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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坐在另一邊，表情極為嚴肅。

劉長確實不太懂得勸人。

「以前我做錯了事還能賴在大哥的頭上……就算賴不上，好歹也能拉他下水，一同來挨打……可往後，我就只能一個人挨了……」

「嗯……還待在外頭做什麼？進來吧！」

「我天資愚鈍，不比兄長。」

「兒臣不成器……兒臣愧對……」

「那他人可有跟你借取的東西？」

劉嫣無奈的走上前來，將吃的擺在劉勃面前，對張不疑說道：「孩子難得前來拜見我們，就不要詢問這些事情了，勃是諸侯王，整日在太學，是要當博士嗎？」

目前這些事，都是由太子劉安在處置。

「阿父……」

此刻，皇宮內的氛圍很是凄涼，整個皇宮都在服喪。

張不疑狐疑的看著跪坐在面前的劉勃，臉色有些不悅。

劉勃急忙咧嘴，露出了一個祖傳的傻笑。

張不疑嚴肅的看著劉嫣，「太上皇大概是真的要不行了。」

呂祿急急忙忙的朝著厚德殿趕去，有幾個甲士站在厚德殿門口，臉色肅穆，看到呂祿之後，也沒有像從前那樣讓路，反而是擋在了他的面前，「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許打擾。」

劉盈的聲音越來越低，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劉長猛地回頭，不遠處的夏無且渾身都哆嗦著，他此刻正在煮著葯，額頭上滿是汗水，聽到皇帝的咆哮，再次加快了手裡的速度。

呂祿皺了皺眉頭，正要上前勸慰的時候，劉長卻站起身來，他活動了一番筋骨，幾步坐在了上位，平靜的抬起頭來，看著呂祿，「出了什麼事？」

「勃要離開長安一段時日了，到時候，你可以送送他……」

「二哥！！！！」

「孩子們就交給你了……好好管教他們。」

張不疑態度冷淡，坐在一旁，也不說話，劉嫣卻很是熱情，詢問起了劉勃的近況，「既然不去太學了，那可是有什麼準備啊？」

「長……長啊。」

「這幾日，我幾次拜見陛下，都未能相見……」

泉寧殿內，氣氛甚是肅穆。

呂祿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劉長的身邊，「陛下無恙？」

劉嫣說著，頓時，一位年不過二八的女子走進了內屋，她看起來與張不疑簡直是一模一樣，不只是模樣，甚至連那氣質，都是一樣的冷清孤傲，眼神頗為冷酷，她沒有半點的害羞，走到了阿母的身邊，就坐了下來，大大方方。

而目前需要做的事情非常的多，太上皇的守孝之事，下土之事，還有謚號，是否能奉祖廟等ｈetuｂook.ｃｏm.ｃｏｍ等……

「放肆！連我都敢攔嗎？！」

這麼多年來，劉長從未哭的如此傷心，如此狼狽，那鐵塔般的壯漢，此刻卻像極了一個無助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張嫣，張偃也隨後趕到，前來送別舅父。

劉安的神色同樣憔悴，眼眶紅腫，儘管他想的東西很多，可是面對劉盈這個親伯父，他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劉盈對他們都很好……首先就是要接待那些來奔喪的皇親們。

「可那遺言……」

「莫不是故意為之？為了讓那些徹侯們無法以身份來說事？」

劉盈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

呂后安靜的看著他，也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

他抱怨著，又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看起來有些糾結。

劉盈忽然呼喚了起來，劉長輕輕捂住了大哥的手。

「二哥……不要說這樣的話，夏無且他們能……」

「都已經安排妥當，各地的郡守，諸侯王，都以及傳達……」

劉盈躺在床榻上，胸口微微起伏著。

劉盈掙扎著說道。

隨著一聲咆哮，劉長嚎啕大哭。

其實他的職權還是很大的，全國的徭役，包括修路，築城，開渠，治水，修補等等都由他來統一負責。

隨即又說道：「既已見過，可以告退。」

呂祿開口說著，隨即又問道：「發喪之事，準備的如何了？」

進進出出的近侍和宮女們都低著頭，那深深的擔憂幾乎都刻在了臉上，連他們的步伐都顯得急切倉促。

那粗糙的手劃過那蒼白的臉，劉盈便不再掙扎了，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臉色也平靜了下來。

