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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賈和季布此刻卻面面相覷。

劉邦是濃眉小眼，一笑起來，眼睛就變成了一條縫，顯得很親切，而劉長不同，他的眉毛尾部包括眼角都是往上挑的，天生的丹鳳眼，這眼眉，很有壓迫感，看起來就很不良善，尤其是當他斜著眼瞪視的時候，彷彿就要暴起殺人，令人膽寒。

趙佗低著頭，只是搖著頭，不斷的落淚。

陸賈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不過，天下相貌相似者甚多，大王難道只因相貌相似，便要與唐王相見嗎？」

趙佗愈發的激動，眼眶泛紅。

「後來……大秦亡了……我作為秦國將領，宗族受我牽連，大多被罷免，我家中男丁被誅，女丁為姬……我幾次派人打聽，都不曾打探到其下落，趙王張敖……他就有一個歌姬……那歌姬……她也姓趙……她後來嫁給了高皇帝……她有一個兒子……」

劉長這才坐了下來，仰起頭來瞪著趙佗，問道：「說吧，將我叫來，是為了什麼事呢？是要與我一同起兵嗎？」

「可惜，寡人這裏並沒有藺相如啊！」

「他們都只是想利用你，沒有人把你當作自己的至親！」

陸賈同樣也是如此，他呆愣的說道：「大王……不過巧合罷了……唐王生母，的確是真定趙，也確實是趙王的歌姬……額……不過，唐王也未必就是與大王之親啊。」

劉長不屑的說道：「我跟你能有什麼私情可談？我平生最是厭惡趙人！」

而這裡是一處山嶺，三面都是樹林，季布依稀能看到樹林里有人影閃過，樹木鬱鬱蔥蔥，幾乎找不到道路，時不時有飛鳥驚起，撲閃著翅膀，飛速的逃離這裏，季布皺著眉頭，確實，若是要攻打這裏，還真的是不太容易。

「對！對！我阿父就是在狩獵的時候，因見虎害人，與猛虎搏鬥，殺一虎而去，我當初征戰四方，也是身先士卒，手刃強敵，略有戰功……直到年老，方才收起了壞脾氣……」

縱然是趙佗，也被劉長這一句給噎住了，他也見過造反的，但是從來沒有見過當面說自己要造反的，要做這件事，不都是要給自己找點借口嗎？比如天下苦漢久矣這類的？

「這是故土之樂。」

「無礙，便讓他來準備地點，老夫前往便是了……我早已不能親自執政，也已經交代好了後事，縱然半路出了意外，也沒有什麼關係。」

劉長忽然笑了起來。

季布站在陸賈的身後，觀察著這位令大漢頭痛不已的南越王。只見這位南越王衣冠不整，臉色蒼白，發須灰白，眼神渾濁，要背佝僂……每走一步都是顫顫巍巍的，命不久矣的模樣。

劉長黑著和*圖*書臉，看著面前這狡詐的老頭，這世道，諸侯王之間連一點最基礎的信任都沒有了嗎？

季布目瞪口呆。

趙佗大笑了起來，隨即又咳嗽著。

趙佗說著，便拿起了面前的肉，開始吃了起來，劉長也是一樣，大口吃著肉，喝著酒，趙佗時不時就抬起頭來，看著劉長的模樣，不知在想些什麼，劉長笑著說道：「寡人私下聽聞南越王喜好音樂，就請趙王給寡人彈瑟吧！！！」

劉長傲然的說著，那人大怒，正要開口，趙佗卻搖了搖頭，說道：「無礙，你們回去吧。」

「哈哈哈，若是南越王願意，他也可以披甲！」

季布沉思了片刻，「大王力大無窮，身強體壯，大概並非是南越王之親。」

趙佗獃獃的看著劉長，忽然說道：

隨即，他看著面前的趙佗，質問道：「老匹夫，我這些年來，從未遇到過敵手，天下都知我勇武，莫不懼怕，你怎麼敢辱罵我呢？！」

「我不曾騙你……長啊……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臉！」

趙佗輕笑了起來，他搖著頭，示意了一下後方，即刻，就有南越大臣開始奏樂，劉長聽著這音樂，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麼曲？我在長安從不曾聽過啊。」

