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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子開始大張旗鼓的修建府邸，並且宣稱了要請人專門鑽研荀子學說的時候，負責人張蒼就成為了眾人所鄙夷的對象，張蒼是什麼人？私德有虧之人，他也配做這件事？

「難道您也相信這些巫蠱的說法嘛？」

「不，老師告訴我：況只有一個，伯也只有一個。」

「舉行求雨的祭祀便下了雨，國都里的人詢問：這是為什麼？」

「啊？」

劉長從不曾見過張蒼這麼嚴肅的樣子，張蒼向來都是很慵懶的模樣，眼神里沒有光芒，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能打擾到他，可是在這一刻，他甚至看到師父的眼裡閃爍出精光來，人都情不自禁的坐直了些，聲音洪亮。

「我現在，不就是在按著老師的囑咐來做事嗎？」

「不，就你了！你剛才說的多好啊！連朕都聽懂了！！」

「您當時也不在太學，這與您有什麼關係呢？」

「我的老師說：大自然運行變化有一定的常規，不會因為堯統治天下就存在，也不會因為桀統治天下就消亡，用正確的治理措施適應大自然的規律，事情就辦得好；用錯誤的治理措施對待大自然的規律，事情就會辦糟。」

「這……您若是這麼說，那朕沒有管教好大臣，朕也有罪。」

「朕知道……您放心吧，朕一定會防止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你說一個人格外張狂，平日里誰都不放在眼裡，四處與人爭執，可出了事卻一無所事，這樣的人能稱為什麼人呢？」

「朕就是要揭穿他們的真面目！」

劉長聽呆了，不只是聽呆，他甚至是看呆了。

這也太恥辱了，也就是大漢的風氣不同，要是往前二十年，晁錯現在就該自殺。

這些時日里，周昌是愈發感受到力不從心了。

「聽聞您用荀子的學說來勸說陛下放棄祭祀，這是要給社稷招罪嗎？！」

當張蒼板著臉，與周昌走出了厚德殿的時候，周昌搖了搖頭，說道：「陛下要推廣荀子的學說，您可以用心為陛下操辦這件事。」

張蒼完全不在意外人的謾罵，連著拒絕了好幾個上門請教的。

他年紀也不小了，作為跟隨高皇帝開國的老臣，他的孫子周意，如今都已經擔任要位了。

「師父，朕準備在長安修建一個府邸，召集天下有名的大儒來鑽研祖師的學說！」

「張公？您在找什麼呢？」

「陛下不在長安，這與陛下有什麼關係呢？」

「我在找有德君子。」

看著這些人說不出話來，張蒼這才吩咐馭者繼續趕路，就在張蒼即將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人群里https://m.hetubook.com.com傳出了一句：「荀子少德。」

周昌忽然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哦，對，差點忘了，您跟其他人不一樣，您是最惜命的，群臣都在冒著巨大的風險做事的時候，唯獨您躲在家裡，以生病的借口不外出，如今天下的學者們都在努力讓自己的學派受到重用，唯獨您，只收了一個弟子，也不願意多教導其他人，對自己的學派完全不關心……您所在意的就是身邊的妻妾而已。」

「老師說的對，我確實做不了他那樣的人，我沒有教導好自己的弟子，也沒有能保護好他們……」

「錯啊……荀子說；說再多的話，也不如做一件有用的事情！」

他是真的很不喜歡這些學術爭端，當初就是因為懶得去辯論，才收了賈誼當弟子，想著讓這個不成器的幫著自己去跟其他學派撞一撞，結果這個不成器居然去當國相去了，這破事又落在了自己的頭上，不過，也無礙，若是其他學派來找事，那就把門關起來，不見他們就好了。

「哈哈哈，我祖師的真傳就在這裏，誰能亂改呢？」

浮丘伯放出來之後，就在家裡養病。

張蒼也沒有反駁，只是平靜的說道：「若陛下吩咐，臣可以去做。」

而如今這位陛下吧，又總是不斷的惹事，惹事也就算了，這位是「管殺不管埋」，埋的事情往往都要交給周昌來善後，周昌只覺得身心俱疲，不是每個老臣都是張蒼，趙佗這樣越老越堅挺的。