劉長深吸了一口氣，心裏的不安愈發的濃郁，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敢。」

劉勃低著頭，並沒有回答。

劉嫣急忙上前，溫柔的揉著他的額頭，「良人又在為了什麼事而煩心？」

「都來了，其餘人還在路上。」

「我都陪他吃飯了，還要我如何？為了熱情點再給他磕一個嗎？」

原本打算離開的樊伉此刻也是滿臉悲傷的前來送別。

劉嫣找了個借口，匆忙離席，笑呵呵的走向了書房，張不疑此刻正坐在案前，奮筆疾書，劉嫣忍不住抱怨道：「勃又不是外人，自家婿子，何以那般冷漠呢？」

老婦人倒也沒有對這些親戚們太過冷酷，聽到她們的勸慰，也只是點點頭，臉上沒有半點的不耐煩。

劉勃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劉勃卻撓了撓頭，有些說不出話來。

劉盈平躺著，想了會hetubook.com.com，方才說道：「兒臣在韓嬰家做客時……曾借了他家的古琴，拿來把玩，勿要忘了還他。」

「阿母……」

劉嫣又笑著看向了劉勃，「先吃著這些吧，我知你好肉，特意讓人宰殺了一隻羊，還得稍等片刻……」

「阿母……事情我都辦妥了，您不必擔心。」

劉嫣這才笑著說道：「你丈人向來如此，你莫要怪罪……」

「只是，切不可庸碌度日，不能因為陛下不曾開口要求，就不去作為……」

「長……我死之後……且將我埋葬在……在夏……先埋葬，再修……修建皇陵……我知道你……想陵……我……我……」

太上皇劉盈在各地的名望是相當不錯的，哪怕是在底層百姓那裡，他也是絕對的賢明之君，在讀書人這裏，那乾脆就是堯舜禹一般的仁君……太上皇駕崩的事情，迅速引發了整個天下的哀悼，全天下人都準備為這位帝王服喪。

劉安可謂是焦頭爛額，而對這類的家事，他的舍人們並沒有開口的資格，皇家的事情，得由皇家的人來說，其他人非議這件事，難免會有大不敬之罪。

張不疑終於忍不住了，頓時擺出了一家之主的模樣，「你問這些做什麼呢？你以為是去野外踏青嗎？這是治國的大事，你摻和什麼呢？」

劉長說著，又再次站起身來，「人都來了嗎？」

他自顧自的喃喃著什麼，臉色卻忽然變得不安，眼角直跳，額頭上青筋暴起，就彷彿做了什麼噩夢，眼角再次溢出了眼淚。

「啊？」

「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要懂得為你阿父分擔壓力，你阿父乃是千古一帝，是古往今來的功德第一皇帝，代國乃是北方之紐扣，塞外之門戶，代國安穩，則北方安寧，則天下太平……當今這些皇子里，所能任用的也就你一個人了，太子頗類吳王，夏王頗類趙王，北地王頗類長沙王，至於你，則是頗類那太上皇……對一地之諸侯而言，類太上皇倒也不算壞事。」

