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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忠健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建文皇帝本是太祖皇帝欽命的繼承人，后被朱棣起兵靖難，說是要清君側，這個君側清沒清倒還在其次，反正君是給清沒了。

朱祁鎮騰地站起身，指著熊忠健說道：「這些年來，你收了白蓮教多少銀子，你以為朕不知道？」

「再說說你們是怎麼造反的！」

蕭榮興縮在一旁，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司方波近乎瘋狂地咆哮起來，但是，四周人仍無動於衷。

陳維松拎著刀來到他面前，緩緩蹲下，說道：「司方波污衊皇上，大逆不道，該不該殺？」

熊忠健老淚縱橫，繼續說道：「老臣又何嘗不知道做的這些事，危害社稷，只不過，前些時日京師傳來消息，說皇上突然想要開海禁，如此一來，有些事定要瞞不過，老臣擔心……擔心……」

按理說，此人的級別比陳維松高了兩級，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聽他的。

不過好在，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也沒人打算要臉。

話音未落，熊忠健兩眼一翻，嘴角吐出白沫，身體開始抽搐起來。

就算往下數，還有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千戶、副千戶，然後才輪得到百戶。

「我認，是我的問題，還請……請陳大人看在卑下這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卑下一個機會……」

不可能啊！

南京全城封鎖，錦衣衛到處都在抓人。

「蕭同知！」

「既然如此，就請蕭同知代勞，寫一封奏疏，將事情經過敘述一番，如何？」

朱祁鎮神色漸漸沉了下來，說道：「那朕就遂你的願，來人！」

熊忠健趕忙說道：「老臣對皇上，對大明忠心不二，可是，江南的白蓮教根太深了，老臣若是不答應他們，他們勢必會想辦法將老臣除去，因此，老臣只好虛以為蛇，本想著尋個機會密奏皇上，可是，還沒來得及……就……就……」

「沒……沒問題，我寫，我寫……和*圖*書」

情況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要嚴重。

在他身旁，那些親兵倒是迎了上來，雖然人數不多，氣勢卻很足。

司方波牙齒都要咬碎了，身體在不住顫抖，說道：「陳維松，我饒不了你！」

這種話也敢說？

根據梅林榮供述，白蓮教在六部，五城兵馬司等各個衙門都有內應。

皇上遠在京師，跟這個小小的百戶能扯上關係？

「想要造反，至少要有詳細、周密的計劃，而你們呢，一群烏合之眾，遇事沒有任何反應能力，以陰謀詭計以圖大業，卻不知收買百姓，你們說，這樣能成事嗎？你們做朕的臣子，每日尸位素餐，失敗！做反賊，乾的也不怎麼樣，更是失敗中的失敗！」