「你平日里自視清高，這次呢？被召平給抓了……哪怕是被張不疑抓呢？」

聽到張蒼的話，即刻有大儒說道：「浮丘公飽受廷尉之苦，如今還在家裡養病，如何能去找他呢？！」

他不信鬼神，認為一切巫都是騙人的，他將「桀紂滅亡于不祭祀」的言論徹底粉碎，高聲喊出：「大自然根本就不會在意堯舜或是桀紂，只要事情做的不對，誰都會被滅亡！不是因為天力，而是因為人力！！」

劉長滿臉的無奈，此刻坐在床榻邊上，哄著浮丘伯。

晁錯的臉更加紅了，他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佩劍。

「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不足以合文通治……它囂之徒孫尚未絕乎？」

「陛下，荀子說：雩（er）而雨，何也？曰：無何也，猶不雩而雨也……」

看到話題再一次被轉到這，劉長急忙清了清嗓子，問道：「啊，對了，陸公也曾請教過祖師，您知道陸公當初的志向是什麼嗎？」

張蒼這麼解釋之後wｗw.hｅtｕｂooｋ•cｏm•ｃoｍ，劉長就能聽懂了，自然也就明白了周昌的意思，他發現，周昌還真沒說錯，荀子這一派來做這件事是最合適的，荀子的思想，壓根就是不信這些東西啊，連祭祀都覺得是假的，何況是巫蠱呢。

「我的老師說：加強農業生產而又節約開支，那末天不可能使人貧窮；生活資料充足而又能適應天時變化進行生產活動，那末天也不可能使人生病；遵循規律而又不出差錯，那末天也不可能使人遭禍！」

「知道，他說要做蘇秦張儀那樣的人。」

算了，反正陛下想說的意思自己是懂了。

「請您不要著急，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您請教。」

這些時日里，他基本上不吃不喝，整日以淚洗面，只覺得是自己失職。

「臣……實在是……」

「就怕我將要成為諸派的共同敵人啊。」

這些來找他的人里，不只是有其他學派的，還有不少儒家的。

「我的老師回答道：沒有什麼！這是自然界發生的變化，事物較少出現的現象！不要害怕！！」

「張公莫不是怕了我們？」

劉長撫摸著鬍鬚，眼裡不斷的閃爍著光芒。

「你……你……你……沒……沒……」

張蒼說著，荀子的非十二子可以說將全天下的學派都訓了一頓，包括儒家在內，完全就是暴殺。

「沒意思……對了，我老師呢？」

可黃老學派的眾人此刻就不怎麼害怕了，畢竟非十二子里雖然罵了楊朱派和其他派系，但是這幾位黃老還是不在其中的，大概是因為荀子的時代他們的影響力非常非常有限，連荀子都懶得罵他們。

周昌啞口無言，直到張蒼離去，他才反應過來，罵道：「當時荀子要是知道你說的入幾個美人是指上百個美人，肯定就不會那麼說了！！！」

張蒼很是平靜的駕車離去。

可這樣的行為卻給他招來了更多的人，張蒼的這種態度，給別人的印象，就是這廝不擅長辯論，他怕了！！

「那……毛公呢？」

看到劉長還是有些不解，周昌解釋道：「陛下，您可知道荀子是怎麼看待鬼神的？」

「好嘛，祖師沒有揍他？？」

「我的老師回答道：沒有什麼！就如同不舉行求雨的祭祀也下雨一樣！！祭祀只是裝飾，祭不祭都會下雨！！」

「不，他嚴肅的對我說：你是做不了我這樣的人。」

張蒼看起來卻不是很開心，「我的老師曾告訴我，當一個學派受到了太多人矚目的時候，他就會迎來最為嚴峻的考驗。」

張蒼一愣，您擱這模仿孔子呢？？

「當m•ｈｅｔｕｂｏｏk•coｍ•coｍ初，秦國和趙國作戰，趙括是趙國馬服君趙奢的兒子，他平日讀了很多的兵法，可是打仗的時候，卻連白起都沒有打過！然後白起就埋掉了很多的趙人！這一看就是一個只會吹噓不會打仗的人，若是讓朕來，非打得白起抱頭鼠竄！」

