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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讓是為了柳郎呢？

彼時尤氏也迎到了外間，四人打了個照面，其中三個彼此剛露出客套的笑容，忽見尤三姐趨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尤氏面前。

尤氏在鏡子前橫臂托起兩團良心，拿著痱子粉在糧倉下方均勻塗抹。

「總之是怎麼繁瑣怎麼來，要表現的無比重視這事兒，但又不能做出任何許諾。」

高大的挽馬在工部東角門前緩緩駐足，和車夫並排坐在車轅上的栓柱連忙跳下來，繞到後面擺好了木梯。

焦順下車后見他四脖子汗流的，便順手丟給他幾兩散碎銀子，吩咐道：「帶著老王〔車夫〕去冰室里坐坐，記得緩一緩再吃，小心內熱外冷傷了肺腑。」

她此身此心都許給了柳郎，自然是不能再讓別人沾染的，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怕是就只能委屈委屈姐姐了。

尤氏原本沒想著輕易饒過她。

說話間，尤老娘就從風風火火的從外間轉進來，搖頭晃腦的叉腰呵斥：「你們小孩子家家不知道過日子的難處，這柴米油鹽哪一樣不得花錢？原想著讓那焦大爺拉扯咱們一把，誰成想你妹妹又把人給得罪了！」

「媽媽放心。」

尤三姐卻早和老娘鬧翻了，如今是絲毫的尊卑都不顧，也學著老娘一般叉腰冷笑：「媽媽只管放心，『都』不了，有大姐的名頭在，姐姐隨便嫁出去也不愁吃穿，最多就是您一個人去喝西北風。」

當然了，焦順肯定是不敢收受賄賂的，頂多是多拿點兒冰敬炭敬罷了。

「這……」

話音未落，就聽窗戶外面有人啐了一口：「我還當是遭了外賊呢，原來是兩個養不熟的家賊！」

心道她就算是要賠禮道歉，也沒必要一來就直接跪下吧？

不想尤三姐聽了這話卻喜出望外，上前扯住母親連聲問道：「媽媽快告訴我，柳郎現今住在何處！」

栓柱接過銀子正要招呼車夫王老四，斜下里就有個六品官兒小跑著過來，嘴裏連聲道：「大人是為了徐州百姓奔波，這些挑費理應下官來hetubook.com.com出！」

但眾怒難犯，焦順也不好明著拒絕，再說他還指著拉攏人心，把各大工坊搞成自己的基本盤呢。

尤氏又在銀蝶幫助下穿好了外裙，這才吩咐道：「左右那賊漢子還沒來，咱們且瞧瞧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正因如此，焦順最近才經常跑去河道衙門打擂台。

尤老娘見弄巧成拙，那肯真就遂了她的意？

「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

尤二姐聽她這一說才鬆了口氣，卻兀自不死心的對著窗戶，扒開細縫往盒子里窺探。

三人撐了兩把遮陽紙傘，出了家門直奔寧國府而去。

「呸～」

眼見母親和姐姐都是如臨大敵的架勢，尤三姐也知道想打那耳環的主意是不可能了，當下翻著白眼道：「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媽媽不是說要去寧國府打秋風么，咱們也別等明兒了，今兒就過去，她不給銀子咱們就住下不走了！」

尤老娘也毫不猶豫的接納了二女兒，同氣連枝的道：「放心，她就是把這房子拆了，也休想把東西找出來！」

「周通判何須如此。」

「怎麼又是……」

想了想，焦順又吩咐道：「再有來的你一律擋駕，就說部里已經知道了，讓他們等候部里通知就是——等明兒，你再安排人去各大工坊一家一家的徵求意見，看他們覺得招多少人合適，名額該怎麼分配，對畢業的工讀生有什麼看法……」

聽她把主意打到了寧國府頭上，母女兩個這才鬆了口氣。

當下隨口敷衍道：「我就聽人一說，怎會知道他到底住哪兒？」

先前工讀生頭名直接授予官職，其它做書辦、大匠、糾察隊長的，也都有機會進入仕途的風聲，就已經惹的人心浮動了，如今又得知這通天大道隨時都可能被砍掉，有志於此的人哪還能坐得住？

焦順見狀擺手道：「算了，我讓秦司務去辦吧，你抓緊核對淮陰報上來的請款賬目。」

劉長有顯然沒能完全領會上司的m.hetubook.com.com意思，他畢竟是匠官出身，雖也沾染了官員習氣，但一貫還是以穩抓實幹為基準的，這種官樣文章也輪不到他來做。

