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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孟兆祥四人勃然色變，「彼輩意在聖上？」

「屆時史可法恐怕就只能上疏乞骸骨。」姜曰廣微微一笑著說道，「下官就在這裏先恭喜高閣老晉位首輔，呵呵。」

「我們詹家的親隨以及家丁猝不及防下大多遭了毒手。」

聽完這話，康百萬隻覺渾身直冒冷汗，這下麻煩大了。

想我馬鳴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誠惶誠恐，為了聖上、為了大明、為了天下黎庶累到咯血，卻居然反而落了一個人人喊打的可悲下場？

史可法清瘦的身軀頃刻間染上一層金輝，猶如下凡的天神。

在另一邊，操江提督署卻已經在對詹仰之上夾棍大刑。

史可法正看著桌上一封密信出神。

這劉孔昭是真粗鄙，也是真的狂妄。

……

「還需要加蓋寶璽，寶璽在永王那裡，此事就由仆來辦。」

當下史可法讓老僕把孟兆祥四人找來。

詹家親隨哭訴道：「昨晚我們從燕子磯碼頭出發時就已經亥時未了，結果走到丹徒城外江心洲附近時，恰好遇到操江提督署的水師。」

「水師攔下我們，說是要進行例行檢查。」

帶隊的把總拱手作揖道：「奉提督軍令，特來保護康府。」

江南百姓的腦海之中仍舊還殘留著對倭寇的慘痛記憶，海寇跟倭寇雖然不同，卻又一脈相承，所以私通海寇在江南最易引起民憤。

「彼時城外建奴已然屯田麥熟，徐州城內卻是糧彈俱缺。」

這種時候，真相如何其實已經不重要。

其一拖延時間，組織應天府、刑部及都察院三堂會審，由左都御史劉宗周親自負責，其二是讓赴難九卿即刻接管內務府。

因為跟這小把總說不著。

對面的內閣值房裡，兩雙陰鬱的眼睛正盯著史可法的背影。

這封信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這裏的，信中只說了兩件事。

稍稍一頓，把總又說道：「國舅爺，這幾日最好別外出，因為外頭不甚太平，大海寇顧三麻子已然揚言要血洗南hetubook.com.com京。」

……

「詹仰之！」劉孔昭重重拍案，大喝道，「本督奉勸你還是從實招來，你究竟是出於何等原因，才會把原本應該運往淮安府發給鄉勇的軍械輜重設計交給給海寇？是不是有人許諾你詹家天大好處？」

接管內務府之手段則是——矯詔！

之前還道史可法也參与其中，畢竟他也是東林黨領袖之一。

此時正好雲層散開，一縷陽光灑落下來，照在史可法身上。

說到這一頓，又說道：「第一樁事與爾等無關，仆會組織應天府、刑部及都察院三堂會審，且由左都御史劉宗周親自主持，劉都憲素來剛正不阿，雖是東林出身，卻與彼輩格格不入，想來不會與之同流合污。」

「打死這狗官，打死他！」一個童稚的聲音忽然響起。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內務府的大門。

史可法又道：「彼輩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真正的目標並非詹家或者馬鳴騄，乃是內務府之市易所以及大明皇家銀號，乃至聖上！」

史可法的腦子原本已成一團漿糊。

在內閣，史可法值房。

由此可見，此人壓根就沒把大明律和法度放眼裡，估計在他眼裡，權貴就是可以為所欲為，說你通寇，就是沒通寇你也得通寇。

「啊？」康百萬聞言又吃一驚，急帶著康福來到外面，果然看到大門外的台階下已經標槍般守著操江提督署的幾十個標兵。

「史閣老，你就不再考慮一下？」孟兆祥肅然說道，「矯詔之事若泄露，下官頂多也就是個革職查辦，但閣老你恐怕就難逃一死，縱然是聖上開口恐怕也保不住你，畢竟，大明律法不容褻瀆哪！」