「伯父的遺言是要下葬到夏國，在那裡修建皇陵……可是皇陵不是幾年就可以修建好的，況且他在長安本來就修建好了陵……再說了，這如何能送到夏國去呢？」

「不要再說這些了……你還有什麼事要託付的嗎？」

「嗯……你且去跟群臣準備下葬之事，另外，讓他們考慮好謚號和廟號……我二哥之賢足以入廟，至於謚號，讓他們好好考慮一番……」

平陽侯從病榻上掙扎著起身，前來送別。

可張和圖書不疑今日的煩惱，顯然不是因為手裡的這些雜事。

「阿母啊……我往後可能就不能再惹怒您了。」

「若是就地埋葬，又是違背了伯父的遺願，這可如何是好啊。」

劉嫣老老實實的低下頭，沒有再詢問。

殿內傳出劉長的聲音，甲士這才放行。

劉長瞥了呂祿一眼，又說道：「再與夏國修建一邑城，用以紀念我二哥……」

劉安一邊接待這些人，一邊則是與群臣們商談著下葬的事情。

張不疑沒有回答她，只是沉思了起來。

「太子下令，要求各地的郡守，諸王前來都城……還派了亞夫去守著各處的道路……」

「多謝丈母……」

這裏的哭聲跟厚德殿的寂靜形成了某種奇妙的對比。

張不疑大手一揮，「想去各地轉一轉，這是好事，但是你要記住，去地方不是為了積累什麼治國的經驗，你也不具備治理國家的資格，主要還是要看看地方的情況，親自看看百姓是如何生活的，看看官吏是如何行事的，不了解真正的情況，就不知道該聽什麼樣的勸諫，容易被身邊人所蒙蔽，你這次出行，最好不要用你代王的身份，換一個吧。」

呂後有些擔憂的看著劉長，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模樣，這才別過了頭，看著其餘人。

呂祿走進了厚德殿內，殿內此刻居然有些漆黑，劉長滿臉頹廢的箕坐在一個角落裡，耷拉著腦袋，華服都有些臟，看不出神色來。

劉盈有氣無力的說著，忽又深吸了一口氣，情不自禁的握緊了劉長的手。

「阿母……」

劉長點點頭，「我明白了……且葬在長安。」

「那就送他們去跟我二哥解釋……」

張不疑皺著眉頭，放下了手裡的筆，「若他不是婿子，我連門都不讓他進！如今這些後生，就沒一個是成器的！」

「豎子。」

……

劉盈低聲念叨了一聲，便不再動彈了，在阿母的輕撫下，他睡著了，臉色平靜，嘴角帶著笑容，呂后的手一顫，卻依舊是在輕撫著長子，只是渾身都在微微的抖動，而劉長，此刻卻幾乎崩潰，他死死握著大哥的手，眼淚不斷的掉落，整個人都壓抑到了極點，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哦？」

「嗯。」

張不疑目前的主要負責部分就是工程。

門外傳出拐杖拄地的聲音，很快，太后就在兩個近侍的扶持下，走進了這裏，呂后的臉色很平靜，唯獨眼眸裡帶著一絲悲傷，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近侍的扶持下，走到了劉盈的身邊，劉長下意識的讓出了位和-圖-書，她坐了下來。

劉嫣有些擔憂，「這趕路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你……不過你頗為健碩，大概也不必擔心這個，你要去多久呢？」

哭聲從泉寧殿傳出，漸漸在整個皇宮內響起，隨後是長安，乃至全天下。

「無恙……無恙……便是有恙又能如何？你且說吧，出了什麼事？」

「這件事，還是要詢問陛下……看陛下準備怎麼去操辦。」

呂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若是群臣有反對的……」

大漢目前對左右相的職責劃分並不算太明確，而萬石的左右相基本上可以插手國內的所有事情，左右相的職權，也全看擔任這個位置的人如何，其實大漢整體的趨勢都是這樣的，重要的不是職位，而是擔任職位的人。張蒼雖然是右相，但是他對權力並沒有那麼的重視，並非是一個很強勢的人，他主要就是抓著農桑和官吏委任的兩個大權不鬆手，在這兩個方面，無論是張不疑，還是晁錯，都無法插手，而其餘的事情，則是劃分到了他們的職權範圍內。