劉長有微弓著身子，邊拿帕子擦汗邊答道：「單隻是上午就來了五六家，下午又來了兩家，聽說大人去了河道衙門就都陸續散了，看那樣子只怕一半天還得找上門來。」

尤二姐雖財迷心竅，對母親到底還是敬畏的，訥訥的低頭不敢還嘴。

「如今咱們一天天寅吃卯糧，再過陣子說不定就得指著它過活了，我若不小心守著，倘若被你不小心給弄丟了，難道咱們娘仨都去喝西北風不成？」

於是便答應了下來。

本朝吸取了前清的教訓，所設的河道衙門並不是單獨的機構，而是掛靠在督察院下面的有司衙門，也不再負責修建堤壩、疏浚河道，而是專司監督與河道有關的各項工程。

想到這裏，尤三姐不自覺就看向了姐姐手上的盒子。

尤老娘和尤氏都是一愣。

銀蝶道：「瞧著和以前大不一樣，說話辦事都和氣多了，還說要親自跟太太賠不是呢。」

她原是因為北靜王府外人難以進出，所以才只能被動等待著南下的日子，如今聽說柳湘蓮已經搬了出來，自然要提早過去團圓。

「這樣。」

可面對這般直接了當的跪地求饒，卻也不好生硬的拒絕，忙一面伸手去扶，一面道：「咱們姐妹之間何須如此？妹妹快起來說話、快起來說話！」

尤老娘被氣了仰倒，指著尤三姐的鼻子罵道：「沒良心的白眼狼，真當你跟著那姓柳的就能有什麼好下場了？我實話告訴你，他早搬出了北靜王府，如今跟個什麼疤臉的戲子住在茅草屋裡，那窮的，叮噹爛響！」

嗯……

原來兩人是趁著尤老娘外出，跑她屋裡翻找那副耳環來了。

兩日後，下午。

西直衚衕，尤家。

尤三姐從柜子下面摸出個帶鎖的小盒子，先用力扒開一條縫往裡窺探，見看不清楚，又捧在手裡用力搖動m.hetubook.com.com。

尤二姐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抱緊了盒子，旋即又覺得不對——那耳環可並沒有放在裏面。

卻原來她是推測出，尤老娘必是從寧國府聽來的消息，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跑了來，甚至不惜顏面的跪拜賠禮。

為今之計，也只能先用『拖』字訣安撫一下，好歹也等確認皇帝能不能頂得住再說。

劉長有聞言明顯有些忐忑，他是焦順一手提拔起來的，但這秦司務最近卻和焦大人走的頗近，許多公文上的事兒都會找他商量，前陣子認乾女兒的時也請了他去……

有門路的紛紛托請到廠領導頭上，於是這才導致了近兩日的亂象。

經她再三的保證，尤老娘也想著尤氏就是生了這三丫頭的氣，所以才斷了給娘家的供養，倘若三丫頭肯低頭認錯，或許還真就能討些銀子也說不定。

不過這也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機會，若是自己能夠資助柳郎，豈不就能迅速拉進雙方的關係？

「你！」

焦順隨口說了兩句，也就由著他了。

平時也還罷了，今兒可是特意約了焦順再續前緣的，總不好露了瑕疵——尤其他上回來就愛極了此物。

可尤老娘卻又擔心尤三姐去了得罪人，非但討不到好處，反而惹上一身騷。

……

譬如濕疹之類，專屬於E級以上的夏日煩惱……

眼見女兒還要追問，她又不屑冷笑：「再說你就知道了又能如何？他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再添了你這麼個累贅，豈不更要活活餓死了？」

