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梵音？」吳悠眉毛一揚，「這個很有可能啊，我太姥姥一同行，每天在家念佛時就用手機播放那種念經似的哼哼聲。」

我常聽老人家言道，人之將死時易見些陽世未有之奇象異物，再觀宛玉情形，心中不覺慘然。

今日機緣巧合得見先輩志士遺言，我雖一介女流，亦覺慷慨壯哉。奈何遠無先輩那般能耐，徒懷慚愧，只余嗟嘆。

……姓陳的布商不肯與我們登上祭台，張皇而逃，這日早上卻出現在祭台消失處，這會子仍昏迷未醒。

《心訣》唱曰：清心如水，禪寂入定；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子夏兄曰：先人提及高士所言「身不能及，唯心可及」之語，許意指人之心念。佛家所言「世界微塵，因心成體；唯心所現，唯識所變。」，又曰「以心轉境，以念轉物」，可見心念之力不容小覷。我等而今已至絕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若捨得一條性命，押下一場豪賭，直入鬼台，以念破境！

眼下我已打定主意，縱無力阻絕這千古詭奇事，也要一頭撞死在這裏，斷了那些陰物的詭計妄想！

自古只見人口中筆下贊那男人們壯志豪情、碧血丹心，而今小女子我籍籍無名，身如蒲柳，既無窺天透地之能，又無推古算今之才，然腔子里亦有一顆似鐵堅心，雖當不了英雄豪傑義薄雲天，卻做得到殺身成仁捨生取義。

會否，陰陽兩界乃以崑崙樞為中軸，以大地為隔斷，二者如臨湖照影，相對存立？

……有乾必有坤，有陰定有陽，既有《山海陰經圖》，則必有《山海陽經圖》。

眼看著這谷能進不能出，這ｈeｔｕbｏok.ｃｏm.ｃｏm一遭兒怕是有死無生，若不能想出法子徹頭徹尾將那陰祟之力盡除，我們這十三條性命便也是白填送了去。

……

「閃電是光，又不是聲音。」羅勏道，「會不會是老天爺發怒發出的『吽——吽——』聲啊？就，電視上一演神或是佛出現，背景音就會響起特別莊嚴的那種好像八百羅漢一起哼哼的聲音，你們知道吧？」

由此推知，《山海圖》含陰陽兩闋，若陽闋為吾等陽間應劫十三人指路，則陰闋又為陰間誰人指路？

宛玉體弱，登上這崑崙樞便已是送了半條命，此刻全靠嘴裏含的參片吊著口氣。

抱無望之心，入崑崙之樞，見陰域鬼台，應予等命數。

「而且那個時候佛教還沒有傳入我國，」邵陵也道，「如果說是老天爺因惱怒而發出的聲音……雖然未必沒可能，但好像也不是那麼讓人信服。」

我情豪溢，天地歸心；我志揚邁，水起風生；

我心無竅，天道酬勤；我義凜然，鬼魅不興；

「不會是雷聲，」邵陵道，「不合語意結構，天雷，天音，天洪，顯然是三樣事物。」

「陽」字亦有突出之意，而崑崙樞內突出之物，唯有入夜後方出現之鬼祭台。

……

我不會唱什麼豪情滿襟的《心訣》，只會唱家鄉的小曲兒，才剛和宛玉商量好了，一會子往那鬼祭台去，我兩人便手牽著手，你一句我一句拆唱這家鄉的調子，伴了鄉音赴死。

而今灑淚成絕筆，仰問蒼天奈若何。

「我之前說過，如果不是因為我們遇到了入畫的這件事，我是不相信神話的，」hｔｔps://ｍ•ｈeｔubｏｏk•ｃｏm•com朱浩文道，「我頂多會認為，這是古人把上古一些口口相傳的事情藝術加工過了。

子夏兄言，陰與陽，便如手心手背，翻手覆手，互為因果，皆造化使然。此崑崙之樞，亦許為天地之樞、陰陽之樞、人鬼之樞，但使因緣際會，便天地倒轉、陰陽交替、人鬼互易。

億萬世人永遠不會知道，在這廣袤世界的這樣一個角落，有這麼十三個人，曾經做出了怎樣安靜卻又震撼的抉擇。

「而這件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共工和顓頊都只是普通的人，是部落的首領，為了爭著當那片土地上的NO.1，率著幾百人幾千人的『軍隊』進行了生死械鬥，而在這場戰爭發生期間，史前大洪水爆發了，**和天災湊到了一起，然後事情就被傳成了現在的版本。

此地距我們那家鄉萬里之遙，這一生再也無法回去。

先輩遺志雖宏遠，吾輩徒嘆力不逮。

「不過既然發生了入畫事件，那上古發生了什麼事都是一切皆有可能。

「那就是閃電？」衛東猜測，「雷，閃，洪水，非常有畫面感了。」

方才她昏過去，氣息一時斷絕，過了會子又緩過來，神志不清說了些胡話。

「但懌然之前分析過的史前大洪水，我也認為確實存在過，所以不需要介意所謂的共工撞不周山是否為真，它可能只是為著那場大洪水發生的原因找了個理由。」

她道，方才她迷迷蕩蕩飄著，恍惚升上了半空，低頭看時，卻見了許多長蟲般多足怪物盤踞谷中，每段蟲身上都長了張人面，蟲身綿延迤長，不見首尾，虯結百轉和圖書，教人毛骨悚然。

