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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道：「我之前讓人考察了安陸地界幾十里河堤的情況，畫了圖紙，標明哪裡有問題，可以找人加固一下。」

張佐道：「若要以興王府之力修河堤，只能把王府目前的一些活計給停下來，眼下汛期將近，就怕來不及。不如……先把王府田地附近十幾里河堤加高加固一下，剩下的地方……顧不上了。」

袁宗皋不解：「河堤加高、加固一邊有何用？對岸或者其他地方一旦漫堤、決堤，大水依然會蔓延開來，不如加固……」

朱浩正色道：「興王府只是大明的藩王，名義上有守護地方安穩之責，但更多是依附在百姓身上的寄生蟲……你第一天知道這個理兒？」

朱祐杬道：「那修河堤之事，總不能由興王府一力承擔吧？王府上下尚且能派遣多少人手？」

眼下安陸能調動的役夫都跑去修寺廟和道觀了，或者給州縣衙門干雜活謀取私利，河堤誰顧得上？

「另外，張長史來信，說將在本月中自家鄉山陰啟程，估計下月上旬就能抵達安陸，重新履職。」

在場王府官員都義憤填膺。

朱浩手下少了一批人，但不影響大局。

就算王府真當回事，地方官府和百姓不支持，誰配合修河堤？

忠亦或奸？

如果自行僱人修河堤……別說是朱浩，興王府都能搞破產，而且沒人願意去河堤上干那辛苦活。

「……去年裡，因為袁長史不在，王府在防汛上做得不好，即便江堤沒有決口，還是因為部分河段大水漫堤和_圖_書，毀了王府幾百畝田地的收成，今年照理說不會再發大水，可也要把防汛做起來，這是長史司當前最著緊之事。

袁宗皋本想據理力爭，但看興王的態度，頓時選擇了緘默。

朱浩嘆道：「我也知自己人微言輕，沒能力改變現狀，我要做的，就是大水將至，地方官府、興王府乃至百姓人人自危時，果斷獻策，讓他們知道應該加固哪裡，應該增派人手去何處防守，等經歷一場大災后，估計安陸上下就會齊心協力修築河堤，杜絕來年再受水患。」

唐寅點了點頭。

在場很多官員都在偷笑。

他不明白朱祐杬為什麼會同意這麼損的招數，加高你兩邊都加高，或者都不加高改為加固，防止潰堤即可。

「哦。」

事情就此定了下來。

提到地方官府存在的問題，唐寅臉色冷了下來。

朱浩分析朱祐杬的心理。

那你小子到底是正是邪？

屬於先知。

興王府上下恐怕會覺得，你小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咋不說自己是神仙呢？

「唐先生，我這麼說吧，如果大水當前，地方受了災害，百姓顆粒無收，而王府則受災很輕甚至是沒有受災……你作為一家之主，難道不應該優先抉擇這個選項嗎？」

張佐打斷了袁宗皋的話：「袁長史，咱們王府的田畝處在上風上水，地勢本來就要高一些，就算其他地方決堤，些許洪水回灌，損失終歸要小許多。

……

「啊？」

他是能推算出本地將會有www.hetubook.com.com水災。

等他開完會回來，藉著酒勁跟朱浩說及，言語中有點不恥王府不顧百姓死活。

「那今年修河堤方面，應該出錢糧多少？」朱祐杬聽了一名官員的講述后，問出實在的問題。

唐寅非常驚訝。

這次會議參与的人比較多，基本都是王府有品級的官員，反而是以往風頭正勁的張佐和唐寅在這種場合顯得異常低調。

河堤照修，不過優先加高、加固涉及王府自家田地的河堤。

修河堤先修靠近自家王莊的，看起來很合適。

「呵呵。」

就算興王府再信任他，他跑去跟人說，我推算出今年會有大水，應該如何加固河堤云云，王府會聽他的？

朱浩道：「你要讓興王府承擔守護地方百姓的責任，就要給他一定許可權，而不是處處制約。此前興王府抵禦盜寇侵凌上，就是孤軍奮戰，那時州衙好歹有所支持，可現在修河堤，涉及人力物力浩大，官府袖手旁觀，興王府恐獨木難支。」

只能等大難臨頭，朱浩出面制定方略，估計那時人們才會真正擰成一股繩，防災救災。

唐寅回答得很直接。

說完，朱浩繼續埋頭寫他的東西。

眼下興王府最著緊之事，除了跟襄王府爭朝廷賜的田地，再就是接收皇帝所賜護衛，以及夏汛前的防汛工作。

眼下王府長史司被承奉司打壓，長史司這些文官怎會站在敵人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他們只想著看張佐和唐寅吃癟。