趙佗對秦法，也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減少了很多苛刻的條例，開墾耕作，冶鍊制鐵，正努力將這裏的鄉野之人變成王化之民。

「若是大王能說動趙佗，讓他們出兵，我們就能完成使命了……」

「我想要與唐王相見。」

趙佗帶來的甲士並不多，但是看得出，這些都是精銳，眼神冷酷，凝視著季布與隨行的幾個甲士，只要他們稍有異動，就會即刻誅殺。

「大王！！！」

趙佗的眼淚不斷的滴落，「長啊……打我這個言而無信的人吧。」

「她長得跟你很像……很像……我離開家的時候，她還不到十歲……她長得很高……你大母常常跟我說……怕她將來嫁不出去……我走的時候，不敢告訴她……只說幾天便回來……她讓我給她帶零嘴回去……只是，我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大概是類其父。」

「我是你祖宗！！！」

劉長深吸了一口氣，強行保持著平靜，他再次坐了下來，盯著面前的趙佗。

「陸公～～」

「唐王年幼，對過去之事，怕是不知道太多。」

這樣過了幾天，終於有使者前來，確定了雙方見面的地點。

而趙佗這些年裡也做了不少事，他按著秦朝的制度管理嶺南，無論是士人還是野人，都對他非常的敬佩，這裏的野人言語複雜，不像是雅言，夾雜著趙，齊，楚等地區的方言，這https://m.hetubook.com.com是因為當初始皇帝遷徙各地的百姓，經過了長時間的融合，與當地的言語交雜，從而形成了這樣的語言。

「無恙。」

「你的舅父，他是個憨厚少言的人，他會將你當作自己的孩子那樣疼愛。」

劉長不屑的冷笑著，解下了佩劍，猛地一拋，樊伉手疾眼快，一把抓著，劉長又將盔甲解了下來，放在一旁，問道：「南越王現在就不害怕了吧？？」

「唉。」

「你裝什麼糊塗，寡人是要造反！」

「起兵？大王是準備要與匈奴作戰嗎？」

「無礙，我們前來南越，並非是為唐王認親……這件事，並不重要。」

趙佗說著，便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陸賈急忙扶著他。

劉長猛地伸出手來，用手環著趙佗，盯著遠處的南越國甲士。

那兩人將趙佗帶過來之後，其中一人大聲的質問道：「諸侯相見，豈能披甲執銳？」

嗯？？本以為是反賊開會，結果是祖孫相見？？

劉長很是平靜的看著面前的趙佗，臉上沒有半點的暴躁，也沒有片刻的糾結。

劉長瞥了一眼那邊，冷笑著說道：「那廝竟如此怕死！」

「大王這是準備叫來史官，記錄這一天大王令南越王為您彈奏嗎？」

「可是……大王……唐王披甲，您……」

此刻還在南越那邊的陸賈卻是大聲的叫了起來。

「我會將王位給你……在這裏，你不會再受到任何欺辱，這裏，才有你真正的血親！」

陸賈無奈的說道：「取嶺南之地，其實與大漢無益，南越王也無意北上，其實，若是能使其歸心，免去刀兵，也是好事。」

「所有敢說實話的人，都已經被誅殺。」

「留在南越吧……跟我回去吧。」

季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大漢之側，怎容強敵虎視？如今南越沒有北上之意，可若是大漢與匈奴交戰，無心對付南越的時候，南越還會像如今這樣嗎？如今漢強越弱，故而如此，若是不趁機消滅，日後定有大禍！」

「大王且坐。」

「你！！！」

「因為我的緣故……他們受到牽連……男丁身死，女丁受辱……」

這裡是一處矮嶺，四面空曠，有奴僕上前，擺好案，鋪了席，雙方又拿上了吃的喝的，忙碌了起來，劉長騎著大馬，遠遠的眺望著遠處，想要找到趙佗的身影，他低聲對左右說道：「稍後，聽我號令再動手，季布還在趙佗那邊，不能魯莽！」

趙佗沉吟了片刻，說道：「大王……天下大亂，十室九空，好不容易有了太平，大王又為何要動兵呢？」

當雙方前來的時候，儀仗浩浩蕩蕩，趙佗坐在馬車上，前和_圖_書頭由兩位騎士開路，至於劉長，則是騎著高頭大馬，披甲佩劍，甚是威嚴。雙方接觸到一次之後，雙方的甲士們分別在兩側排開，同時後退了幾步，在中間留下了一個空缺位。

