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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靖勝侯與朕攜手守鞏縣，敵軍雖眾，卻難越城池半步，爾等可還記得？西軍東進鞏縣，靖勝侯又率數百精銳突襲清泉溝敵寨，殺得敵軍鬼哭狼嚎，令守陵軍一戰成名，爾等可還記得？繼而轉戰河東，靖勝侯為朕前驅，破數千強敵于泌水河畔，後援澤州；之後率數千孤旅聯絡顧侯、契丹，千里奔襲太原，大小十數戰，滅兩萬餘眾，接太原十萬軍民南歸，此戰，爾等可還記得？宣威軍敗，虜兵渡淮在即，靖勝侯力挽狂瀾，令敵眾頓足汝潁之間，難以南下半步，爾等可還記得？」

不過，楚山從來就沒有奢想僅僅憑藉一場大水，就能將數萬敵軍直接淹滅。

他們心裏也很清楚就算諸大臣拚死反對，只要建繼帝決心已下，沒有人能阻止他御駕親征——建繼帝可以繞開御營司、繞開樞密院，甚至繞開鄧珪、張辛等統兵將領，令左右宣武軍將卒聽從他的御旨行事。

……

建繼帝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繼續振聲說道：

「靖勝侯乃陛下忠勇義烈之將！」

此時滍水南北兩岸的石砌高墩已經築成，但還沒有最後串以鐵索、鋪設棧橋，過滍水還是走浮橋。

「之前說楚山在滍水築營，乃是方便靖勝侯潛襲汴梁行聲東擊西之策，但誰能想到潛襲汴梁才是『聲東』，而滍水則是真正的『擊西』！倘若天不助岳海樓，他這仗敗得真不冤啊！」胡楷即便在襄陽已知密策全貌，但這一刻袖手站在高坡上，胸臆間也是波瀾起伏。

這也是敵軍不防水攻的關鍵原因之一。

與出大營相迎的徐武磧、史軫、蘇老常、郭君判、徐武坤等楚山將吏在轅門外見過面，匆匆寒暄數句，胡楷就直接提出前往北岸。

因此，懸索橋目前看來已無必要，有浮橋足以通行車馬糧秣了，但就四座高聳的石墩，建造的代價ｗww•heｔｕｂooｋ•coｍ•ｃｏm極為高昂，此時卻派不上用場，楊祁業、胡渝等人當然覺得可惜。

祭過旗后，胡楷先向建繼帝辭行。

這樣即便沒有機會重創敵軍，但開渠引滍、澧二水入潁水，才是楚山行聲東擊西之策的根本。

胡楷此時辭行，會在少量扈隨的保護下，第一時間趕往滍水，與滍水沿岸的楚山軍會合，了解軍情；之後才是鄧珪率前軍騎兵部隊北上。

「滍澧兩水，入冬細弱，能盡淹敵營嗎？」胡楷微微蹙著眉頭，有些擔憂的看著滍水流水，看向徐武磧、史軫等人問道。

這種見面，樞密院諸房都承旨、副都承旨等官員都會參与，無法暗通機密。而那麼緊急的氛圍下，胡楷拋開軍機大事，私會周密，一旦落入有心人的眼裡，也極容易引起懷疑。

「臣當鞠躬盡瘁，以解陛下後顧之憂！」

「楚山為籌措此事耗半年之功，滍澧二水的水情以及主要吸引敵軍聚集駐營的廟王溝一帶地形，都是反覆勘測過了。眼下只待左宣武軍從葉縣北部渡過滍水，進入襄城以東預定位置，便會著手築壩攔河：倘若今冬滍澧二水上游雨量正常，大約需要五六天便能淹及敵軍在廟王溝以北的營地。而倘若從今日起，伏牛山東北麓、北麓及葉縣、襄城南部、舞陽北部一滴雨水不降，進入十一月下旬，河淮冰封，河流滯停，那就只能僵持到明年春后再看分曉了！」

建繼帝又振聲說道：「朕還記得靖勝侯曾言，山河破碎，時局唯艱，更需要我等有破釜沉舟之心，與胡虜浴血而戰。靖勝侯始終不忘初心、勵行其志，但我們是否就願意坐享其成，是否就願意坐看靖勝侯身陷敵圍而不施以援手？」

