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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沒有答話，只是將石亨身上的鎖鏈解開，然後帶著他往外走。

「想活的話……」

「不一定，」朱祁鎮搖搖頭，說道，「朕還沒想好！」

石亨面如死灰，說道：「罪臣本以為皇上不在，巴結一下郕王，還有機會東山再起，誰知郕王根本不把罪臣放在眼裡，反而日益疏遠，如此下去，等皇上回京清算前賬，罪臣還是難逃一死，這時候曹吉祥那狗東西找上門來，罪臣腦袋一熱，稀里糊塗地就上了他們賊船，罪臣……實在該死！」

石亨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問道：「該上路了嗎？」

仍然沒有人答話，石亨被帶到一處偏室，看了看，裏面只有一個大浴缸。

石亨不可思議地問道：「罪臣還有活路？」

「洗完了旁邊有乾淨衣服。」

「無妨！」朱祁鎮頭也不抬地說道，「朕找他有正經事！」

朱祁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說道：「朝廷二十萬備倭衛都無法根除倭患，區區五百人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如果這件事能做成，不但免除你的死罪，還會官複原職，如果失敗，朕可不給你們收屍！」

「這又是什麼刑罰？」

石亨聽明白了，連連點頭道：「只等罪臣打入倭寇內部，找到他們的首領，便一刀殺了，和圖書永除後患！」

「罪臣該說的都說了，只求皇上看在罪臣多年鎮守邊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個痛快吧！」

扯掉自己身上發臭的衣服，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換上乾淨衣服，頓時感覺舒服多了。

北鎮府司指揮使的公房，朱祁鎮身穿青藍錦緞儒衫，頭戴綸巾，正在認真地看供詞。

沒聽說過殺頭之前還需要先洗乾淨的，這又是什麼規矩？

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用水缸殺人的，把人溺死和砍頭有什麼區別嗎？

石亨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心裏暗暗琢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朱祁鎮突然問道：「聽說過倭寇嗎？」

「大胆囚徒，見了皇上，還不下拜？」

「就算戰死也比被斬首的強啊！」石亨急忙道，「罪臣打了一輩子仗，到頭來沒死在戰場上，卻背了個謀反之名，豈不是窩囊？」

看到石亨呆愣愣地不說話，袁彬催促道：「皇上問你話呢！」

石亨頓時愣在當場，讓我去當倭寇，什麼意思啊？

石亨回道：「皇上有所不知，這些人大多是跟隨罪臣一併從大同逃出來兵將，其實他們大多數人並不知道自己要造反，罪臣只說要辦一件大事，本想著等紫禁城刀兵一起，這些人便是知道了真和_圖_書相，也沒有退路可走。罪臣自知罪無可赦，請求皇上開恩，給他們一次機會。」

朱祁鎮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先回答朕一個問題，要死還是要活？」

「那……」石亨似乎聽到了轉機，小心翼翼地問道，「若是罪臣想活呢？」

石亨趕忙跪拜，俯首道：「罪臣遵旨！」

袁彬喊了一嗓子，石亨這才發現面前那位讀書人打扮的青年，竟然是當今皇上。

朱祁鎮頓了頓，說道：「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多時，石亨一臉愕然地被帶到公房，袁彬緊緊跟在他身後，一隻手按在刀柄上。

石亨眼中的希望頓時黯淡下來，說道：「皇上說的沒錯，罪臣犯的是謀逆大罪，罪無可赦！」

「好了沒啊，磨磨蹭蹭的！」

朱祁鎮搖頭道：「若是就這麼讓你出海，怕是師出無名。」

朱祁鎮冷著臉，說道：「朕方才大致看了一下，曹吉祥這五百多同黨都是你從大同帶回來的？」

「不過是一群海上流賊罷了，需要罪臣做什麼，還請皇上明示！」

石亨愈發沒有底氣，嘆了口氣，然後說道：「瓦剌也先率主力進攻大同，罪臣和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與敵軍大戰于陽和口，結果那個狗太監郭敬仗著背後有王振和-圖-書撐腰，一直從中作梗，以致師無紀律，全軍覆敗，西寧侯和武進伯先後戰死。罪臣確實不該逃，當初若是戰死，至少落個忠良的名聲，現在倒好，成了謀逆反賊，真的是，真的是……哎！」

