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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個人，不會糊塗，卻會執著。

沈約有點好奇的看著楊幺，感覺楊幺是真有所悟，而非一時的敷衍。

那人精神雖旺，頭髮有了斑白，眼角亦有了皺紋。

沈約心道，你真把我當作神仙嗎？

為什麼？

艙外突然有腳步聲傳來，門前止住，一人悄然到了艙內低頭跪下，「天王，人已帶到。」

楊幺揮手道：「帶進來。」

沈約想到這裏，暗自好笑，卻不奇怪。

沈約內心奇怪時，楊幺問道：「沈先生難道認識此人？」

哪怕沈約都知道牛皋是個極厲害的戰將，可這人如何會落在楊幺之手？

在太多人眼中，唐宗宋祖都難免兄弟鬩牆，常人如何能免？

人總是異常自我，對於身邊的很多事情，都習慣向自身關聯，比如說出醜之後，見鄰居談話，就認為是在談論自己，出名之後，見鄰居交談，亦認為對方在說自己。

無論誰看到沈約未加掩飾的表情，都覺得沈約是認識來人的，不想沈約搖搖頭，「我不認識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他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沈約不解楊幺為何突然自我反省，但一個人改正問題，他總不能讓對方堅持錯誤吧？

沈約微有詫異，他知道自古以來，在口號下行私人之欲的大有人在、錯后死不改悔亦是太多人的反應。

正因為那人昂著頭，沈約方能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他吃驚是因為第一眼看過去，那人竟和金鑫很像。

楊幺似也有些意外，微微後仰的背靠座椅，輕聲道：「沈先生，你知道牛皋如何會落在我的手上嗎？」

楊幺隨即道：「在繼承鍾大哥遺志后，楊某為了『等貴賤、均貧富』一事，著實殺了不少豪富達貴之輩。」

他沈約和輔佐梁武帝的那個沈約年齡不同，楊幺卻想必給了他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神仙返老還童並不出奇。

沈約見楊幺精氣神足、雙目聚神，知道這人不但是個武學高手，眼下亦是處於人生巔峰。

牛皋冷望楊幺，「和-圖-書楊幺，你今日若以名利說之，倒不必浪費唇舌。看你意氣風發的樣子，終究不肯歸降嗎？」

太多人就是靠這種自我，才覺得自身有存在的意義。

楊幺驀地笑道：「聞名天下的牛皋牛將軍，沈先生亦是不知嗎？」

沈約微有詫異。

被綁之人略有詫異的看了眼沈約。

他知道牛皋！

口號是好的，願望是不錯的，可執行就會有問題，那問題究竟何在？

哪怕鄰居不過是在談論今天的菜價。

因為認定他沈約是神仙，楊幺這才客氣的自稱楊某，因為他不糊塗，自知所謂的「大聖天王」的名號愚弄蠢笨之輩尚可，但在神仙面前實在不足一提。

牛皋眼下身為案板魚肉，觸怒楊幺，隨時都有殺身之禍，可他居然仍勸楊幺投降？

「因此我們也在錯殺。」楊幺緩緩道。

楊幺眉心微跳。

沈約隱約說的是——酆都判官總在玩火，他難免會被火燒傷了自己。

黃誠微怔，不想楊幺突然有此一問，有些慌張道：「和*圖*書天王所言很有道理的。」

看了眼黃誠，牛皋眼中竟有憐憫之意，「如今歸降尚不算晚，有岳將軍一力求情，爾等終究可以赦免，若是頑抗到底，只怕難免牽連親眾。楊幺，你到如今，還想不明白這點嗎？」

是誰？

沈約內心微凜。

但他著實有著非凡的推斷能力，遂嘗試道：「他是不想水寨眾人被朝廷盡數殺死，這才孤身前來勸降……然後，被酆都判官送進困仙池嗎？」

楊幺居然能反省，而且看起來是在他沈約面前真心的在反省？

常人均認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但真相絕非如此，佛教所言的因果是說——你的行為，只能造就你行為下的自己！

那是岳飛最得力的副手，雖然在演義中，牛皋是個類似演義中程咬金的捧哏角色，事實上，若論戰功，牛皋絕非是個搞笑人物！

失去這點自我認知，很多人就會懷疑自身、覺得人生了無趣味，甚至選擇自我了斷。

沈約初見牛皋，可也著實佩服這人的膽壯。

沈約坐的和圖書位置還在黃誠之上，說明在楊幺的心中，沈約比黃誠重要。但他對楊幺的手下知之甚詳，怎麼看不出沈約是誰？

沈約差點以為楊幺通過九州之王抓了金鑫過來和他談條件，但他很快否認了這個推測，來人不是金鑫，那人和金鑫長的極像、亦是膀大腰圓，看起來異常魁梧，可那人卻比金鑫要年長一些。

有人雙手背剪，被捆著繩索進入，顯然是楊幺手下的囚徒，但那人卻沒有絲毫沮喪之意，反倒昂頭看著楊幺。

來人竟是牛皋？

楊幺覺得沈約可以輔佐他一統天下，效仿當年輔佐梁武帝之舉？

沈約仍舊沉默。

牛皋隨即道：「利害我已經說的清楚，想楊欽、黃誠，劉衡、黃佐之流，終究陪你出生入死多年，你難道真忍為了一己之欲，害了所有人的性命？」

見沈約認真傾聽，楊幺肅然道：「可我們既然認為人人應該平等，我們又有什麼道理，害了他們的性命？那其中是有無惡不作之輩、可若說我們所殺的眾人中有善良之人，我想黃軍師和圖書亦不會否認？」

在牛皋提及「岳家軍」的時候，他終於露出驚凜之意。

沈約不由向艙門處望去，倏然一驚。

楊幺似有所悟的沉吟片刻，微有嘆息道：「高見，神仙高見。」

牛皋凝聲道：「想你楊幺曾經也是個漢子，和鐘相揭竿而起，深得民心，著實得到不少百姓的擁護，可此一時、彼一時，你眼下勾結偽齊、金人，欲置眾生於水火，我或許不免於難，但你終究敵不過岳家軍。」

楊幺收斂了笑容，似在回憶著往事，喃喃又道：「我們叫這種事情是行法、是替天行道。」

沈約說的是因果。

楊幺雙目咄咄，「你如今身為階下囚，還要勸我歸降宋室？」

楊幺突然道：「神仙，楊某其實也是錯行多多。」

是個很像金鑫的人。

黃誠沒有回應。

楊幺不是一個糊塗人！

見楊幺執著的等待答案，沈約終道：「我沒有懲罰酆都判官，或許懲罰他的，只有他自己。」

錯了就錯了，掩埋了就好，承認自身的錯誤，似乎遠比掩埋錯誤要艱難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