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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對，這個聲音在移動。

就信他一回，命先交他手上。

——它要進來！柯尋意識到這一可能后開始掙扎——不能讓它進來，得阻止它！

柯尋慶幸自個兒喉嚨處還被牧懌然的膝蓋頂著，否則這驟然一嚇怕不是要脫口出聲。

不緊不慢的，毫不掩飾的，一點一點，帶著嘩嘩啦啦的紙質的聲音，向著糧倉這邊接近。

屋外的響動更加近了，悉悉喳喳地竟到了自己這間屋的窗邊，而後聲音忽地戛然而止，一點兒動靜都不再有。

牧懌然的聲音過了片刻才響起來：「有沒有事我不確定，我只知道，上一個在夜裡亂跑的人，死得只剩下了一個天靈蓋。」

「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小子明顯是個厚臉皮，「咱們一晚上待在這屋裡不出去的話，真的能沒有危險？」

又過了片刻，牧懌然才又開口：「沒有規律，說也沒用。」

柯尋下意識地抬眼看向窗口，窗扇是木板做的，密不透光，屋裡一片漆黑，屋外也是深夜，沒有亮光，望過去自然也該是伸手不見五指。

柯尋記著牧懌然的話，一動也不敢動，只能努力地翻著眼皮向上看。

柯尋扒開牧懌然的手，想要起身，突然被牧懌然伸手過來鉗住一根胳膊，再要掙脫，卻不知被這人怎麼一擰一繞，硬是將他箍得動彈不得，身子向前傾著摁在那裡。

這感覺就像是有人抱著一大張硬皮子紙，很邋遢地拖著在地上走。

柯尋本來條件反射地想躲，然而反應過來後腦子一轉，立刻放棄，hｅｔuｂook.ｃｏｍ.coｍ一動不動地任他捂著。

「沒興趣。」牧懌然毫不給面兒。

重響過後，屋裡屋外驟然陷入一片死寂，柯尋抬眼，見窗扇縫隙中的那根手指收了回去，下一秒，整個窗扇突地被重重砸響，聲音駭然，像是個百十來斤的大漢在掄著瓮大的拳頭砸在窗板上。

——紙衣服？！紙——紙人？！

「對了，這幅畫畫的是什麼？」柯尋問。

一隻眼睛突地出現在窗扇的位置，像是黑暗裡裂開了一道縫，這隻眼睛就從這道縫隙里向著屋內窺視。

「……你這也太沒組隊精神了，」柯尋說，「多一個幫手就多一分希望，你總不會樂意我拖你後腿吧。」

正強自忍受、度秒如年中，突聽得身後「沙沙」一聲響，緊接著就是「咚」地一聲重響——堆在牆角的麻袋許是因為剛才兩人的坐靠產生了鬆動，竟在這個時候滾落在了地上。

……那也不能就這麼等死啊。柯尋扭著脖子想要讓牧懌然看他不認同的眼神，結果沒等他把腦袋轉過去，牧懌然的第二句話又送進了耳朵里：「聽著，一旦它進來，絕對不要動，如果它離近，就屏住呼吸，除非你想送死。」

說到這兒忽地戛然而止，柯尋正要追問，就覺一隻手迅速地捂在了他的嘴上，掌心乾燥微涼，還帶著點兒皂香。

話音剛落，忽覺得耳際一熱，身邊這小子毫無彼此身為陌生人的自覺，特別自然地湊過來，在耳朵邊壓低了聲音，嚴肅地問：「那你覺得這幅畫的鈐印m.hetubook.com.com會在什麼地方？有想法了么？」

柯尋一驚，想起了靈堂外擺著的那對彩紙糊的童男童女。

它是畫在紙上的，白紙黑線，畫得十分簡單的一隻眼睛，杏核形的眼廓，烏黑的瞳孔，眼睛上方還有一條又細又彎的眉毛。

柯尋擔心衛東，想了想，問旁邊的牧懌然：「我現在如果去柴房看看，會不會有事？」

屏住呼吸豎耳細聽，聲音更加鮮明，喀喀喳喳，咯咯剝剝，像是……紙在響。

屋子裡再次陷入落針可聞的靜寂，也許在黑暗中人的五感會比平時更敏銳，柯尋隱約聽見幾聲不同尋常的響動，就傳自屋外的院中。

衛東所在的柴房，就正對著靈堂！

這不是一隻活人的眼睛，或者說不是一隻真人的眼睛。

身後的牧懌然也沒有任何動作，兩個人和屋外的紙人就這麼定在原地，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

牧懌然沉默了一會兒，見這小子老老實實地等著他的回答，終於開了口：「並不一定。要聯繫畫的內容和當前的形勢。通常來說，最危險的地方是整個形勢的重點之處。就像一幅畫作，有側重表現的地方，也有做為背景或用來烘托重點的次要的地方，如果你我恰巧處在畫作里最重要的地方，那大概，今夜就會有死劫。」

「……」柯尋靠回麻袋上，但不想再像剛才那樣繼續保持沉默——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等死，所以，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聊一聊死亡：「記得你說這是你進的第三幅畫，前兩幅畫你是怎麼m.hｅtuｂook.ｃｏm•ｃom找到簽名或鈐印的，能說說么？」

