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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蓉看了眼坐在母親身邊，和母親有說有笑的女兒，「爸，我決定了，等大學畢業，就回吉春工作。」

「五十年代末，小日子的大學，就開始產學研相結合，60年代開始，小日子的經濟突飛猛進。」王立冬彈了彈煙灰，「光研究不轉化，是極大的浪費，把成果轉化成收益，再投入研究，形成良性循環，這樣才能走得長久。

王立冬嚼了嚼嘴裏的瓜子仁，沒搭理馮化成，而是看向一旁的媳婦道，「媳婦，你知道『養心智養口體』這句話，出自哪嗎？」

馮化成先是讚揚了媳婦一番，為了給父母養老放棄大多人都夢寐以求的考研和留京機會，「百善孝為先，問題的關鍵是對孝的認識，自古以來，孝分兩種：養口體，養心智。

周志剛接話道，「蓉兒，我覺得還是京城有前途。你離畢業還有三年呢，這事現在討論也太早了點。」

隨著夫妻倆年齡越來越大，不能生孩子的事，瞞不了多久了，應付完郝母，夫妻倆回了房間。

周母聞言，也就沒再出聲留人，從包裹里拿了七八串肉腸，又抓了一大把大白兔，讓春燕帶回去給兩個孩子解解饞。

「還是你老哥好啊，能天天見到麗麗和三個外孫，不像我，好幾年才能見他們一次。等將來，秉義蓉兒畢業了……」話沒說完，但大家都知道，相比京城，吉春就是個小地方，周秉義還可能回來，但周蓉大概率會留在京城。至於老三，要不是陪著老丈人，絕對不會踏進這個家門。

「冬梅，」

喬父吸了口旱煙，「少說兩句。春燕不容易，咱們幫不上什麼忙，也別拖了她的後腿。」

「我乾媽回來了！」說完喬春燕就打開門消失不見了。喬嬸不滿嘀咕了一句，「見到我都沒這麼熱情。」

「好嘞。」

周母雖然不長回來，但喬春燕這個記者，經常有事沒事就到王立冬家串門，快嘴一禿嚕，啥都往外蹦，所以周母如今沒事也不會回光字片。

「再過兩年，我出面搞企業，您只管研究和數錢……」

周蓉看向馮化成，「你說。」

喬春燕聽到屋外的動靜，挪到窗戶口，用袖管擦了擦玻璃上面的水汽，透過玻璃瞧見是周母回來了，趕緊下炕套上大衣，喬嬸見女兒要出門，喊了一句，「幹什麼去？」

「有空就帶朵朵蘭蘭來玩。」

老丈人不是個古板的人，而且飽受研究經費的困擾，可想到上面的做派，剛長出的小火苗，就被滅得渣渣都不剩。

周志剛趕忙詢問，「兩孩子沒事吧？」

周父見馮化成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就知道女婿是不願回吉春工作，就勸女兒安心在京城學習工作，家裡邊用不著她，逢年過節回來一趟，他們老兩口就心滿意足了。

「你這孩子，怎麼……」

「昆兒，別鬧，你爸m.hetubook.com.com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父子哪有隔夜仇。小西瓜（三孩子的小名）他們都快兩歲了，都還沒見過爺爺呢。」

老丈人吃了一驚，「畢業后，你準備做生意？」

「這不是老霉的產學研一體嗎？」

周志剛看了眼微微變色的馮化成，知道女兒是臨時起意，兩人沒商量過，他看向周蓉道，「你要是回來，化成怎麼辦，你不準備考研了？不當老師了？」

周秉義心裏咯噔了一下，看了眼母親，郝冬梅不能生育的事，就他們倆知道，連郝冬梅父母都不知道，「媽，說什麼呢，我和冬梅身體都沒問題，前年就想生個孩子，這不是湊巧遇上高考。

馮玥扁嘴道，「外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過了會，周父平復心情，忽然發現不對勁，往院子外看了看，「咦，另外兩個孩子呢？」

