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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好兇猛

作者:更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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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河淮 第四十章 越宮曉月

第四卷 河淮

第四十章 越宮曉月

「興許是宣威軍敗焦陂,令襄陽人人自危,去年底城中便頗多議論南遷之事。朝中原也有官吏議論,但都遭周相嚴加訓斥。不過,楚山傳捷之日陛下召我等進宮商議賞功之事,事畢出宮,周相擔憂淮南難抵強敵,令江淮、荊湖皆危,于宮門外就南遷之事徵詢諸公意見;諸公皆憂淮南不守危及江浙,唯胡公憂妄議南遷會動搖軍心。周相遂使武威郡王借傳旨楚山之便,徵詢靖勝侯的意見,然而靖勝侯言辭慷慨,激烈反對南遷之事,周相應是就此作罷,才沒有向陛下提及這事。」
「父皇一定要注意休息,女兒過會兒再來催促父皇。」纓雲說道,便要斂身告退。
纓雲剛要責怨父親自己通宵達旦,還叫臣公不得好生休息,卻見父親臉色肅穆起來,卻不知道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趕在拂曉之時將錢尚端、劉師望二人召進宮來。
建繼帝眼神嚴厲的掃了錢尚端、劉師望二人兩眼,沉聲說道:「你們是朕的耳目,現在襄陽城裡到底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們一個個都悶在心裡,那朕就成了聾子、瞎子,朕要你們何用?」
錢尚端稍作沉吟,說道:「淮王府兵馬雖眾,但鬥志不堅,而虜兵在潁州、徐州大造戰船、編練水軍,以臣之拙見,應當要防不測之患。不過,臣以為靖勝侯激烈反對南遷之事,其性情剛烈,有破釜沉舟之志要與胡虜不共戴天,對朝廷也是赤膽忠心,而非荒誕傳聞和_圖_書所謂的陰私其欲!」
建繼帝看向錢尚端,問道:「你以為呢?」
錢尚端琢磨著陛下真要聽到什麼風吹草動,多半也是劉師望秘報上來。
錢尚端沒有直接側身看劉師望,但低垂的眼帘還是拿餘光掃了一眼劉師望的袍襟,見他雙手縮在袖袍之中。
不過,劉師望地位還是差錢尚端一大截,行禮時也稍稍落後于錢尚端半步,有什麼話自然也是緊著錢尚端先說。
劉師望作為襄陽令,在朝堂百官之中當然算不上多顯赫的,但襄陽城內上至公卿百官,下至販夫走卒,襄陽縣衙門都有權力過問。
錢尚端正襟危坐道,
「父皇要怎麼處置這事,或可假裝不知這事?」纓雲問道,
虛坐綉墩,錢尚端見劉師望坐在他的下首還是沉默不語,沉吟道:「近來襄陽是有一些議論紛擾,但事涉靖勝侯,又多荒誕不經,因而臣就沒有上稟陛下,還請陛下降罪!」
「父皇為何有這樣的感慨?」纓雲問道。
「是不是荒誕不經,朕自能分辨……」建繼帝這時候神色稍緩,示意宮侍給錢尚端、劉師望二人賜座。
纓雲往廂殿走來,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走進廂殿,看見父親已猛烈咳嗽過,臉漲得通紅,正將一方雪白的汗巾遞還給侍立一旁的喬繼恩。
待眾人退下,建繼帝看著庭院里晨曦越發清亮起來,才有些心疲力竭的說道:「為父在襄陽即位不到一年,卻深深hetubook•com•com體會到什麼叫孤家寡人?」
「錢尚端、劉師望二人剛才所言,你覺得如何?」建繼帝問道。
纓雲正要催促父親抓緊去休息,要不然等到天光大亮,還不知道多少事情紛至沓來,剛要張口,卻聽到宮侍走進來稟報,錢尚端、劉師望已進宮聽候召喚。
「此國之大政,非微臣所能妄議。」劉師望說道。
「臣還以為這事就此過去,還想著找個機會跟陛下說一下,卻不想近日暗中又有傳聞,說靖勝侯激烈反對南遷之事,乃是陰私要做大越柱國之臣,又陰私慾尚公主——這些傳聞不僅荒誕不經,還意有所指,應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臣原本想暗中查明一切再稟于陛下,絕非有意相瞞!」
皇宮大院里,侍衛甲卒仍盡心守職的值戍廊下院中,廂殿之中十數支高燭業已燒殘,晨風從洞開的門扉吹拂進來,無力的燭焰在青銅燭台之上搖晃不定,發出嗶嗶剝剝的微響。
「有多荒誕不經,你且說來聽聽。」建繼帝卻也不是懷疑錢尚端與周鶴、高純年及鄭懷忠等人結黨營私,但錢尚端明明看到暗流涌動,為明哲保身而保持沉默,卻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你們如何看待南遷之事?」建繼帝問道。
襄陽城高聳的城牆,彷彿黑色的峰峭環繞四周。