在徐懷南歸之前，也只有作為樞密使、驍勝軍的實際創建者、並在蔡州有統兵經ｍ•hetｕbｏoｋ•com.coｍ驗，堅定的主戰派胡楷，有資格到滍水節制諸軍作戰。

長逾兩千步的石渠，除了南側刻意留下來的薄薄一層沒有打通外，其他都已下鑿近六丈深淺——只是為了趕時間，真正的石渠部分僅有三四丈寬……

建繼帝雖然御駕親征，但不要說周鶴、高純年等人堅決反對，胡楷、許蔚、文橫岳、錢擇瑞以及武威郡王趙翼也都跪地不起，堅決反對建繼帝冒險進入滍水沿岸督戰。

因為岳海樓死釘在潁水南岸不走，楚山順勢在滍水北岸大造營壘，不僅以開採石料修築營壘的名義，繼續遮掩開鑿石渠的真相，同時還緊挨著滍水兩岸修造石寨，實際是已暗中將大量的石料用編織的大竹籠儲存起來……

他們探頭往滍水看去，見水位在土坡下六七丈深，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這怎麼可能？流水也不可能飛過土坡去啊。

「我等記得！我等記得！」

此時已經入冬，滍澧二水都進入枯水期，不可能出現截流之後大水在須臾之間就能漫灌敵營的可能。

建繼帝最後目光落到顧藩的臉上，說道：「周相、高相隨朕親征，顧卿你暫攝中書門下省事，切記勤勉，不得出一絲紕漏！」

「諸將卒是否願隨朕北上，與虜兵背水一戰，以解西華之圍？」建繼帝聲嘶力竭吶喊問道。

唐白河畔的校場之上，建繼帝站在車輦之上眺望一眼悠悠白雲，又往鋪陳開來有數里方圓的軍陣看過去，雙手握緊扶欄，拼盡全力，近似嘶吼的問道：

這時候抵達滍水北岸大營，站在南轅門之前，突然間聽胡楷看著滍水河，朝徐武磧、史軫等人問出這話，他們都是大驚問道：

當然，最為極端的情況則是在河淮諸河流進入冰封期之間，滍澧二水都極端枯瘦，二水改道也遠不足以切斷四五十裡外的敵軍連營，和*圖*書那就只能死守城寨，拖到這個冬季過去，拖到明年春暖花開、滍澧二水上漲之日了。

因此建繼帝御駕親征，需要胡楷、許蔚、文橫岳等支持北上的將臣隨行襄助軍政，需要鄧珪、張辛等嫡系將領統兵作戰，也需要將周鶴、高純年等人帶上，防止他們留在襄陽再拖後腿，也就只能任用顧藩、晉庄成等中立派與武威郡王趙翼、錢擇瑞、劉師望等人留守襄陽。

事實上，冬季即便先成功截流抬高水位、再最後鑿通石渠，滍水想要淹及敵軍在四五十裡外、廟王溝北面的連營，也是需要一個過程。

然而為了絕對保密，在左右宣武軍正式從樊城大營開拔北上之時，依舊僅有胡楷、許蔚二人知曉真正的機密。

楊祁業、胡渝等人看到這一幕，甚至還覺得頗為可惜，畢竟在楚山發往樞密院的正式奏函里，一直都聲稱建造懸索鐵橋，是為了預防下方的浮橋容易為潁州水師摧毀，需要不惜代價建造懸索橋溝通兩岸。

楊祁業作為楊麟之子，以左宣武軍都虞侯出任宮禁宿衛將官，以及胡楷次子胡渝到這時候都還蒙在鼓裡，他們一路上甚至還為倉促集結大軍北援滍水實在沒有太大的勝算而憂心忡忡。

胡楷、許蔚奉旨擬定北援新策，數次將周景召往樞密院諮詢滍水守御之事。

當然，敵軍或許在那之前就會從潁水南岸撤走，但西華之圍也將不戰而解。

為層層柵牆阻擋，同時石渠南接滍水的一側還沒有開鑿。

左右宣武軍就是在太原府軍及守陵軍的基礎上組建整編而來，大多數人都曾跟楚山軍並肩作戰過，這一刻也無需諸將校的示意，將卒們大聲吶喊著，回應建繼帝的提問。

只要完成這個目標，楚山就能在淮上爭取到三到五年休養生息的機會，而大越也只需要重點防禦淮南，將極大減輕軍事上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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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山一方面要的是利用淹水，迫使敵軍放棄耗盡巨量物資在兩三個月之間所建的連營，徹底暴露在營地之外，另一方面要的是用淹水將敵軍實行切割，為楚山及援軍在潁水南岸創造極佳的會戰機會。

