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油膩
孟慶非給白處長發了信息後轉身再去找患者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滿臉不高興彎著腰緩緩挪走。
「孟老師，我的條件好像快達標了。」
「有一匹黑馬，你注意到沒有。」
其實周天波為了傑青準備了至少2年半的時間，衛伏思臨陣抱佛腳，兩人之間的差距很大。
類似情況應該會出警，病歷要好好寫，吉翔縫合完幾個滿是血污的患者后專心寫病歷。
十幾個患者該縫的縫，該做檢查的做檢查，之後還有破傷風和寫病歷，總之有的忙。
「比如說呢？」
孟慶非嘆了口氣，「那是我想多了，最近參照你的硬杠研究了一下，覺得青苗比較適合。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
而現在，一切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哈。」
「我沒辦法，只能打開柜子把簽字單拿出來給他看。看到簽字單以及上面按的手印后，患者家屬不說話了，掉頭就走。」
「今天這事兒，患者活了，白處長在隔壁大學刷了榮譽值，咱們問心無愧，不都挺好的。」孟慶非道，「你說呢，小吉。」
「對，就是醫務處。」孟慶非的話打斷了吉翔的思緒，「腺體外科主任剛上，遇到了3起醫療糾紛，其中還包括一個院內感染的特大事件。」
吉翔點頭。
吉翔似懂非懂，但他沒有問。
這話說得。
「……」吉翔汗顏。
Emmmm，人和人的確不一樣。
「……」
全院開會，最後拿出來的結論卻是讓自己去市裡面投訴醫院，醫院再給賠償。
「您好，請問哪位是孟醫生。」
他很感激地看著孟慶非，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學生回去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自己就是背鍋俠之一。
「是哦。」吉翔若有所思。
「不不不。」孟慶非微微一笑，「那件事給我的教訓就是——遇到相關的患者，如果要是有辦法解決、溝通，不耽誤治療，才是上上大吉。」
吉翔無奈地看著孟慶非。
「前幾年，腺體外科的主任剛上……」孟慶非說到這裏，認真看著吉翔，「小吉，我問你，以後你要是當了主任，院裏面你最先建立的關係是誰？」
「你聽我說，要是別人，你的資歷足夠，還能打個來回。要是吉翔的話……還真未必。」
「天波，我要是有你這麼充分的準備就好了。」衛伏思很鬱悶地說道。
「第二，學校的教導主任也不希望學生出事，畢竟有管理漏洞，可大可小。」
「總尿手上，尿手回春么。」衛伏思說完，哈哈一笑。
吉翔搖搖頭。
「患者應該很難救治回來。」
「結果冉家大佬一個電話搞定。」
這人吶，難怪他的老師平時不怎麼重視他。
連退費這種屁大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難怪孟老師說醫院就是一艘大破船，不用力讓船自己漂著還能走；一旦用力想要乘風破浪，船就有可能會四分五裂。
吉翔撓撓頭，他想起來自己在感同身受ｈｅtuｂoｏｋ•ｃoｍ•com中經歷的那種事兒。
「30分鐘吧，您先帶著患者去住院，都處理完來我這取病歷。」
「孟老師，怎麼了。」
「我覺得吧，他就是想來開藥的，但覺得掛一次號只開藥有點吃虧，所以順便來看看我。」
遇到類似的情況的確很麻煩。
吉翔又多了一份病歷，他寫完后眼鏡男還沒下來，吉翔趁著這個機會拉孟慶非去問個究竟。
「他後背后一個包塊，活動度不好，我懷疑是腫瘤，甚至轉移瘤的可能性比較大。當時我想讓老爺子做檢查，但他拒絕檢查，要求開藥。」
「……」吉翔覺得孟老師的話有點誇張。
可沒想到！
「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講，油膩的油也是潤滑油……」
周天波嘆了口氣，他很了解衛伏思這人，在省城的時候衛伏思做事情就有些著急，被吉翔懟了幾句，回來后他一點都不收斂對自己的妒忌。
「一切都走正常程序，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事情就是無法推動，你說氣人不氣人？」孟慶非戲謔的看著吉翔說道。
聯想起白處長，吉翔愈發覺得感同身受里那位矮胖的魏處長有問題。
但那人一定不簡單，而且故意作祟。
至於最後怎麼解決的，小矮胖子又有什麼心理活動，吉翔並不知道。