「不錯啥，那男人比周蓉大了二十，當年還是周蓉主動找上門的，一個大姑娘主動送……」

次日，周母背起連夜打包好的一些年貨和衣物，拉著外孫女坐著公交車，回到了好久沒回的光字片。

郝冬梅看向周秉義。

喬春燕不客氣地接過，把糖往口袋裡一塞，「謝謝乾媽，我走了。」

周母看了看大兒媳的肚子，找了個機會拉著秉義來到了廚房，大兒子和大兒媳都結婚七年了，兩人年紀也都三十多了，用大兒媳婦的話講，馬上就是高齡產婦了。

馮化成見到馮玥躲在丈母娘身後，露出自認為最和藹的笑臉，彎腰拍了拍手，「玥玥，不認識爸爸了？」

周母見老伴問個沒完，伸手拉了拉他衣擺，周志剛忙道，「看我，親家公，快請進。」

一對自私自利到極點的夫妻，不過這事和王立冬沒半毛錢關係，他抓了一把瓜子，分給媳婦一半，兩口子咔嚓咔嚓，磕得飛起。

馮玥猶豫了半秒，挪動了小步子走到了父親面前，馮化成一把抱起女兒，親了兩口，「看爸爸給你帶的禮物……」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五顏六色的塑料頭箍，「爸爸給你戴上。」

「沒事，有點低燒。」

可如今差距越拉越大，再過兩三年，周家兄妹畢業后，都會進入公家單位，文憑高，又有關係，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大一開始沒幾天，女婿就徹底放飛自我，不專心學習，時常缺課，任課老師看在他面子上，還有狀元的身份上，睜一眼閉一眼。

三人一路回到了老宅，好多天沒回來了，桌上炕上落了一層灰。

不要臉。

為了過年回不回老宅的事，母子倆吵了起來，付錦山見兩人誰也不讓誰，就主動勸了兩句，然後話題一轉，說起了兩家父母見面的事。

「不要，」馮玥手一推，頭箍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牆邊，氣氛一下子有些尷尬。

「親家公ｗｗw.hetubｏok•ｃｏm•cｏm，新年好。」

入秋後，王立冬就找了關係，弄了六噸雞西煤。趕超國慶出力出卡車，幾家人一分，整個冬天煤炭無憂。

母子倆進屋前，周母拉住大兒子，「秉義，麗麗父母年初二會來我們家做客。」

同樣重要，缺一不可。」

「新年好，新年好，快請進，快請進。」周志剛說話間，眼神不時掃過小兒媳婦懷裡的小娃娃，付麗麗見狀主動遞上大兒子，「爸，這是老大，小名小西瓜。」

世人有個通病，別人不好時，願意幫忙，可別人好起來發達了，許多人心裏就會不舒服，不平衡了。

光字片不少青年都認識郝冬梅，還有好幾個是郝冬梅初高中的同學，心中那個悔啊……

表面越來越客氣，可背後說小話的卻越來越多，什麼都有，大多集中在周秉義身上，都羡慕嫉妒他娶了個大領導的獨生女。

周志剛忙謙虛了幾句，都是孩子們自己爭氣，他平時管得少，都是孩子媽在管。

周蓉夫妻倆尷尬笑笑。

馮玥得知許嘟嘟沒來，小臉立即耷拉了下來。

三個小傢伙，爭先恐後，王立冬喊道，「爸爸平時怎麼教你們的？」

「往年都是初八走。」

在前輪處，按上從供銷社買來的軸承，再裝上踏板，一輛嶄新的木質小三輪就完成了。

三個豆丁立即乖乖排成了一排，王立冬推了推老大，小傢伙興奮地坐上小三輪，小腿一蹬，『撲通』一下，人仰馬翻。

周母不高興打斷了大兒子的話，要不是家裡有個大學生，她還真上當了，「你弟弟也是大學生，閑得整天待在家裡帶孩子。

郝父忙著開會不在家，郝母在家，三人沒聊兩句，郝母就聊到了孩子的話題上。

小西瓜萌萌道，「爺爺。」

喬春燕迎上周母，幫忙接過了她背上的大袋子，「乾媽，怎麼就你和玥玥，我哥我嫂呢？」

王立冬可沒興趣回那破地方，他出聲打斷老娘的暢想，「媽，你要回去我不攔著，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女兒女婿結婚那麼多年了，他還沒和親家公碰過面，這次親家公從貴洲回來過年，正好見個面，「親家母，你看哪天方便？」

喬春燕提著水桶把水缸裝滿后，和周母打了聲招呼，準備告辭回家，周母忙拉住乾女兒，留她吃午飯。

馮玥找到貼在牆上的掛歷，踮起腳數了數，還有十五天，小臉皺成了一團……十五天沒電視看，沒暖氣，沒玩具，還沒人一起玩……

馮化成出聲道，「周蓉，要不說說我的想法？」

……

「那爺爺他們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我爸有腿，又不是不能走，想看小西瓜他們，來我家看就是了，我又沒攔著不讓他看……」