正呡著冷飲歇腳，外面劉長有又匆匆尋了過來，看他這樣子焦順就大致猜出所為何事，於是搶先發問：「今兒又來了幾家？」

尤三姐捏起粉拳，臉上朝聖似的泛著光：「為了柳郎，莫說被大姐貶損幾句，就算是陪那爺倆逢場作戲又能怎得？」

「瞧出來又怎得？」

「石頭做的東西，怎會這麼容易磕壞？」

說著，用袖子攏了一團黃燦燦的物事，硬是塞進了栓柱手心裏。

自己肯定是不能連累柳郎的。

這雖不是什和*圖*書麼壞事，卻也帶來了一些小麻煩。

尤三姐卻縮著身子避開了她的攙扶，又是一個頭磕在地上：「既還記著姐妹情分，萬望姐姐告知柳郎的下落！」

於是她忙提醒道：「媽媽可千萬收好了，別被妹妹偷了去！」

銀蝶上前幫她系好了肚兜，又稟報道：「是親家老太太和兩位姑娘來了。」

看來自己也得去請個師爺，補一補這上面的虧空了。

仔細塗抹了一遍，尤氏正檢查有沒有疏漏處，就見銀蝶快步走了進來。

雖然姐妹自小關係極好，她也捨不得讓姐姐受辱……

柳郎畢竟急等著用錢，還是留給姐姐三成吧。

銀蝶會意，便去外面請了母女三人進來。

這時卻見尤三姐一個頭磕在地上，揚聲道：「姐姐，以往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看再我年少無知的份上，還請姐姐不要和我計較。」

至於原因么……

聽了這話，尤三姐的亢奮情緒才稍稍減弱了些。

焦順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打從昨兒開始各家工坊的提舉、大使就紛紛找來，期望工學能再騰出些名額來。

說白了，就是從乙方包工頭變成了甲方審核員——不管是修築補築還是增築，反正只要想動堤壩，就必須先通過河道衙門的審計，才能要求戶部撥款。

再這麼下去自己豈不是要失寵了？

尤三姐半邊身子探進櫃里，不以為意的悶聲道：「本就是姐姐自己的東西，媽媽上回說了要還給你，結果又出爾反爾，如今就鬧起來也是咱們有理！」

栓柱卻不敢要，猶疑著望向焦順。

其實平時冷了熱了，他都是讓栓柱坐裡邊兒的，不過今兒因在河道衙門受了一肚子閑氣，出來時不自覺陰沉著臉，唬的這小子自己跑去了前面。

說話間，她卻又用眼角餘光掃量起了姐姐。

焦順板起臉道：「尚書大人既已批示了，與河道衙門溝通就是本官分內之事。」

尤三姐小嘴一撇，見姐姐當真有些惱了，這才又嬉笑道：「放心吧，我上回見媽媽拿出來的時候，里三層外三層包著軟布m.hetubook.com.com呢，這嘩啦啦的肯定不是。」

今年徐州的堤壩要大修，請款數目遠超平常，因擔心卡在上面批不下來，所以才特意派了這周通判過來跑部錢進。

寧國府後宅。

也不怪她毫不猶豫的就轉換了陣營，這尤三姐為了柳湘蓮可是什麼都能做的出來。

大肆擴招暫時是不可能的，別說師資力量的問題難以解決，就算能夠解決這些問題，焦順也不想在文臣和皇帝鬥法的當口，去主動挑動雙方的神經。

尤二姐還不明所以呢，尤老娘卻窺破了她的心思，當即咬牙切齒的罵道：「好個喂不熟的浪蹄子，你還想偷了那救命的家底，去外面養野漢子不成？！」

這一個多月里她天天運動，還讓婆子時不時的推拿，好容易才把身上的贅肉減去了大半，唯獨這處滿漲漲的非但沒有縮水，反而又豐|滿了一圈。

好在姐姐也是貪圖財貨的，大不了到時哄出錢來，給她留一半當做安慰就是了。

「當真？！」

聽說是有工讀生向外面透露了，禮部奏請朝廷一視同仁，讓工讀生也要舉業入仕的消息。

「這倒真是奇了。」

好容易打發走這熱情的徐州通判，焦順獨自回了司務廳里，剛把打擂台要用到的公文舊冊交給書辦處置，偏廳里賈芸先是領著幫閑送了解暑的冷飲來，又拿了長柄蒲扇頻頻『進孝』。

結果還沒等看清楚，又聽尤三姐稀里嘩啦的，從柜子里翻出不少東西來，她急忙喝止道：「你一樣一樣的往外拿，這都翻亂了，仔細被她瞧出來！」

……

「三姑娘也來了。」

尤二姐正在蹲在床頭櫃前翻找，聽到身後嘩啦啦的動靜，回頭看去登時嚇了一跳，忙上前劈手奪過，護在懷裡呵斥道：「你亂搖什麼，萬一那耳環真在裏面，卻被你磕花了可如何是好？」

她忙把肚兜裹纏回去，一面反手系帶子一面問道：「可是焦大爺到了？」

尤氏登時沒了興趣，正要吩咐銀蝶擋駕，突然又覺察出不對來，納悶道：「三丫頭也來了？」

「大爺還得過會兒才散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