林漢州在蘭川的未來以至於影響到他們今年的頒獎季前景甚至可能毀掉藍鯨影業的所有努力。

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管是否有自閉症，他也有自己的喜悅和悲傷，他也有自己的快樂和哀愁。

「抱歉。」

靜靜地，喻劭就這樣靜靜地注視htｔｐs://ｍ•hｅtｕbooｋ•coｍ.coｍ著眼前的林漢州——

然後，喻劭就回想起他和林漢州的首次見面，又想起陸潛和林漢州的點點滴滴，他似乎從來都只看到林漢州的才華，卻從來不曾真正看到林漢州這個人——

喻劭，無地自容。

喻劭低垂下腦袋，將臉頰埋在自己的手掌里。

轉眼，林漢州的身影就已經看不見了。

但才走了兩步，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轉身一路小跑了回來，來到陸潛的身邊。

也許，他不擅長溝通也不擅長社交；也許，他有些偏執有些頑固；也許，他不是最擅長合作的小夥伴……但這不代表別人就可以無視他的情感、無視他的人格與尊嚴。

他考慮，他們應該向那個製片人道歉並且將輿論控制住在事情擴散潛壓制住情況。

喻劭猛地抬頭看了過去，是陸潛——

現在，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重要了。

他和那些旁觀者一樣，甚至沒有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已經提前預設肯定是林漢州的錯，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一般；他和他和-圖-書們都沒有將林漢州當作一個獨立的完整的個體看待，從一開始就預設林漢州需要承擔錯誤的責任。

為什麼是林漢州安慰陸潛？

嘴角的笑容宛若雨後彩虹一般綻放開來，連連點頭，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歡快，邁著小碎步前沖了出去。

然而，林漢州渾然不在意。

陸潛微微低垂著腦袋，垂墜下來的陰影遮擋住半個臉頰，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但陰沉的臉色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悄無聲息地與燈光角落的陰影融合，瀰漫開來的氣場讓整個房間近乎凝固。

他遲疑，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勸導陸潛。

許久，許久。

現在喻劭終於知道陸潛失態的原因了，但過來這裏前的滿腔腹稿，他卻開不了口。

微微眨眼一下，眼眶就濕潤了，滾燙的淚水模糊了乾澀的視線，不是傷心也不是痛苦，而是愧疚——

有些拘謹有些脆弱，但眼神里滿滿都是專註和投入，依舊純真，依舊簡單，依舊明亮。

試圖張嘴說點什麼，但大腦一片空白——

「……導演。」

他和_圖_書認為林漢州是一個負擔一個累贅一個障礙，他認為林漢州不是一個正常人很有可能成為他們的軟肋。

如果就連他都這樣想了，更何況是其他人呢？那些異樣的目光，那些鄙夷的視線，那些蠻橫的偏見，根本就沒有給林漢州任何機會，就這樣簡單粗暴地將林漢州的稜角全部抹去，用一個「白痴」來代替。

「喻哥，我現在就想要去工作，可是阿潛不願意，我可以過去工作嗎？」

猛地一下，林漢州就擁抱住了陸潛。

不止是愧疚而已。

耳邊傳來一陣輕笑聲。

可是，林漢州呢？

林漢州笑了。

剎那間，喻劭就呆愣住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眼眶就湧上一團溫熱，這讓喻劭有些狼狽地閃躲視線。

那些情感那些情緒，並不會因為他不擅長表達自己而消失。

依舊純粹，依舊熱忱，也依舊簡單。

安慰？

林漢州就如同水晶一般清澈透明，一眼就能夠看到底，卻讓喻劭看到了自己，醜陋而猙獰的自己。

不敢深想。

「喻哥，沒有必要道歉。」

「平行剪輯……近景并行https://www.hetubook.com.com……節奏需要控制一下……」

但是，站在林漢州面前，他卻意識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然而，淚水依舊燙傷了掌心。

他乖巧地將腦袋耷拉在陸潛的肩膀上，輕輕拍打著陸潛的後背，遠遠看起來就好像一隻大金毛的樣子，似乎正在用這樣的方式笨拙地安慰陸潛——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需要靠近，哪怕只是置身於同一個空間，就能夠深深感受到那股壓迫的能量。

然而……

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香煙，捏了一支塞進嘴巴里，試圖點火，但打火機好像壞了，怎麼打都打不亮，最後他也就放棄了，叼著香煙、拿著打火機，愣愣地坐在原地，眼睛有些出神，思緒就這樣蔓延開來。

但更糟糕也更可怕的地方就在於——

「這才是剛剛開始，這事情，還沒完呢，到時候，你就不會想要道歉當然也沒有必要道歉了。」

最後的最後，喻劭也只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但這樣的話語太輕太輕，根本無法承載那些目光那些偏見那些攻擊落在林漢州身上的傷痕。

殺氣，就這樣漫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