詹仰之聞此不由嗤的笑出聲，這有此等問案之法？

「沒有密詔？」史可法有些懊惱的道，「聖上也太過大意了。」

兩個標兵當即便拿來一副夾棍夾住詹仰之手指，再使勁拉拽。

「出來了！狗官出來了！和_圖_書」前面忽然鼓噪起來。

「同喜同喜，呵呵。」

說此一頓，劉孔昭又道：「此人是不是內務府副主事馬鳴騄？你們是不是眼紅市易所及大明皇家銀號之上億兩存銀，想要據為己有？」

孟兆祥長揖到地道：「閣老請受下官一拜。」

史可法嘆道：「內務府主事若是易人，發往淮安之軍械輜重必然頃刻間十去七八，甚至一停也無，如此徐州很快便會陷入到糧彈俱缺之困境。」

「結果檢查進行到一半，水師突然就痛下殺手。」

孟兆祥等四人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史可法說道：「若沒有聖上之密詔手諭，恐怕震不住那些人，如此也沒別的良策，只有矯詔這一個法子！」

隨即京營的一隊標兵就押解著馬鳴騄從大門走出來。

這什麼情況？東林黨這是要分裂？

然而此時卻沒什麼人欣賞這等美景。

只見馬鳴騄的脖子上已經戴著了一隻大號枷鎖，腳脖子上也銬了腳鐐，腳鐐的兩隻鐵環還穿了沉重的鎖鏈。

「喪良心了啊，竟然勾結海寇！」

「仆豈不知矯詔乃是死罪。」史可法慨然道，「然而顧不了那麼多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但是很快，康百萬又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說完，史可法便拿出筆墨，以最快的速度寫好一道密詔，再吹乾墨跡遞與孟兆祥等四人看，只見所書皆為工整楷體字。

「密詔手諭？」孟兆祥四人面面相覷，「真沒有。」

皇帝他們都敢謀害，又何況他這個商賈呢？

隨即擁擠在兩側的市民便紛紛叫囂起來，一邊奮力扔出手中的臭雞蛋、爛菜葉，甚至於用草紙包裹的狗屎。

史可法又道：「為難的是第二樁事，若是不想讓內務府落入彼輩之手，非有聖上詔令不可，你們手裡可有聖上預留之密詔手諭？」

「這……」孟兆祥凜然道，「史閣老，矯詔乃死罪！」

史可法這會也真是顧不上了，什麼話都和圖書跟孟兆祥他們說。

所以操江提督誠意伯劉孔昭十分生氣。

「對，矯詔。」史可法目光看向孟兆祥，肅然說道，「待會朝會之時彼輩必然提及由戶部接管內務府之事，此時大宗伯你便可以拿出仆之矯詔，假稱是聖上特意留給你之密詔，防的就是今日之變故，諒彼輩也不敢有何異議。」

各家勾欄瓦肆的窗戶紛紛支起，停泊在秦淮河上的畫舫的各扇門窗也是悄然開啟，隔著紗簾隱約可以看到一道道窈窕倩影。

天色已經大亮。

康百萬沒有為難這把總。

「小人當時因為拉肚子正好在船艉解手，因而得以跳入江中脫身。」

史可法這次沒回禮，大步走出了自己的內閣直房。

說到這一頓，史可法又搖頭說：「突圍又斷然無望，你們說最終將會發生何事？若是不出意外，聖上必然重蹈欽徽二宗覆轍！」

「免禮。」史可法一肅手說，「昨夜南京發生大事了，爾等可知否？」

……

孟兆祥、吳麟征、陳良謨、吳甘來很快到來。

「上刑！」劉孔昭大怒道，「夾棍伺候！」

甚至連作案動機以及過程都已經替他們設計好了，就差他們簽字畫押上供了。

說此一頓，又哭著說道：「等小人逃回城，已經是滿城傳遍我們詹傢伙同內務府副主事馬鳴騄馬大人，暗中勾連大海寇顧三麻子意圖洗劫南京城的這等謠言，主母便讓小人趕緊過府來尋國舅爺，還說現在只有國舅爺能救我們詹家。」

「那是污衊！」史可法斷然道，「此完全是無中生有！」

「仆說了，此時已然顧不上這些。」

正驚疑間，康府外面忽然響起騷亂聲。

以史可法及劉宗周為首的東林黨人要另起爐灶？

「你不配姓馬，我們馬家沒你這等畜生！」

「請受下官等一拜！」吳麟征等也跟著下拜。

「不，他們並不是想要造反，是要製造靖康之變！」史可法肅然說道，「然後擁立永王在南京即位，總之，此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我等斷然不可以輕忽。」