我保證，等大學畢業后，肯定不會再推了。」

這回父親從貴洲回來，又主動上周htｔｐs://wｗｗ.hetuｂｏｏｋ.ｃｏm.ｃoｍ家。

周母敲了敲老腰，嘟囔了一句，翅膀硬了，不聽話了。

「小葡萄和小蘋果昨晚上被子沒蓋好，感冒了，就沒帶過來，」丈母娘和許嘟嘟今天都沒來，一個是不放心兩孩子，許嘟嘟則是不想來，她就不是周家人，過來只會添些尷尬。

還好女婿很爭氣，每回期末考試，成績門門都是滿分，學生最終還是以成績說話，「分數」才是硬道理，不滿的議論也就漸漸平息了下去。

相比之下，他的丈人丈母娘回吉春都兩年了，可至今都沒露出見父母的意思。

周秉義把周秉昆岳父岳母年初二上他家的事說了說，郝冬梅想了下道，「明早，我讓我媽問問我爸的意見。」

周父聽完，點頭道，「化成說得好，你們在京大上學，就是給我和你媽臉上增光。而且秉義將來也會回來，冬梅在吉春呢。」

土裡土氣，做工粗糙，滿滿廉價感。

「好好，小西瓜，好聽。」周志剛激動抱過虎頭虎腦的大孫子，狠狠親了兩口，又仔細打量了一番，眉眼神似小兒子，樂得嘴都合不攏了，「真像，和秉昆小時候一模一樣。」

馮化成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周母見大兒子信誓旦旦，也只能再信一次，不信又能怎樣呢？

老丈人等王立冬把地上的碎片掃乾淨，就喊他坐下，「你就打算這麼混到畢業？」

「你大哥，二姐今年也都會回家過年。」周母激動不已，整整十年了，69年後，他們一家就沒再團聚過，想到還有兩天，大兒子和二女兒就要回來了，老宅那邊好就沒住人，周母就有些坐不住了。

爸，這幾年你研究出的幾種豬牛羊飼料就挺有市場價值的，成本低，育肥效果好，要是投產上市，肯定有銷路。」

周秉義立即推脫兩人學習太緊張，「媽，冬梅大二，學習非常緊張，要是現在生孩子，冬梅的功課可就全耽擱了。等我和冬梅大學畢業……」

進入冬天，吉春照例開始缺煤了，時常聽聞哪裡又為了煤炭鬧開了的消息。

「周志剛真是好眼光，看人家給兩個兒子挑的媳婦……」

這時，周母推門走進屋裡，高興地揮著手裡的電報道，「昆兒，你爸來電報了，說今年回家過年。」

鄰居們見到周母，更是禮貌和客氣了幾分，但客氣中卻透出幾分疏遠。

時光匆匆，驀然回首，又是一年歲末。

「早點定下來就可以早些做準備……比如化成的工作調動，時間充沛，崗位可以慢慢挑……」

看著進屋的母親，周秉義哪不明白這話的意思。77年，秉昆的丈人丈母娘剛放出來，就主動上門拜訪了母親。

又給另外兩輛小車按上軸承和踏板，沒一會兒，客廳雞飛狗跳，乒鈴乓啷，老丈人見寶貝紫砂茶壺，被外孫撞翻摔在地上成了兩半，心疼地和圖書抽了抽嘴角。

這兩年，周家是蒸蒸日上，三個兒女都上了大學，大兒子的老丈人成了他們省領導，周家和鄰居們的關係就發生了些微妙變化。

「親家公，新年好。」

「小西瓜，這是爺爺，快叫爺爺。」

一大群人，魚貫進了裡屋。

「不務正業。」老丈人吸了口煙，「這麼喜歡寫小說，當初志願就該填四海文學或者漢語言專業。」

房間內，一下安靜下來。

「等你爺爺他們回去上班，我們就回你小舅家。」

這天，三個屁孩吵著鬧著要騎『兒童三輪車』，這東西不複雜，王立冬正好閑著沒事，好久沒幹木工活了，也有些手癢了。

周志剛輕輕捅了捅一旁的老伴，「她媽，你說是不是？」

兩老頭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相談甚歡，氣氛非常融洽，周志剛猛誇付麗麗，聰明、能幹、孝順、賢惠……周志剛看了看懷裡的大孫子，最重要的一點，給老周家續上了香火，而且還是一帶三。