「我已年邁，國內之事，由我的兒子來治理，這件事，大王可與他商談……我早已不理政事，命不久矣……」

季布臉都白了，他急忙解釋道：「我家大王頑劣……」

趙佗激動的說道：「我就是你的大父！」

聽到這句話，劉長一愣，他狐疑的打量著面前的趙佗，若真的如趙佗所說的這樣，那抓了他貌似似乎也沒什麼用啊！劉長不悅的說道：「既不能執政，又為何要我前來觀什麼禮呢？讓能做主的人來跟我談！」

「大王……唐王年幼，怕是不能前往這裏與大王相見啊。」

「哎！這就對了！我們家世代為將，先祖們各個高大魁梧，孔武有力，我們傳自祖季勝，季勝之兄惡來！這是先祖遺風啊！！」

「你叫我前來……是想挑動我與阿母……還有諸多諸侯的關係……或許還想要激怒大漢……讓大漢出兵，在你熟悉的地形上消滅大漢的軍隊，保全你南越國的太平。」

陸賈點點頭，他認真的問道：「那我們要如何完成使命呢？」

「私情？？」

「你說什麼？」

趙佗給劉長特意夾了幾塊肉，笑呵呵的看著劉長，劉長大怒，這是以為我不敢吃嗎？他狼吞虎咽，幾口吃下，而趙佗只是笑吟吟的看著他，這種眼神，讓劉長非常的不適，他很不喜歡。

「大王！不可啊！大王！！不可！！」

「我身體里確實留著一半的真定趙的血……真定趙或許好欺騙，可我還有一半血……那一半血可就沒這麼好騙了。」

趙佗低聲說著，便拉著陸賈前往赴宴，季布跟隨在他們的身後，觀察著周圍，趙佗帶來了一批士卒，這些士卒大多都是秦人的打扮。趙佗也算是暴秦餘孽了，他當初就是秦國的將領，後來率領麾下的士卒開疆擴土，成為了稱霸一方的諸侯。

趙佗很激動，急忙問道：「唐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唉，昔日陸公前來的時候，我常與陛下書信來往，如今也許久不曾聯絡……」

「唯！」

「你管我呢？你就說吧，造不造反吧？」

「為何不跟著我造反呢？若是我當了皇帝，我可以將吳地也分給你啊！」

「否則，我就扭斷他的脖子！！！」

陸賈也是驚訝，他看著趙佗，「大王可還無恙？」

「將強弩給乃公丟下來！！！」

「跟她一樣，又高又壯……長，你想吃什麼？」

劉長猛地推翻了面前的案，一把抓著趙佗的脖頸，高高掄起了www.hetubook.com.com拳頭。而這個舉動，頓時引起了雙方的振動，無論是南越還是大漢這邊，都紛紛舉起了手裡的強弩，對準了對方，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雙方的軍隊此刻還是擺好了架勢，強弩互相指著彼此，殺氣騰騰，雙方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陸賈看趙佗始終都沒有開口說劉長的事情，便主動問道：「大王這次為何想要拜見唐王呢？」

因此，他在南越所施行的制度，將士們的打扮，軍制這些，都與暴秦沒有什麼區別。

趙佗眼眶通紅，他獃獃的看著劉長，忽然說道：「你的生母……叫禾，她叫趙禾。」

劉長同樣也在打量著他，兩人都沒有開口。

「啊？哦……對，高皇帝駕崩了。」

季布不由得搖了搖頭，當初那稱霸一方的豪傑，如今也是老了啊。

那兩人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趙佗卻只是笑呵呵的打量著面前的劉長。

「以後，你率領南越的軍隊，一路殺到趙國……將我與你生母安葬……我亦瞑目！！！」

陸賈卻不敢承認，倒不是他不相信趙佗的說辭，只是，唐王生母這個話題，實在是太危險了，上一個牽連進來的，已經不知所蹤了，那人還是太后之心腹，自己若是牽連進來，陸賈臉色愈發的難看，這可如何是好呢？他思索了片刻，忽然說道：「大王，這位便是唐王舍人季布，或許您也聽說過他的名字。」