「潛襲汴梁初衷也只是想著將陳州敵軍從滍水誘走，方便趕在入冬之前將石渠鑿通——起初也沒有料到岳海樓有那麼大的定性，竟然死死釘在滍潁二水之間不走，還四處求爺爺告奶奶，聚攏如此之巨的敵援而來，」史軫說道，「有時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徐侯見南歸之路被岳海樓堵死，也只能順勢據守西華，奏請陛下與樞相率部來援了……」

「願！願！願！」

朔風吹盪，黃葉凋零。

諸將卒這時候發出山崩海嘯一般的吶喊聲。

因為宣武軍是建繼帝在鞏縣親手帶出來的精銳，太原軍民也是建繼帝下令徐懷統部北上援救而歸的。

在常人的眼裡，即便冬季築壩截流，也不應該能淹到北岸四五十里之外去。

因此無論是從北岸經過，還是從浮橋渡過滍水到北岸，都是沒有辦法看到石渠開鑿現場的情形；甚至走到北岸大營之中，整個石渠開鑿的現場，猶為層層柵牆阻擋。

楊祁業、胡渝一邊內心驚盪的聽史軫介紹楚山這半年來的密謀全貌，一邊跟隨著走進多層柵牆阻隔的石渠營地……

「不願！不願！不願！」

纓雲公主也是一身戎裝，站在建繼帝身旁，看著大軍槍戟如林，胡楷與兩百多騎兵扈衛揚蹄而行，在官道上捲起漫天煙塵，像煙龍一般往北席捲，小臉因為激動，微微漲紅起來……

敵軍在這個過程中也不可能從頭到尾都毫無察覺。

史軫微微一笑，朝胡楷作揖道：

不過，站在北岸大營的南轅門前，大體能看到進入枯水季之後，滍水、澧水上游來水大量減少，小雀崗段的滍水水位，hｔtｐs://ｗww.ｈeｔｕｂｏok•coｍ•ｃoｍ已經下降到距離北岸長坡約六丈余深的位置。

「靖勝侯乃陛下忠勇義烈之將！」

從外部看，就像有一道綿延三四里的長營，橫陳于主營的西首。

最終妥協的結果，就是建繼帝可以到舞陽城督戰，但不能再經舞陽往北。

顧藩揖拜振聲說道。

不過，建繼帝發過那麼大的脾氣之後，將周鶴、高純年、顧藩等人甩到一旁，單獨召見胡楷、許蔚商議軍機，則是滴水不漏。

然而此時潁州水軍早已從滍水－汝水撤走，于潁水下游的汝陰、項城一線，會同諸城叛軍封鎖楚山潛襲兵馬從潁水逃脫。

建繼帝目光朝站在車輦一側的周鶴、高純年、顧藩、胡楷、許蔚等人臉掃過去。

「水淹敵營？怎麼淹？」

周鶴、高純年、顧藩等人就算知道建繼帝非是他們能操弄股掌之間，但在這一刻聽到左右宣武軍數萬將卒山崩海嘯一般的吶喊聲，也是心蕩神驚。

不過四座八丈余高的石砌高墩，聳立於滍水兩岸，是那麼的醒目。

輕車簡從的胡楷，僅用兩天時間就與周景、楊祁業及次子胡渝等人，趕到小雀崗。

「汴梁淪陷，半壁江山皆受虜騎踐踏，為挫敵志，以振大越軍威，靖勝侯徐懷不忘奮勇之志，八月率孤軍奔襲汴梁，千里轉戰河淮，殺敵無算，令胡虜驚惶，虜兵叛卒如狼奔豖突、不知所措。而為保河洛軍民南撤，靖勝侯大功得成，卻放棄全身退歸楚山的機會，寧可以身為餌，自陷西華城中，也要將虜兵主力吸引在潁水沿岸，不使其得機南犯——你們說，靖勝侯是不是朕忠勇義烈之愛將？」

史軫接下來也介紹起為截流所做的一些準備。

雖說顧藩一開始也強烈反對援救西華，但後續各地噩耗頻傳，周鶴、高純年等人以此不斷諫阻援應之事，甚至找種種借口拖延北上糧秣的籌措、拖延將卒糧餉的發放，顧藩及晉庄成等都沒有附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