劉長大搖大擺的走到了呂后的身邊，坐了下來。

「太祖留下遺言，要下葬在夏，但是……」

呂后冷哼了一聲，「不可如此無禮。」

張不疑交代了很多，劉勃很是認真的聽著。

劉長看著這噪雜的大殿，不悅的揮了揮手，「若無雜事的，便都出去吧……」

劉長急忙握住了他的手，虎目泛著淚光。

大曹就坐在他的身邊，早已是淚流滿臉。

「咚，咚，咚……」

呂祿陪著劉安來操辦這件事。

劉樂最先趕到，她因為沒有能見到弟弟的最後一面而悲痛不已，抱著劉安痛哭，幾乎暈厥。

「我不記得了……」

那些人急忙再拜，隨即離開了壽殿，只剩下了那些至親還留在了殿內。

「我的老師告訴我，想要治理國家，光是待在太學里讀書是沒有什麼用處的，還得四處走動走動，多看看地方的情況，讀書不如行路，我這次來，也是為了向你們兩位告別……我準備在就國之前，前往大漢各地看看，積累些治國的經驗。」

「二哥……不要再說了，夏無且！！！」

劉盈看到呂后，眼裡卻忽然落下淚來。

當劉長到來的時候，一位呂家的老人大哭著走上前，想要拉住劉長的手，劉長皺著眉頭，直接將其一把推開，弄得這老人險些一頭栽倒，神色驚愕，壽殿的哭聲頓時就少了不少……而劉樂哭著撲上來的時候，劉長的臉色卻溫柔了些，輕輕抱住了大姊，勸慰道：「和圖書大姊，莫要如此，二哥此刻正與阿父，大哥他們一同駕車縱樂，飲酒狂歡呢……想必這次阿父是不會將把他給……」

在這一年的寒冬之初，太上皇駕崩，離開了人世。

劉長沒有說話，心裏只是一種莫名的恐懼，這讓他陷入一種極大的不安之中，他嚇得渾身都在哆嗦著，他似乎從未如此害怕過。

將心比心，他覺得，阿母的內心，大概沒有此刻看起來的這麼平靜。

「讓他進來吧……」

「二哥……你不會有事的。」

「這太學的題就難到了這種地步？？連你都考不過？？」

劉盈並沒有完整的說出來，可劉長心裏卻早已明白大哥準備說什麼，大哥的皇陵其實早就修建好了，跟長陵的距離並不算太遠……可聽大哥的意思，他是希望能被埋葬到夏國那邊，先埋葬了他，然後在周邊開始修建陵邑……這當然是為了幫自己更好的貫徹遷徙豪強之事……劉盈也是皇帝，他的皇陵，自然也需要修建出陵邑來守護。

呂后詢問道。

那女孩抬起頭來，看向了劉勃。

家宴結束后，張不疑很快就離開了這裏，什麼都沒說。

他看起來比從前更加的憔悴，那張臉蒼白如紙，嘴唇都隱約發白，眼中已經失去了光澤。

「唯。」

劉盈只是輕輕搖著頭，艱難的呼吸著。

令人驚訝的是，在這裏唯一沒有哭泣的，卻正是這位失去了嫡子的老婦人。

劉長在獨處了兩天後，終於還是出了門，儘管他看起來頗為憔悴，但臉色還是很平靜，似乎已經放下了悲痛。比起劉長的獨處，太后這裏的人就不少了，大曹，皇后，幾個妃子，包括劉盈家的孩子們，以及張嫣，劉樂等人，還有那一大群劉長都不認識的親戚們，幾乎都在這裏……這裏的哭聲是最大的，在這兩天的時日里，這裏的哭聲就沒有停止過，每一個人來到這裏，都是先開哭，然後開始勸慰那位剛剛失去了嫡長子的老婦人。

「我這一生……一事無成，若是能在死後，能略微……略微幫到……一定要……一定要……節葬……」

「不要為難……莫要為難他們。」

「好，那我去找陛下詢問下葬的事……殿下繼續在這裏接待吧。」

呂祿勃然大怒，粗糙的推開了面前的甲士，直接就要硬闖，甲士們無奈，卻也只能拚死攔著。

可劉長實在是沒有心思來處理這些事情了，連著好幾天，皇帝都是在厚德殿內，閉門不出。

呂祿聽懂了劉長的暗示，「你去忙吧，朕也得去一趟阿母那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