「況是誰啊？」

咱們都喜歡用典故，不問典故的來歷，都暴躁，都喜歡罵人，都不信鬼神……想到這裏，劉長驚呆了，原來朕已經達到了荀子的境界啊！

浮丘伯張了張嘴，劉長忽然反應過來，「哦，是說他自己啊。」

「我的老師說……」

張蒼在將荀子的《天論》說完之後，又說起了《解蔽》，將「夏首之南」等荀子的諸多言論結合起來，而劉長越聽越是驚訝。因為他發現，自己這位祖師跟自己完全一樣。

「啊？？？」

高傲如晁錯，哪裡受得了這個，整日悶悶不樂，低著頭，連話都不敢說了，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說完之後，張蒼自然是迅速回到了原先的模樣，眼神再次變得隨意，彷彿永遠都不會定焦在一個地方，一臉的無所謂，看了就想揍他。

劉長忍不住拍手說道。

祭祀都是白費？？這真的是一個大儒可以說的話嗎？？？

「不過，請您吃點東西，不要再這樣懲罰自己，不然，朕也陪您一同待在這裏，不吃不喝，就當是懲罰了！」

「您！」

張蒼一臉無奈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浮丘公啊……這一切的錯，都是朕的錯……請您寬恕。」

劉長問道：「那祖師肯定很開心吧？」

「額……我忘了。」

「賢哉，蒼也！」

浮丘伯認真的說道：「陛下能有這樣的想法，再好不過……當初老師曾將我們叫過來，詢問我們的志向，師兄們有的說要當國相，有的說要拯救自己的國家，到了我，我說：我想要開設一個學宮，多收弟子，用心的教導他們，要成為您這樣的人……」

「陛下，老師的弟子有很多，完全可以讓更有才能的人來擔任啊……」

「是我沒有好好教導他們，讓他們如此冒險……怎麼算沒有過錯呢？」

「張公？聽聞您病重，今日總算是能見到您了！」

這些人各個仰起頭來，張蒼在他們之中搜尋了片刻。

張蒼是這麼想的，只是，事情似乎不能讓他如意。

「您是孟子一派的儒生嗎？荀子曰；孟子惡敗而出妻，可謂能自強矣，未及思也……如今看來，尚且未能自強，何來思也？」

張蒼看著這些人張狂的質問，張蒼心裏大概就已經明白，那句話肯定是這些人說的，他很是hetubook.com.com平靜的反問道：「各位如此重視祭祀，信奉巫者之言論，莫不是武最餘孽？」

「那就等他痊癒……諸位，我先走了。」

那人的臉頓時白了，手都顫抖了起來。

「臣日後定然會痛改前非，用心的做事，少說多做！」

安撫好了浮丘伯，劉長領著眾人朝著皇宮走。

周昌長嘆了一聲，說道：「陛下若是要禁巫事，完全可以讓郅都在邸報上多做宣傳，寫一些關巫行騙之事，壞他名聲，讓百姓們不會輕易相信便是……您這不是根本之法，這件事，您可以找張少府來處置啊，他做這件事是最合適的。」

那儒者面色灰白，憤怒的瞪大了雙眼，有人幫腔道：「此言非也……」

周昌對張蒼先前的膽怯行為十分的不滿。

劉長驚訝的看向了一旁的張蒼。

「非十二子。」

張蒼卻無視了周昌的嘲諷，他笑著說道；「這不能怪我，這就是老師所教給我的。」

這倒不是因為他受到什麼折磨，侯封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去折磨一個這麼大年紀的老人，頂多殺了完事。這主要是因為浮丘伯的愧疚，他覺得自己作為太學的負責人，卻沒有能保護好自己的學子們，有百餘人死去，浮丘伯極為痛心。