修河堤最重要的資hetubook.com.com源不是錢糧，而是「役夫」，這年頭百姓除了要繳納田租稅畝外，還要給國家服役。

唐寅：「……」

……

可在任何時代，先知都不會有好下場。

唐寅在旁看了一會兒，皺皺眉頭，沒心思說話。

朱祐杬非常贊同張佐的說法，點頭道：「張奉正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若是王府的田地被淹，總不能指望地方百姓將他們手頭的餘糧給我們，但若只是百姓受災，王府會儘可能開粥鋪施粥，讓百姓渡過災年。」

朱浩道：「唐先生，怎麼說跟我沒關係呢？我就生活在這裏啊……地方上受了災，百姓蒙受損失，他們沒了錢財買我的貨，我不就虧了嗎？再說了，我自己也有兩個村子的田畝，要是被水淹了，我怎麼好意思上門收租子？」

這名官員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向袁宗皋。

生意照舊。

「你……這跟你何干？」

興王府擁有自己的佃戶，這些人平時做完農活，還要負責王府上下修修補補等差事，哪裡有多餘人手調去修河堤？

興王面前，正在舉行緊急會議。

袁宗皋一向標榜仁義，可一旦王府利益與地方百姓利益發生衝突，也果斷選擇站在王府一邊，說明人都有私心。

唐寅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張佐為難道：「王爺，都是自家人沒什麼好隱瞞的，其實這位張知州根本就不是為了地方防汛，只是找個由頭斂財罷了……錢糧收上去后，根本就沒抽調民夫去修河堤，城裡的寺廟和道觀倒是開始動工和*圖*書了。」

袁宗皋恭敬地道：「回興王，估計調用人手會多一些，多是負責沙袋的運送，若是遇到汛期，還要派人到河堤上駐守，時刻監視汛情，另外已遣人往州衙提請，讓他們增派民夫上堤，目前尚未有回應。」

唐寅不想被張佐拿來當槍使，即便之前聯合張佐與袁宗皋相鬥，也只是權宜之計，心裏更傾向於當個局外人。

「這年頭，都是為了自家，少有為國為民的，唐先生有此等胸懷很好，但也要建立在能改變當前一切不平之事的基礎上……你作為王府幕僚，最重要還是保證王府的利益，不是連袁長史都沒提出反對意見嗎？」

此等時候，張佐很希望唐寅能主動站出來，挑起大樑，這樣王府上下就不用只看袁宗皋一人表演。

眼下這麼做不是坑地方百姓嗎？

以修河堤的名義讓地方官紳出錢，州衙拿到錢后不修河堤，想的是先修寺廟道觀，這分明是迎合皇帝的喜好，回頭地方監察御史一上報，說是安陸州寺廟香火鼎盛，皇帝一聽很高興，還不給加官進爵？

王府眾官員都將袁宗皋當成主心骨，基本上袁宗皋提出的建議都會得到一致擁護。

朱浩一邊跟他講什麼「認清現實」、「自掃門前雪」，本以為朱浩那套為國為民的話術都是糊弄人的，一扭臉發現，朱浩卻在畫河堤。

唐寅皺眉：「如此說來，你覺得如此做是正確的？」

「在下並無良策。」

唐寅看到朱浩寫寫畫畫，筆耕不綴，當即問道。

張佐望著唐寅：www.hetubook.com.com「不知唐先生有何建議？」

唐寅恍然，搖搖頭道，「朱浩，你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改變不了什麼，便做最壞的打算，若是大水來了，提前有預案，到時興王府和官府組織人手搶修時，也知防患重點是哪兒，對吧？」

朱祐杬皺眉：「不是說，本地新來的這個知州，對於河堤防汛之事很上心，早早就向士紳索要修築堤壩的費用？莫非他們想單幹，不跟我王府合作？」

他心想，這理論挺新鮮，為百姓排憂解難只是為了讓自己不蒙受損失？

唐寅搖頭苦笑。

「朱浩，你在幹嘛？」

唐寅很無語。

張佐作為太監，參与政務決斷非其所長，他不時望向唐寅，生怕修河堤之事被長史司壟斷，承奉司在這件事上落人一頭。

連興王府都顧不上的事，你一個小子居然這麼上心？就算你有心，誰給你提供人力物力支持？

河堤涉及兩岸，只加固加高一邊，洪水一來便會往另外一邊河堤涌，本來只有不到半米的水量，會加高到一米……等於是災情加倍，更不要說若是哪一段河堤決堤，那絕對是一瀉汪洋。

怪興王府冷血無情，還不如說是新知州不作為。

「咱家理解您一心為百姓的心情，可現在是地方官府不配合，不是王府無心辦事，總不能先顧著別人而不顧自家吧？王府上下這麼多人等著養活呢，若咱的田地被淹了……明年王府上下吃什麼？想給百姓做事可以理解，但自己都沒飯吃了，還能兼顧他人？」

「大概就是這意思。」朱浩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