正要使出全身力量掙脫，忽覺牧懌然壓下身來，在耳邊聲音極低地說了一句：「別動！你擋不住它。」

卻不料牧懌然鉗制著他的雙手卻更加用力了，饒是柯尋本就力氣不小，在牧懌然手底下竟也全然沒用。

媽的，還是個練家子。

牧懌然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僵，已經伸出去想要把柯尋推開的手頓在半空，片刻后緩緩地收了回來。

牧懌然皺了皺眉頭，還真沒見過這麼自來熟的人。

黑暗和寂靜總是讓人感到心中難安。

響聲這麼大，莫非是外面颳起了大風？

「找死。」牧懌然的聲音細微地響在耳邊，帶著幾分凜冽的寒意。

「進來之前你沒有看？」牧懌然反問。

破舊的木頭窗板終於禁不住那股力量的撞擊，「哐」地一聲四分五裂迸飛開去。

——BOSS暴走了！柯尋腦里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幾個字，抬頭想要問牧懌然這下怎麼辦，只覺得他放鬆了對自己的鉗制，聲音再次低低地傳過來：「記住我剛才說的，不要動。」

「那時候正受驚呢，哪兒顧得上看，就是看見了這會兒也嚇忘了，」柯尋說，「就記得黑糊糊一片，中間夾著點灰灰白白的東西。」

不讓動，這不是眼睜睜等死嗎？柯尋猶豫了片刻，最終一倒頭——再次躺回了牧懌然的膝上。

有人在挪動它們？

「我……」柯尋剛要開口，卻被一個堅硬的膝蓋伸過來抵在了喉嚨口，直頂得他差點嗆著，硬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和-圖-書柯尋偏了偏頭，索性枕在了牧懌然支在旁邊的膝蓋上。

牧懌然：「……」

他不知道這麼黑的屋子裡是怎麼能把這隻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的，里裡外外沒有任何的光源，可這隻眼睛就這麼清晰分明地嵌在窗扇的縫隙里，此時此刻就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這種僵持不知持續了多久，時間也許很長，也許很短，就在柯尋覺得自己的思想都快要麻木掉的時候，那紙人的眼睛忽然一閃不見，眼前的畫面重新落入無窮的黑暗裡。

卧槽——柯尋心下驚得一聲大罵，什麼時候一張紙也這麼猖狂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就算從畫上來看靈堂是重點，但這幅畫所要表達的真正意圖並不見得就在靈堂這裏，有可能是院子旁邊的那三棵老槐樹，也有可能是那老頭家裡，或者還有可能是咱們這個糧倉，」柯尋若有所思，「真正的重點是要根據畫的意圖去揣測的，是不是？」

識時務者為俊基。柯尋不再掙動，老老實實讓人頂著摁著。

坐起身，冷冷回他：「如果你能保持安靜，或許很快就能有想法。」

一念未完，那根手指突然開始用力，使勁地刮摳著窗板，發出刺耳的聲音。老舊的木頭板「咔叭叭」地響，似乎快要在這刮摳下碎裂開來。

牧懌然「嗯」了一聲。

牧懌然又沉默了，柯尋覺得這傢伙大概又在心裏鄙視他，過了一會兒才聽他開口：「這幅畫的名字叫做《白事》，是一個叫李京浩的畫家所作。這個畫家偏好人文風俗畫，青年時起就四處遊歷，用畫筆記hetuｂｏoｋ.ｃｏm•cｏｍ錄下不同地方的不同民俗。這幅畫就是其一，所繪的是一個偏遠山村辦白事的畫面，整幅畫色調陰沉，極具張力，表現的是……」

這隻眼睛在看他，外頭的紙人在看著他。

也像有人穿著紙做的衣服，四肢和軀幹摩擦著，慢慢地走過來。

柯尋的聲音也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來：「我覺得吧，就眼下來看，重點應該不是咱們這個糧倉，明眼人一看就是那啥……那個靈堂。」

黑暗裡，刮弄木頭窗板的聲音仍在持續作響，那種尖銳的紙鋒與皺鈍的木頭髮出的摩擦聲，讓人聽得牙酸毛豎雞皮疙瘩泛。

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來，柯尋屏住呼吸。

柯尋放棄掙扎，牧懌然到底比他多兩幅畫的經驗，當然，武力值比他高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眼下仍然被他鉗制著，撅著屁股摁趴在地上，就是想動也動不了。

牧懌然語聲平緩：「按照人的慣性思維來看，大多人會認為靈堂是整個院子的重點。但如果放在整幅畫作所展現的畫面來看，也許靈堂不見得是最重點突出的地方。能讓人一眼看出畫意的畫，只能算是『好畫』，卻不見得是絕品。」

窗口處，紙人紮成的童男像靜靜地立在那裡，鮮明的五官帶著毫無生機的笑意，死氣沉沉地看著屋中的兩人。

柯尋正要鬆一口氣，就見那紙人眼睛消失的地方突然就伸進一根手指來，皮膚慘白指甲烏黑，喀刺刺地刮划著木質的窗板，再細看這手指形狀古怪得很，方正且扁平——竟是一根紙糊的手指！

柯尋想起正房靈堂外掛著的那些紙錢和紙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