「是啊……各位滿腹經綸，我自然是畏懼的。」

周昌目瞪口呆，遲疑了片刻，問道：「荀子沒有將您趕出去嗎？」

「不過，你還年輕，還有可以改錯的機會，往後，你不要總是與人爭執，不能只是會說，還要會做……否則，你就成為了一個只會空談的人了，你知道白起埋趙人的典故嘛？」

「當初，老師將我們召集起來，詢問我們的志向……我的師兄們有的說想要當國相，有的說要當賢人……老師詢問我的志向，我說想當官，每天都吃肉，多入幾個美人。」

「你……」

看到劉長那茫然的眼神，周昌再次無奈的長嘆，看向了張蒼，「您來給陛下說吧。」

「好了，以往的事情，不必多說……振作點，朕還有事要請教你呢。」

「我才疏學淺，你們向我請教什麼呢？在這長安，大儒唯獨浮丘伯一人！我這輩子也只服他這麼一個大儒，若是諸位要請教，可以去找他，若是想要讓我折服，也可以先去說服他！」

張蒼點了點頭，看向了劉長。

除了一部分人是反對荀子的，更多的人其實是反對張蒼的，他們同意陛下修建，不過，都希望自己能接手這件事。

面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傢伙，眾人實在是沒轍。

……

張蒼只是笑呵呵的，「多謝厚愛，我要前往少府辦事，日後再敘。和*圖*書」

張蒼忽然愣住了，緩緩轉過頭來，看向了面前的眾人。

大漢的大臣可以辱嗎？可以辱，但只能辱一點點，不能辱多嘍。

又是個戰國式的老頑固啊！

還是這流氓戰術最管用，當劉長令人在這裏鋪席的時候，浮丘伯終於屈服了，起身吃了點東西，可並不多。

「哎，這就對了！」

「不曾。」

「不，老師他沒有生氣，他笑得前仰后翻，隨後告訴我；若真是這麼想的，那就去做吧。」

這些太學生們自己去皇宮上書，不顧浮丘伯的勸阻，從而被侯封殺死，怎麼說，也怪不到浮丘伯的身上，可浮丘伯卻不這麼想，都已經給弟子們交代後事了，準備以死謝罪。

聽到劉長的話，浮丘伯終於肯開口了。

「唉，麻煩啊……非要來找我辯論……這下可怎麼辦呢……」

當張蒼走出府邸，前往少府的時候，他的車卻被這些人所攔下了。

晁錯低著頭，跟在劉長的身後，這些時日里，晁錯可是丟了個大臉，同行里都有表現，就他，最爛。

劉長瞥了他一眼，問道：「錯……怎麼不說話了？」

「你不能當趙括那樣的人啊！」

「流星墜落，樹木爆裂作響，國都里的人都驚恐，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蒼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人散發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就好像身上的一層封印被接觸，露出了大儒的真身。

「陛下請說。」

「不知道。」

他又找到了一個與祖師的共同點。

「啊？？？您是得罪了他嗎？」

劉長知道這件事，自然是急忙帶著太醫們前來，劉長對浮丘伯這位師叔其實還是很喜歡的，雖然他如今歸屬了其他學派，可他是廟堂里少有的真正懂劉長的人，還是一個很善良的老人。

張蒼有些意外，他搖了搖頭，「就怕這些人胡編亂造，百年之後，就變成了賤儒的學說啊！」

「師父？是這樣的嗎？」

晁錯的頭更低了。

這幾個黃老哪裡還說的出一句完整的話，渾身都軟了，眼神里滿是驚恐，嚇得都差點癱坐在地上了，狼狽不堪。

看著羞愧難當的晁錯，劉長搖了搖頭。

「難道您跟隨荀子學的是房事？」

「陛下，縱然這巫蠱不足信，可下令讓他們來咒殺……還是有些不祥啊。」

晁錯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了。

「他說能讀到更多的書就可以了……」

浮丘伯沉默了片刻，隨即說道：「陛下……他們是沒有什麼私心的，都是為了大漢啊……或許想法是不對的，可他們沒有什麼壞想法啊……」

劉長也盡量轉移話題，將話題轉到了荀子的學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