今天來不及了，她打算明天就回老宅住，「昆兒，明天回去的時候，拉兩筐煤回去，再帶點你腌的火腿和肉腸，後天咱們再買點新鮮的豬肉，炸點肉丸子……」

大年初二，周志剛正坐在炕上，和一家人聊天解悶，忽然屋外傳來一陣自行車鈴鐺聲，他挪到窗邊，透過窗戶發現是小兒子一家到了，趕緊喊著一家人出門迎接。

為此引來了不少老師和學生的不滿。

周蓉看了看父母，「行，那我大學畢業后，就考研留在京城，承擔為爸媽養心智的責任。」

老大也爭氣，沒哭鬧，一個咕嚕坐起，扶起小三輪，吃一見長一智，上車后，沒用盡全力，小車晃晃悠悠以龜速前進。

對王立冬的小話也不少，小時候考試總是墊底的學渣，轉眼就成了省狀元。聯想到王立冬老丈人身份，哈大教授，眾人都不由腦補……

「周蓉嫁得也不錯，男的聽說是個大詩人……」

秉義，你老實告訴媽，是你們不想生孩子，還是你倆身體有問題，不能生？」

「咱們四海和小日子，老霉都不一樣，這事以後再說吧。」

「我們國家現在百廢待興，用一個字來說就是『窮』。爸，你準備研究新豬種，可經費申請了快一年了，至今還沒批下來。靠別人不如靠自己，要是您自己有錢，還用的著放低身段，求爺爺告奶奶，扔個三瓜兩棗嗎？」

「行，」付錦山看了眼女婿，就和周母說好，初二上午去周家拜訪親家公。

周秉義見狀，出聲喊大家一起進了裡屋，泡茶，嗑瓜子，聊著這幾年大家的經歷和一些趣事，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看到女兒的那一刻，周母扔下手裡的菜刀，母女二人喜極而泣，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朵朵和蘭蘭都在家裡等我呢。」

周母來到廚房，拿了臉盆取了兩人份的大米，聽到和圖書身後動靜，知道外孫女跟了出來，「玥玥快回裡屋，外面冷。」

丈母娘和老娘都不放心，一起跟了出去。

馮化成見周蓉終於沒再鑽牛角尖，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得意，他掏出煙準備散上一圈，卻發現小舅子臉上露出一絲鄙視之色，「秉昆，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同意見？」

王立冬充作中間人，幫雙方做了介紹，

入夜，周秉義和郝冬梅吃好晚飯，告辭回了郝冬梅家。

看著外孫女『騰騰騰』跑進了裡屋，周母撿起頭箍，拍掉了上面的泥土，「這孩子，從小怕生，過一陣就好了。」

元旦一過，轉眼就是春節，天氣越來越冷，西北風刮在臉上，就像刀子似的。

……

王立冬散了根煙，「爸，這一年多，我可是出了好幾本書了，怎麼能叫混日子。」

「去外面玩，」王立冬趕緊把三個皮猴子，給轟到了小院里。

伺候在父母身邊，照顧衣食住行，是養口體。遠走高飛有所成就，讓父母以此為榮，是養心智。

「專業課我也沒拉下。」王立冬吸了口煙，「現在不是還不允許私人開廠嗎，等國家放開后，我就開一家機械製造廠，學以致用才是最好的讀書方法。」

「京大畢業，就算進不了高校，做個高中老師肯定沒什麼問題。」周蓉看了眼馮化成，「化成，京城能人太多，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回吉春的話，你就是獨一份。」

找出好久沒用的工具，從木材廠弄了些紅松木，花了兩天時間，親手做了三輛小三輪車。

周秉義坦誠的和媳婦聊了下孩子的事，夫妻倆最後商定，要是雙方父母再緊逼，對郝父母就實言相告，對周父母就說他身體不行。

周母心疼不已，走上前就要扶大孫子，王立冬忙喊住老娘，小孩子摔摔打打很正常，別動不動就上去扶。

「咔嚓」大門掩上，周母讓外孫女乖乖在裡屋，「外婆去做午飯，你自己玩啊。」

還好周秉義和郝冬梅不在，否則兩人聽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滋味。

付錦山對女婿，也是毫不吝嗇溢美之辭，怎麼好聽怎麼說，不僅誇了王立冬還連帶著誇了誇周秉義和周蓉，一家三傑，對周父直豎大拇指，贊他，「教子有方。」

周秉義是一個頭兩個大。

周母強笑這點點頭。

以前大家都是一個階層的，吃的是粗糧、睡的是土炕，上的是旱廁。

王立冬接過電報，就一行字，「25日到家，周志剛。」

周母想了下，他們家在這邊也沒什麼親戚，吉春的傳統，初一不出門、初二開始走親戚，「親家公，你看初二怎麼樣？」

點火燒炕，喬春燕幫忙打來水，兩大一小拿著抹布掃帚，忙活了兩個多小時，把兩間房打掃乾淨。

臘月二十五，周秉義夫妻和周蓉夫妻倆，一行四人回到了光字片，周秉義去年回來過一趟，周蓉卻是整整十年沒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