「這隻是一種可能，按說大學生應該對闌尾炎有正確認知。或許是怕疼？怕刀？怕血？都說不定。」
「白處長給他聯繫的後續。」
「這不是我也要去醫務處了么，正好順手，提前熟悉工作。」孟慶非笑眯眯的看著吉翔。
十幾號人衣衫不整，為首的一個大老爺們一直在嚎哭著，嘴裏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吉翔也聽不清。
還是哈佛醫學院的博士學位，更是雙博士。
「唉。」孟慶非搖搖頭，「小吉，有些事吧，說出來就挺沒意思的。比如說，你知道白處長的能量有多大么？」
都交待完，孟慶非目送眼鏡男推著患者去住院，孟慶非終於鬆了口氣。
吉翔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縣官不如現管，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孟慶非總結到。
吉翔攤手。
遇到明白人辦事真是很方便，吉翔笑了笑。
只是一次退費而已，院長帶著科室長們開會的結果竟然是要患者家屬去市裡投訴醫院，最後走賠償。
「？？？」吉翔一頭問號。
一個荒謬絕倫，平時無論誰跟吉翔說他都不肯信，可卻真實出現的事情讓吉翔的三觀有些鬆動。
「那以前您怎麼處理類似的患者。」
「第三，白處長藉著這事兒和教導主任賣了個好，以後要是江湖再見，也結一份善緣。」
「孟老師，有人說您這麼做會很油膩么？」吉翔問道。
但沒用多久，孟慶非就笑了笑，「找白處長幫個忙？」
「這麼講吧，從前有個護士，兒科的，被人打了，留下後遺症。醫院就養著唄，還能怎麼辦，你和*圖*書說是吧。」
「孟老師。」吉翔把話題往回帶，「白處長認識隔壁的教導主任，您是怎麼知道的。」
他一連說了三個沒想到。
吉翔注意到孟慶非孟老師說完，年輕的姑娘眼睛里露出不信任的眼神，甚至有些敵意。
對於這類倔強的患者，孟慶非也沒有阻攔。
「不可能，光是紅線他就達不到。」
吉翔點點頭。
衛伏思眼神中透著不屑。
他們都是吃什麼長大的？
「真的，但……」
眼鏡男立即緊張起來。
吉翔笑了，的確是這樣。
「你知道你的病有多重么！」孟慶非見患者一點都不上心，認為只是小毛病，便嚴肅地問道。
「我是。」孟慶非看到男人和他身後的姑娘，臉上終於露出輕鬆的表情。
應該有，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並不願意這麼做。
護士在外面喊孟慶非，他和吉翔不再閑聊，跑出去忙碌。
事情鬧的再大，醫務處是清水衙門，也不會有事。或許，小矮胖子暗中推波助瀾也說不定。
所有的一切他都沒有隱瞞，清晰的寫在臉上。
那個小矮胖子的形象也出現在吉翔的眼前，感同身受中醫務處長有沒有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
「今天的事兒大家都有好處。」孟慶非笑著伸出手，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咱不用面對患者去世後父母嚎啕大哭，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狀。雖然和你我沒關係，該說的也都說了，證據也都保存著，但能不看還是不看。」
「是醫務處，肯定是醫務處和相關的副院長。」吉翔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
「那時候白處長剛到醫院，還是小醫生，和護士也不認識，就是聽說。前年還是去年來著，護士的兒子考編，筆試過了到面試這一步。」
「當時我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寫了一份詳細的病情說明，並且讓患者自己簽下——因為各人原因拒絕進一步檢查，出現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小吉，我問你，你猜患者為什麼堅持不做手術？」
「你躺下，我再查一下。」孟慶非道。
「那我知道了。」吉翔恭敬說道。
「呵呵，院長、副院長這個級別的確會幫著說句話，但醫務處一旦不買賬你怎麼辦？都不用直接表明態度，只要辦事的時候慢幾分就足夠了。」孟慶非笑道。
「院長呢？」吉翔問道。
「話說啊小吉，我總覺得白處長辦事有些急，你的資歷要報傑青……還是青苗計劃比較合適。年輕人，別著急，慢慢來。」