「額……我家大王暴躁好鬥，為人魯莽……」

劉長惱羞成怒，憤怒的質問道。

「大王為何發笑啊？」

聽到這句話，季布再次打量著面前的老者，觀察了片刻，季布大吃一驚，這廝長得還真的跟自家大王很相似，尤其是那眉毛與眼睛。劉長的臉型和下巴是很像劉邦的，可眉毛和眼睛卻不像。

「長……長安之中，沒有你的近親，都是你的敵人！」

劉長雙手都在顫抖著，猛地放開了趙佗。

「你把我劉長當成了什麼人！寡人豈能是言而無信之人？！」

季布一愣，看著果斷將自己推出來的陸賈，卻並沒有憤怒，平靜的跟趙佗拜見。

趙佗宴請陸賈，兩人熱情的寒暄了起來，說起過往的事情。

「多吃些吧……」

「這可如何是好啊？」

趙佗似乎對他們並沒有防備的想法，連著幾天，都是帶著他們在各地轉，領著他們看南越之風景。

「你將我從長安叫到南越來，就是為了坐在這裏看我吃肉嗎？！」

「長……我是你大父啊！！！」

「無味！」

而面前這位趙佗，同樣也是如此，只是因為眼中無神，看起來沒有劉長那樣的壓迫感，鼻翼各方面，也跟劉長酷似，唯獨的差別在臉型上，趙佗的臉要更方一些hetubook.com.com。

趙佗搖著頭，他低聲說道：「我年過花甲，眾人都知道，我有一兒一女……可他們不知道，在我還不曾領兵出征，還在家鄉的時候，我便已成家，我在立冠之年離開家鄉……四處征戰……留下兩子一女。」

「大王……老夫早已不再治理國事，而大王的心思，縱然是南越的小娃娃，都是知道的，我在前來之前，已經吩咐好了後事，大王不必如此。」

「你是不是有些太小看我劉長了？」

季布低聲說道：「重要的是，趙佗是否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不再執政……若是他年邁到這個地步，如今是他兒子在執政，那縱然抓了他，也根本沒有什麼影響……他兒子也未必就出兵來解救……」

「額……大王，高皇帝已經駕崩了。」

「我最恨他人騙我……若是你以我生母的名義騙我……我發誓滅了你的宗族，雞犬不留，挫骨揚灰！！」

兩位諸侯王相見，排場肯定是不能小的。

劉長板著臉，一言不發。

這裏野人極多，道路不通，猛獸出沒，絕非良地。

陸賈笑著，快步走到趙佗的面前，俯身行禮拜見。

這些始皇帝時代的猛人們，總是能找到很多共同話題，一邊講述著過去的輝煌，一邊又感慨如今的現狀。

劉長也是大笑了起來，「你這個人不錯！」

陸賈和季布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麼，趙佗笑著說道：「我已年邁，臨終之前，若是能見到至親，我死而無憾啊。」

「唉……我不知還有多少時日可活……咳咳，臨終之前，能見到老友，也算是幸事啊！」

「我來見大王，並非王事，乃是為了私情。」

趙佗呆愣了片刻，方才問道：「陸公啊……使臣告訴我，唐王類我……是真的嗎？」

「大王怎麼不繼續吃喝了？」

在準備好之後，劉長這才下了馬，大步的朝著前方走去，當他快步走到了最中間的時候，方才看到有兩個人，扶著一位年邁的老人，正小心翼翼的朝著自己方向走過來。

趙佗隨即開始宴請眾人，眾人飽餐了一頓，趙佗便覺得疲倦，被人扶持著前往休息。

「你阿母做了趙王的歌姬……後來又像貨物那樣被送給了劉邦……最後死在了牢獄里……沒有一個人來救她！」

「陛下可還無恙？」

趙佗大聲的說著。

「我失去了兒女，可是，我今天又見到了她的子嗣。」

趙佗深深的看了一眼劉長，問道：「大王是想要騙出南越的軍隊，一網打盡嗎？」

趙佗開心的叫著，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朝著陸賈的方向走去。

「陸賈曾對我說，南越王奇醜無比，可如今看來，南越王還是很英俊帥氣的……你年輕的時候，也定然是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