話說回來，這些人也確實沒什麼不敢做的。

詹仰之不過只是個商人，位次居於士農工商四民最末，所犯的還是通寇大案，所以操江提督署完全有權力直接提審。

如果真讓大海寇顧三麻子洗劫了南京，正管江防的操江提督就是第一號罪人，判個凌遲處死都有可能。

……

鬥倒了閹黨，鬥倒了浙黨、齊黨及楚黨，不久前牛刀小試又鬥倒了他們赴難九卿，拔劍四顧再難覓敵手，所以開始內訌了嗎？

史可法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倒有些出乎孟兆祥他們意料。

史可法將密詔收好，轉身就往外走。

但是看到這封密信后卻一下理清思路。

士論民憤一旦形成，就再無可能翻案。

坊間傳聞誠意伯劉孔昭粗鄙，詹仰之原本還不行，心說無論如何那都是勛貴，再粗鄙難道還能比販夫走卒還要更加粗鄙？

馬鳴騄痛苦的閉上眼睛，感到心如刀絞，這什麼世道？

他這已經不是誘供，直接是明目張胆的栽贓陷害。

臭雞蛋、爛菜葉還有屎尿如雨點般落在馬鳴騄的身上。

高弘圖的心情大好。

可是今天，詹仰之才是真的信了。

史可法將詔書捲起，又對孟兆祥說道：「今日午朝之時大宗伯先別入殿，于廊下稍待片刻，屆時仆會將加蓋了寶璽之密詔交於你。」

姜曰廣幽幽的說道：「史可法這是瘋了嗎？他這是忘恩負義！」

「矯詔？」孟兆祥四人驚呼出聲，真要學曹操啊？

「狗官，不得好死！」

當下康百萬問道：「對了，昨天你們詹家是不是要送一批軍械輜重前往山陽？這批軍械輜重沒有出什麼事吧？」

「你笑甚？」劉孔昭怒道，「奉督奉勸你認清形勢，莫要自誤。」

詹仰之的鄙視，激怒了劉孔昭。

此時在鈔庫街，看熱鬧的市民已經擠滿了附近的好幾條大街。

「這也不能怪聖上大意吧。」吳麟征道，「誰能想到那些人竟膽大至此？」

詹仰www.hetubook.com.com之便懶得理會劉孔昭，直接開始閉目養神，犯不著與此等粗鄙之人多費口舌，相信馬副主事和國舅爺能還他清白。

「所以暗中勾連海寇意圖來一出內外夾擊？」

這意外之喜，簡直讓人措手不及。

史可法說道：「當此非常之時，南京官員仆是一個不敢用，所以只能寄希望爾等，現在最要緊是兩件事，其一是拖延時間，絕不可讓那些人草草結案，其二則是掌控內務府，絕不可讓內務府落入彼輩之手，不然則徐州危矣，聖上危矣，大明危矣！」

說到這裏又停頓了一下，劉孔昭又接著問道：「對了，除了你們詹家之外，南京城內肯定還有別家與你們一併勾結，本督勸你老實交代。」

「國舅爺，就是這批軍械輜重出了大事。」

「下官等參見史閣老。」孟兆祥四人齊齊作揖。

可現在看來，史可法非但沒有參与此事，反而想揭發那些人？

因為操江提督署管的就是長江的江防。

詹仰之瞬間感到十指鑽心劇疼，當即便忍不住啊的慘叫出聲。

楷體字有一等好處，看不出由誰所寫。

「你們詹家和馬鳴騄勾結海寇洗劫南京的圖謀竟被我水師給識破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高弘圖冷哼一聲說，「一個不得士林支持的首揆，根本就什麼都不是，待午朝他就會知道眾叛親離是個什麼滋味。」

馬鳴騄只能拖著腳鐐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隨即一個家丁跑來報告：「老爺不好了，我們家被官兵給包圍了。」

「史閣老所言極是，此事斷然不可冒險。」孟兆祥凜然道，「那麼我等應該怎麼做？」

「賊子敢爾！」吳麟征怒道，「他們是想要造反嗎？」

孟兆祥四人對視一眼，說道：「下官等已然聽說了，據說是詹家勾結海寇顧三麻子交接軍械以及輜重時，正好撞上了操江提督衙門的巡江水師，雙方大戰一場，詹家之家丁護院及海寇遭水師全殲，還生擒近百人。」

「檢查就檢查唄，反正我們有內務府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