吉翔凝神，琢磨自己遇到的事情和現實似乎有極大的不同，本來自己想要去感受一下對急性闌尾炎不在意，最後拖到穿孔、腹膜炎還不肯住院的患者的想法。
「患者病情很嚴重，有小概率術后要進icu。」孟慶非嚴肅說道。
「嘿。」吉翔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卻是在自己熟悉的老師面前得意的感覺。
「比如說今天，患者回去沒多久就會感染中毒性休克，和*圖*書要是沒有白處長居中聯繫，你猜會怎樣？」孟慶非問道。
「當然不。」孟慶非哈哈一笑，「在你來之前，我聯繫不上白處長，人家看是我的電話，都不帶接的。」
周天波也是這麼想的，他認為這是吉翔唯一的弱點。
「患者是隔壁大學的，問問白處長知不知道他們教導主任的電話。要是可以，找教導主任說一下。」
的確，油膩本身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從孟慶非口裡說出來似乎還變成了一個優點。
「啊？」
「有一天我出急診，來了個男人，他問我他女朋友肚子上有幾個疤，到底做過什麼手術。」
「不說這個，白處長在院內可以降低很多事情的難度，基本地獄級難度的事情在他看來也就A級難度。」
「我是農大的……」男人開始自我介紹，隨後很嚴厲的瞪了身後患者一眼，「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天波，你說我今年有戲么。」衛伏思並沒發現自己得罪人了，他皺眉問道。
一直陪著自己值夜班的小規培生竟然要成博士了？！
「害。」周天波搖搖頭，「後來遇到一次搶救，吉翔從海綿體開道把液體送進去，那次之後我才開始重視這個年輕人。」
「再往後我遇到類似的情況都要把簽字單複印，拿出來的都是複印件，原件我自己藏好。小心點，無大錯。」
住icu，生命垂危，這對他來講的確是一件大事，還是天大的事兒。
「孟老師，您經常給白處長打電話解決難題？」吉翔疑惑問道。
「誰？」
「寫患者知情同意書，一式兩份簽字。」孟慶非道，「患者倔強，不認可我的診斷以及治療方式，出事找上門咱也有東西脫責。但是吧，這麼做雖然沒什麼責任，可總歸心裏有些遺憾。」
「遇到過。」孟慶非點點頭，「在幾年前我遇到一個老爺子，大概60多歲，晚上遛彎經過咱們醫院，因為不舒服，所以順便來做個檢查，主要還是想開點葯。」
吉翔看向孟慶非，束手無策。
「你這種情況建議住院手術。」孟慶非的聲音傳過來。
說到這裏，孟慶非看了吉翔一眼。
和光同塵，吉翔很難理解這個詞的意思。
「後來呢？」吉翔問道。
孟慶非像是看怪物一樣看吉翔，目光複雜。
「別呀，我盤了一下，名額還夠。」周天波笑呵呵說道。
孟慶非瞥了吉翔一眼，「你以為只有東北這樣？開什麼玩笑。」
「附二院的吉翔，我在附一院的時候聽人說二院瞎胡鬧，準備讓個規培醫生去參加傑青的評選。吉翔我接觸的早，大概他剛進附二院規培的時候就認識。」
「最後呢？都被白處長擺平了，當時白處長帶人去腺體外科檢查，其實就是給新上的主任背書，告訴不老實、不安分的帶組教授，這是我老白的人，你們別亂動。」
處理吧，那咋整。
「我覺得有戲。」周天波還是老實，htｔｐs://ｍ.heｔuｂook•cｏｍ.ｃｏm他誠懇說道，「今年有機會的人我都研究過，我覺得你有戲。」
……
「不知道。」
周天波和衛伏思正在喝酒。
可智能化系統是國內某科技無國界的公司做出來、用在臨床上，他早就對此頗為腹誹，所以明裡看著想要滅火，暗中卻攛掇自己做點什麼。
「比如說神經外科早些年間主任和帝都的某位大佬關係特別好，以師徒稱呼。有一次請大佬來做動脈瘤手術，手術成功，吃飯的時候主任接到一個電話，他的侄女在魔都考上編製了，問問能不能去比較好的部門。」
「？？？」周天波一臉問號。
世界的本源應該就是荒謬的，吉翔想到。
「現在沒事了。」
眼鏡男會意，趁著陪檢推輪椅的時間單獨找到孟慶非。
「怕女朋友以前做過剖腹產之類的，再有就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手術。」
「我建議給學生的父母打電話，具體病歷我一會出具給您。如果還需要什麼的話，您可以直接找我。」
急診科的夜晚就是這樣，亂糟糟的，讓人沒一刻清閑。
患者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闌尾炎抗炎治療就行，不用手術，也並不重，而且堅持著。
「信。」吉翔吁了口氣，「孟老師，的確挺難的。」
「你是不是前列腺肥大了？」衛伏思忽然問道。