「他們在河洛支撐不住了,想撤回來,需要為父帶著文武百官南遷,將南陽、襄陽騰給他們!」建繼帝說和*圖*書道,「錢尚端知道鄭家是什麼心思,也猜到為父可能拿鄭家沒轍,所以裝聾作啞……」
這也是建繼帝將縣尉司武吏出身、熟悉坊巷縣治的劉師望,放在襄陽令這個位子上的關鍵原因。
「他說這些話,只能叫聰明,但絕不能叫公允,」建繼帝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失望,說道,「他明知道是鄭家在暗中推波助瀾,剛才可有半點提及?」
劉師望早初不過是鞏縣縣尉司一員武吏,建繼帝接掌守陵軍守御鞏縣,才與凌堅等人得以崛起。
「為父要是也裝聾作啞,襄陽這邊好不容易稍稍安穩的局面,就會被這些暗流攪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建繼帝拍著額頭,說道,「為父過段日子,可能要納鄭氏女為妃,這宮裡面很多事情,你也要小心對待……」
「劉師望是個悶葫蘆,都沒有說幾句話,錢制誥的話還算公允吧?」纓雲有些不解的說道。
「微臣所知,與錢公大體相仿,也正暗中遣人追查何人散播惡論,暫時還沒有發現。」劉師望稟道。
「父皇如何知曉這些事?」纓雲訝異問道。
建繼帝抬起滿是倦色的臉,渾不在意的微微一笑,看門戶之外已晨曦微明,感慨說道:「都快天亮了啊,都沒有什麼感覺!」
「微臣知錯。」錢尚端、劉師望說道。
建繼帝在襄陽登基,用張辛、凌堅等人統領左宣武軍宿衛襄陽及宮禁,用更了解坊巷縣治的劉師望出任襄陽令。
「父皇特意和圖書將劉師望也一併召進宮來,是要他演戲給錢尚端看,以察錢尚靖的神色?」纓雲驚訝問道,「父皇要如何處置錢尚端?」
「能處置什麼?真處置了,為父不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手邊更沒有可用的人手了?」建繼帝苦笑道,「錢尚端說到底也只是千方百計的不沾是非,他既不想得罪朝堂諸公,不想明裡得罪靖勝侯,更不想在鄭家暗中推波助瀾這事表什麼態而已,他此時到底還沒有想著去跟誰結黨營私。」
「這是劉師望昨日送來的秘報!」建繼帝從案頭翻出一封秘信,遞給纓雲看,「為父開始還不信錢尚端有意相瞞,但沒想到我這時候將他召進宮來,他還是不肯如數吐露實情。」
建繼帝遲疑了一下,說道:「纓雲,你留下來聽聽也好……」
想到這裏,錢尚端背脊微微發涼,誠惶誠恐說道:「此季襄陽是有一些議論,但多為荒誕不經之言,陛下聽了也必然會加以斥責,臣才沒有敢胡亂上稟!」
「老臣能勸得動,也就不用陪陛下在這裏乾熬了;老臣這老腰啊,都快折斷了。」喬繼恩年逾六旬,在廂殿陪著閱看奏章,腰腿酸麻,更是辛苦無比,這時候也是倚老賣老,不無抱怨的叫苦道。
「不知陛下有何急事,這時候召臣進宮?」錢尚端是從被窩裡被召進宮來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這時候只能強按住心裏的震驚,詢問緣故。
喬繼恩訝異的看了建繼帝一眼,催促宮侍趕緊將錢尚端和*圖*書、劉師望二人召進廂殿里來。
這些年來他身邊就幾個人可能稱得上真正的嫡系,倘若錢尚端在他面前說話都不盡不實,他真正能信任的,還剩下誰?
一定要說誰才是建繼帝的耳目,劉師望比其他人更有資格。
「你們都回去歇著吧,」建繼帝揮了揮手,示意錢尚端、劉師望二人退下,又跟喬繼恩說道,「你也去歇息吧,纓雲在這邊陪我說說話。」
劉師望未入公卿之列,照規矩是不能妄議國政,但錢尚端作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知制誥,卻不能避而不答。
「鄭家為何要暗中推波助瀾這事,往靖勝侯身上潑髒水,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纓雲問道。
「見過陛下!」錢尚端、劉師望走進廂殿,看到纓雲公主也在,遲疑了一會兒上前給建繼帝行禮。
「劉師望,你也知道這些事?」建繼帝陰沉著臉,問劉師望道。
「朕昨日接到秘報,才得知襄陽竟然早已為這事議論紛紛,人心不定。你們二人乃朕之耳目,竟然不通稟于朕,朕非常生氣。當然,你們有心先暗中調查,也有一番體諒之意,這次便不責怪你們,以後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還需及時稟來。」建繼帝儘可能和緩語氣說道。
她看了,心疼的埋怨道:「父皇,你怎麼又一宿未睡,國事也非你熬一夜辛苦,就都能解決掉了。喬大官,你怎麼也不勸勸父皇他……」
更深漏盡,曉月星殘,清涼的晨風吹拂,似在這時才將一夜的燥熱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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