袁彬只得點頭道：「是！」

朱祁鎮稍加思索，然後說道：「朕將你們這幾百人流放至瓊州，到達瓊州之前，你們就逃跑，然後出海為寇。」

石亨滿臉懵逼，什麼情況？

「什麼？」

朱祁鎮說道：「我大明實行海禁多年，官兵不善海戰，倭寇來去如風，往往是登岸劫掠一番之後迅速撤離，不等備倭衛調集人馬，早就跑到海上去了，因此，朕要求你加入他們，打入倭寇內部，找到他們的大本營！」

袁彬趕忙行禮道：「臣遵旨！」

石亨不明所以，便問道：「罪臣……如何加入他們？」

石亨心裏忐忑不安，殺頭就殺頭，這又是鬧哪出？

石亨似乎明白了，趕忙說道：「若皇上肯給罪臣一個機會，罪臣願率這五百多人遠赴海外，除倭平亂！」

活這麼久，沒聽說過謀逆之罪還能活下來的。

「你可知朝廷兵馬為何不能根除倭患？」

朱祁鎮又問道：「就算守不住，你把事情前因後果說清楚，爭取戴罪立功，為何要造反？」

和圖書「嗯，帶進來吧。」

「你還知道窩囊？」

朱祁鎮神秘地笑了笑，說道：「出海為寇！」

也罷，這鬼地方到處都是虱子，奇癢難耐，洗個澡還能舒服一些。

「罪臣懇請皇上指點迷津！」

朱祁鎮淡淡一笑，道：「想死好辦，不單單是你，還有名單上這幾百名同黨，只需要劊子手手起刀落，人頭滾滾，保證你們死的不能再死。」

袁彬遲疑了一下，又說道：「皇上，石亨犯的是謀逆大罪，臣擔心……」

石亨收起心神，試探著問道：「想死怎麼說，想活又怎麼說？」

隨著喀拉拉一聲響，牢房的門被打開了。

獄卒說完，關上門離開了。

石亨常年鎮守大同，還真沒和倭寇打過交道，不過，聽還是聽說過的。

石亨搔了搔頭，說道：「還請皇上明示！」

「別廢話，跟我走！」

石亨苦笑道：「這也太小氣了吧，連頓斷頭飯都沒有嗎？」

朱祁鎮看向袁彬，說道：「這件事你去安排，切記，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

朱祁鎮搖頭道：「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殺一兩個首領傷不到根本，你的任務是找到他們的大本營，繪製海圖，然後想辦法送回京師，交到袁彬手中，明白了嗎？」

朱祁鎮抬起頭來，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www.ｈｅtuboｏｋ•com•coｍ看著石亨。

「催什麼催？」石亨整理了一下髮髻，問道，「砍頭還是凌遲？」

昏暗的牢房中，只有老鼠和蟑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尋一些食物殘渣，甚至會爬到人身上，因為這裏的人活著和死了沒什麼分別。

「朕並不打算派你出海平寇，而是……」

袁彬上前說道：「皇上，人到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石亨心中已經很清楚，皇上絕不是在開玩笑，而且，人家也沒有理由浪費時間和自己一個死囚開玩笑。

朱祁鎮頓時來了脾氣，指著石亨的鼻子罵道：「你跟著曹吉祥那個狗東西密謀造反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今天嗎？」

朱祁鎮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說道：「方才朕說的倭寇一事，你怎麼看？」

「罪臣明白了！」

況且，命都快沒了，洗個澡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朱祁鎮把手裡的供詞放在一旁，搖頭道：「朕剛才看了一下，曹吉祥這個狗東西竟然在京城中招攬了五百多人，還都是青壯男子，若是一刀殺了，雖然乾淨利落，可畢竟有些可惜……」

北鎮府司，昭獄。

「罪臣石亨，叩見皇上，吾皇萬歲！」

石亨眼中閃過一縷精光，說道：「如果皇上願意給罪臣一個機會，罪臣必傾力殺敵，就算戰死在海上，也是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