眾人紛紛搖頭嘆息，原本以為這個時候，大家可以站出來，狠狠地斥責朱祁鎮一番。

所有人本就已經涼透的小心臟，更是如同掉進冰窟一般。

「幹什麼，都他娘的不想活了是嗎？」

想象一下，如果讓其得逞，淮安府先大亂，然後是倭寇主力突襲南京，再加上城內有這麼多人接應，南京城還真的就丟了！

「我不管你們見了什麼人，也不管什麼狗屁聖旨，我現在命令你，立刻將以下犯上的陳維松拿下！」

朱祁鎮緩緩道：「中軍都督熊忠健，凌遲處死，抄沒所有家財，誅九族！」

畢竟，你朱老四的後人坐這個位置，本就來路不正。

陳維松冷冷一笑，說道：「怕是你沒機會了！」

今天是怎麼了……

他很詫異，為何這些人會聽從一個百戶的號令？

朱祁鎮見狀，似乎失去了興緻一般，重新坐回到龍椅上。

「我說，將你這個以下犯上的東西拿下！」

而且，中軍都督府負責內城防衛，隨時可以包圍紫禁城。

陳維松上前來，沉聲道：「司方波，你剛才說什麼？」

朱祁鎮循聲望去，原來是中軍都督熊忠健。

這件事已經觸及龍之逆鱗，沒有ｍ.hｅtｕbｏok•coｍ.ｃom任何迴旋的餘地。

司方波立刻拿出指揮使的威風，若在往日，這些人必定服服帖帖，連大氣都不敢出。

司方波似乎忘記了，對方的人明顯比自己多。

熊忠健已是哽咽難言，將頭伏在地上。

陳維松笑了笑，說道：「南京左衛指揮使司方波，目無聖上，大逆不道，來人，拿下！」

朱祁鎮冷哼一聲，說道：「在南京城，朕還是皇上嗎？大明的天子，在你們這兒，難道不是那個建文太子嗎？」

說話間，已是捶胸跌足，悲不自勝。

他已經意識到，在皇帝這種絕對的實力面前，自己所做的一切，竟是那麼的可笑。

「抱歉，指揮使大人，陳大人是皇上欽命的代理指揮使，我等奉旨行事，還望見諒！」

熊忠健艱難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卻又如觸電般低下頭。

本以為南京城盡在掌控之中，卻沒想到，皇上突然冒了出來，形勢立刻反轉。

說話的這個，是中軍都督熊忠健，就是計劃中，負責給倭寇開城門的那個。

「以至於……做了不少糊塗事，接受他們的孝敬，他們有時販賣一些朝廷違禁之物，臣也會盡量給他們行個方便，還有……」

按理說，既然是武將，至少要表現出鐵骨錚錚的模樣。

朱祁鎮卻一副的不以為然，繼續說道：「不過，朕也沒拿刀子架在你們脖子上，你們為何造反？倘若是災年，百姓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朕還能體諒一二。可你們呢，每日錦衣玉食，家裡的銀子足夠十輩子享受的，就這樣還想著造反？」

「皇……皇上……開恩……」

此時，他們面如死灰，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可是，今天卻好像見了鬼，所有人都安靜地站著，絲毫不為所動。

有的甚至官居高位，有著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說好了倭寇來襲，結果來是來了，卻是對著自己人一通猛砍。

眾人頓時感覺到後背冷汗直流，夭壽啦m.hｅtuboｏｋ•com.ｃom，你竟敢說朱老四是造反起家？

朱祁鎮對熊忠健這個人並不熟悉，只知道他祖上曾有過戰功，這個都督的職位是世襲來的。

場面很混亂，一陣搏殺之後，司方波帶來的親兵全都躺在地上，他也被人死死按住，用力掙扎著，但是，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架在脖子上，立刻就消停了。

無論如何，從名義上來說，朱棣是造反，是篡位。

眾人沉默許久，終於，有人開口了。

這些人聯合在一起，足以掌握半數南京朝廷。

司方波愣住了，什麼玩意，皇上？

現在好了，石沉大海，連一道漣漪都看不見。

「不是這句。」

「什麼……上一句？」

朱祁鎮死死的盯著熊忠健，恨地咬牙切齒。

陳維松點點頭，說道：「大家都是一個鍋里吃飯的弟兄，我也不難為你，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我會如實稟報，至於朝廷如何處置，就看你造化了。」

熊忠健臉上抽搐了一下，趕忙解釋道：「皇上，這都是權宜之計啊，白蓮教已遍布江南，平日里他們有事希望老臣關照，老臣幫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以至……」

「你是不是，什麼狗屁聖旨？」

「皇上開恩，臣等絕無反心。臣受國恩，每日所思所想，都是為陛下盡忠職守，臣的忠心，天日可鑒啊，皇上……」

朱祁鎮都給氣笑了，帶著戲謔的語氣，問道：「莫非，這些都是你的權宜之計？」

朱祁鎮都笑了，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司方波矛頭一轉，對準其中一人，乃是一名姓張的千戶。

咱硬著頭皮爭一爭，雖說爭不過，起碼也激起些水花。

「擔心朕抄了你家？」

「臣……臣知罪……」

司方波人頭落地，鮮血噴涌，身子緩緩軟倒在地。

這番話說完，讓所有人再次露出疑惑的神色。

朱祁鎮聽到這錢謙益的話，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這番話嘲諷和圖書意味十足，這簡直是一點臉也不給了。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朱祁鎮笑笑，問道：「僅僅是糊塗嗎？」