「如果這孩子爭氣，估計5年以後能提副科，再往後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當時我要是拿不出來老爺子拒絕進行檢查的實錘，你信不信我會被實錘？」
「？？？」
說了很多遍，再攔著怕有別的事兒。
「我不住院。」年輕的姑娘還說著，「醫生，給我掛兩天水就行，小毛病，用不著住院。」
孟慶非也注意到這點，他說完就當沒說，轉身去找吉翔。
孟慶非這時候猶豫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為難。
「害。」孟慶非對吉翔的「冒犯」不以為意，他笑了笑，「油膩有什麼不好，非要鮮衣怒馬，仗劍天涯？我倒是想，可現實不允許啊。」
「就數你慫。」衛伏思不屑說道。
孟慶非說著，伸了個懶腰，一臉輕鬆。
「好。」教導主任有些懵，小聲應道。
周天波笑了笑，還不是自己踏踏實實做出來的。
只是這話沒法當著衛伏思的面說就是。
想到這兒，吉翔的思路瞬間打開，越琢磨那個小矮胖子就越是可以。
「比較頭疼的是我越說他就越覺得我是黑心醫生，和今天那學生的想法差不多。」
「孟老師，您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么？」吉翔問的含糊，但孟慶非卻明白他的意思。
衛伏思像是開玩笑，目光閃爍，「我是真羡慕啊，好多患者都奔著你來，手術多的做不完。」
「話說天波，你現在已經有了妙手回春的名號。」
吉翔馬上想起自己連個退費都退不掉，被踢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的事兒。
「其實最好還是去協和，醫學類傑青申請、通過最方便的就在協和。不過呢和-圖-書，有哈弗醫學院的雙博士以及工作站、項目組，應該沒問題。」
一邊說，孟慶非一邊用手在白服後面搓著，像是剛洗完手在白服上擦乾似的。
提出這種要求，孟慶非也很不好意思。
衛伏思的眼睛亮了，「真的！」
還沒等吉翔詢問，又來了一車吃燒烤的時候喝多口角、打架的患者。
「是這樣啊。」白處長說道，「行，患者姓名以及其他信息發給我。」
現在呢？自己怎麼辦？
「這麼厲害？是東北的原因吧。」吉翔問道。
剛弄完，一個四十歲左右、戴著眼鏡的男人站在診室門口敲門。
要是按照感同身受里的那種辦事風格，怕是患者就沒了命。
這個結果讓吉翔感到遺憾。
「比如說你。」
她卻不知道一旦闌尾穿孔后滿肚子大便，感染中毒性休克可是大病，要去icu。
他極大概率是知道這事兒怎麼辦的。
吉翔知道孟慶非遺憾在哪。
「可我要上課，醫生，真沒時間住院。」患者勉強敷衍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衛伏思還記得吉翔，也記得自己被吉翔懟過，他回想了一遍，把酒杯一頓，「他連紅線都不夠，要是能當選傑青，我把酒杯吃掉。」
孟慶非繼續說道，「平時工作，面對的無論是同事還是患者、患者家屬，都是人。只要有人，就有各種磕磕絆絆，多點潤滑劑，大家都方便。」
「？？？」吉翔一頭問號。
「大概3個月後吧，患者的兒子找上門，剛開始有些憤怒，指著我的鼻子說話，雖然還沒罵，也沒動手，但看樣子隨後就要做點什麼。」
回到帝都后，周天波沒了之前的忙碌，正在準備傑青評選的各種資料。
「沒事。」孟慶非開了住院通知單，交給眼鏡男，隨後衝著他使了個眼神。
「總之，你小心點他。」
不親身經歷一下，真就感受不到當患者有多難。
「剛剛的患者，假設是2年前，我還沒遇到你，也和白處長不熟悉，肯定簽兩個字，按手印，患者留一個、我留一個。簽字單得鎖在柜子里，至少1年。」
「小吉，你來。」
「我沒被泌尿外科帶壞。」吉翔道。
……
吉翔這回對感同身受經歷的一切有了切身體會。
「？？？」孟慶非一怔。
「對。」孟慶非眼睛里放著光，輕輕說道，「雖然不惹禍上身是首要的，但是在可以診斷明確的前提下，還是儘可能的去給出明確診斷以及治療。治病救人么，咱畢竟是醫生。」
吉翔把麻省總醫院的博士學位和研究中心的事兒和孟慶非簡單說了一遍，孟慶非被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
「但是什麼？」衛伏思問道。
「當時我和吉翔一起做一台皮包手術，被訓的跟狗一樣，手術台上也沒覺得，一切都理所應當。你知道什麼是上級醫生吧，大概就是那個意思，類似於顧老闆訓我。」
吉翔雖然滿肚子的疑惑，但並沒有質疑，第一時間撥通了白處長的電話說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