吾等有一大胆揣測。

畫中幻境所生諸處，皆為至陰之地，吾嘗以厭勝之法制之，卻不見效，想來乃九鼎未再現世之故。

看過這一段段材質不同、筆跡各異的「遺箋」后，眾人陷入了一番長久的沉默。

「至於九根天柱，也許是九座位於九州地界上的高山，而四根地維，也許指的是四條大河，或是四條植被帶，都只不過是被古人神化過的自然物質罷了。

想教他們知道，我何月容也有這般的洒脫，在這絕筆箋上，寫下此言：

澄江兄曰：樞，有轉軸、翻覆之意，先賢以此字命名之，未嘗不含此意。

天道朗朗，邪不壓正，但為蒼生，我身何幸！

「你說得很有道理，那咱們就得好好琢磨一下後面這幾段話了，」柯尋指著第一封遺言道，「『天道震怒，落天雷，降天音，揮天洪』。『天道』我知道，古人把老天爺當成至高無上的存在，爆發大洪水時打雷下雨也很正常，但我不明白這個『降天音』是指的什麼，雷聲嗎？」

天道朗朗，邪不壓正，但為蒼生，妾身何幸！

眾人皆撫掌大笑，齊聲應是。

此樞必有機簧關竅從中操控，若能尋得其機竅，便許能徹底終結此輪迴之災。

……苦尋數日未果，谷內狂風卻已隱現吞天之勢，我等時日無多，須將破釜沉舟，搏命一試。

……

又，鬼祭台上圖符與骨相有相似處，吾眾嘗拓于紙上，試拼成圖，果不其然，得一輿圖，圖中顯目處，與畫中幻境所生處多有重合，是以，《山海陰經圖》便是鬼祭台上祭圖，鬼祭台上祭圖，亦是《山海圖》。

此hｔｔps://wｗw•hetuboｏk•ｃｏｍ•cｏm時只待入夜，生死將在旦夕。成功與否，無從先知，權且效先輩前驅，留書述情於後輩。

……子夏兄以星乩見長，入崑崙樞初夜，扶乩問卜，曰此地陰陽混亂，有翻天覆地之象。

崇陽兄笑曰：既如此，索性攜手而入，齊唱《心訣》，方當得起一「豪」字。

鼎成試之，卻不見效。承甫君疑因九鼎形制不符，然上古九鼎佚失已久，其形其制早無人知……予等相望無言，頓覺心如死灰。

我等所助有限，唯有二三贈言：無懼便無悲，無畏便無怖，人生終須得一死，何妨仰天笑三聲！

……

不單單隻是為著這些遺箋里所透露出的大量訊息，更是為著這其中所浸含著的，每一代先輩們的智慧，豪情，洒脫，決絕，和勇氣。

邵陵也輕咳了一聲，低聲道：「現在不是感懷的時候，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些遺言里有不少咱們認知之外、或是沒有做過和調查到的線索，咱們需要立刻整理出來，或許能有決定性的幫助。」

「弄清楚這個『天音』究竟是什麼，對我們十分重要，」華霽秋思忖著道，「因為這個『天音』，可以令『妖鬼難持撐』，是『妖鬼遁地』的根本原因，」說著指了指地下，「如果下面的那股力量就是這裏所謂的妖鬼，那麼我們唯一的勝算，可能就是要找到這個『天音』了。」

「呃……」吳悠羅勏一起語塞。

清新治本，直道謀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先賢以「陰經」命名之，當有其用意。陰經指向陰地，地下陰物每嘗由此侵入，莫非陽經指向陽地，正與陰地相對？

我想念我那家鄉的綠柳桃花，想和圖書念我那純善的爺娘阿姊，想念我埋在院角芭蕉樹下的蘭花結，想念……我那隔壁家的阿誠哥……

他們都只不過是區區十三個人。

「原來……」李小春聲音發啞地響起，「我想錯了。原來並不是前面那些入畫者都很笨、都不如我們、都沒能走到咱們這一步就在半道兒上全軍覆沒了，而是……而是這幾千年來，有很多批人都做到了十三人全員成功出畫，但最後……最後卻為了封印住地下的鬼神之力，選擇了犧牲自己。」

吾妄加揣之，《山海陰經圖》為鬼指路，《山海陽經圖》為人指路，陰經指向畫中幻境生處，陽經指向崑崙樞處，而骨相指向崑崙樞處，則《山海陽經圖》便是骨相《山海圖》。

……予等嘗秘鑄九鼎，取上古所划九州之地青銅，請數百巧匠日夜不休，依骨相圖譜鑄于鼎上。

她依稀只覺其中一蟲身上人面似曾相識，便定睛細看，卻駭然驚見那人面竟是她自家。

「說得對，」柯尋深吸了口氣，「咱們一段一段來。『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撞不周之山』，這意思難道是，上古的神話時代真的存在？真的有共工顓頊這種神的存在？還有什麼天柱地維，那是天圓地方才有的說法，神話如果是真實存在的，那難道天圓地方也是真實存在過的？地球以前是方形的？」

「……那這個所謂的天道究竟是哪種信仰體系的？」朱浩文有些無語地看著吳悠和羅勏。

他們在這遠離塵世，荒涼孤寂的地方無聲無息地死去。

然而諸多先輩高人尚無法可解，我們這一夥有運無命的烏合之眾又能有何良策？

她這一驚便醒了，又說旁邊那蟲上人臉又似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