陳維松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上一句。」

「該……該殺……」

「你……你敢？」

……

說著話，他隨手奪過一把刀，用力斬下。

話音剛落，就看到陳千戶一馬當先，舉刀劈下。

「想當初，太宗皇帝不也造反了？可那時候，是建文皇帝先動的刀子，削藩削死了好幾個，若不造反，只能伸長了脖子等著挨刀子！如果有人突然用刀指著你們，難道你們會任人宰割？」

今日即便是奪權失敗，好歹也算是名正言順，可是，你直接就認慫，說自己是假冒的，這就讓人很難接受了。

倒是朱文奎，很想努力地站直身體，而後大罵幾句昏君。

「關於蕭同知無視軍紀，擅自離營……」

這番話帶著莫名的諷刺，同時也傳遞出一個意思，所有參与其中的人，所有和建文太子朱文奎有關聯的人，全得死！

蕭榮興強行擠出一絲笑容，癱倒在地。

朱祁鎮看著名單，臉色非常難看。

朱文奎仍自滿臉悔恨地哭訴著梅林榮的罪行，不知是為自己未來的命運而慟哭，還是當真心裏生出了悔恨。

熊忠健連連點頭，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

這人怎麼……如此的恬不知恥？

平日里一口一個指揮使大人，現在竟敢直呼老子以其名！

若是高層軍官開會，如陳維松這樣的，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

「放你娘的屁！」

陳維松站起身，看了看東方出現的魚肚白，吩咐道：「所有人聽著，立即集結，半個時辰出發，協助皇上平叛！」

「事到如今，朕也不想和你廢話，若不想株連九族，自己交代吧！」

司方波突然愣住，我說過嗎？

「張千戶，你是聾了嗎？」

我才是指揮使啊！

樊忠答道：「臣在！」

「這裏所有的一切，朕都一清二楚，你們也就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吧，不就和*圖*書是造反嗎？造反也沒什麼？好像這天下，有誰不造反似的！」

朱祁鎮似乎來了興緻，開始侃侃而談。

司方波慌忙後退，可是，以陳千戶為首的一眾將士，已經將他團團圍住，根本沒有退路。

陳維松站在司方波身前，說道：「司方波，你知罪嗎？」

司方波瞪著他，眼中似乎噴出火來。

當初，朱文奎只有不到三歲，是正宗的皇室血脈，雖然時隔多年，也依舊有著一些威望。

可是，他感覺自己的身子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一般，這腿腳……怎麼就自個兒彎曲下去了？

「張千戶，你也跟著胡鬧嗎？」

「以至什麼？」

熊忠健咬了咬牙，痛哭流涕道：「皇上……老臣糊塗啊……」

十二名身居高位的文臣武將被五花大綁，跪在朱祁鎮面前。

說好的淮安府十萬民夫造反，醞釀了許久，結果屁都沒醞釀出一個。

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有聖旨傳來，也是給我這個指揮使的，怎會輪到你這個小小的百戶頭上，簡直是匪夷所思！

司方波說完，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動。

陳維松大喝道：「反抗者，就地格殺！」

朱祁鎮也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問道：「爾等謀逆，現在該怎麼說？」

「天日可鑒？」

「老臣這些年兢兢業業，為皇上，為大明，鎮守南京，此心天日可鑒啊！」

難道真的有聖旨？

你的一句話，整件事情就變了性質，所有人的努力都成了徒勞。

便是自己的嘴巴，竟也自動地張口，道：「皇上開恩，草民並非什麼太子，是梅林榮，是他逼著草民冒充什麼太子，草民愚昧，草民糊塗……糊塗啊……」

蕭榮興都震驚了，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

現在好了，小丑竟是我們自己……

蕭榮興只感覺渾身的力氣被抽空，雙股之間有熱流淌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所有的反應全都是下意識的。

到了這個時候，還繼續抵賴，只會成為笑話。

真的砍了啊，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