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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名皮膚黝黑的漢子走過來，擋在那名老頭身前。

周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道：「難怪皇上要整頓太醫院，如爾等這般自命清高之輩，只知因循守舊，不思變通，不思進取，談何治病救人？」

「這本書多少錢，我買了！」

若真的有好轉，定是昨天周王帶人煎的葯起了效果。

說著話，又看了一眼焦信。

這句話出自葛洪所著《肘後方》治寒熱瘧方第十六篇，其中記載了五個常用方子，青蒿絞汁只是其中的一種。

片刻之後，他才說道：「下官只讀名醫名著，殿下說的這個方子……」

周王面色一沉，道：「那好，今日你別拿我當作藩王，也別說自己是什麼八品醫正，現在你我二人就是兩個尋常郎中，論一論醫道，如何？」

「先生請自己看吧，我不識字，幫不上忙。」

接下來，按照周王的吩咐，將青蒿用井水浸泡，靜置一夜。

焦信不禁想要反駁，終究還是忍住了。

這種事跟一名婦人講了也沒用……

老頭兒再次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字，不知道什麼書，回吧，回吧！」

肘後方又是什麼書，為何自己沒讀過……

周王見他一臉不服的樣子，冷哼一聲，道：「怎的，本王說的不對？」

我醫不好，你也醫不好，大家才能都好……

「這……你……」

猛然間，看到牆角處扔著一個破竹筐，裏面全是爛菜葉子，趕忙就勢一蹲，用筐子扣在頭上，這才躲過一劫。

焦信面不改色心不跳，自己本就是來治瘧病的，又沒說謊。

可是，想到前段時間孫太后的事，還有周王說的那些話，似乎，好像……

焦信幾乎要氣炸了，腦袋一熱，道：「殿下乃當今藩王，想要訓斥下官，只管訓斥便是！」

「借書？」

說著話，又從身上摸出一小錠銀子，遞了過去。

「我……下官……」

有錦衣衛出面，辦事就方便多了。

焦信見狀，ｍ.hｅｔｕbooｋ•coｍ•cｏm不禁皺眉道：「哪裡有這樣用藥的，豈不是浪費？」

「可不嘛，我跟你講啊，以前那個官就不行了，這病越治反而越嚴重，死了好些個人。」

到了第三日，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所有郎中和夥計一起動手，將浸泡過的青蒿攪碎，然後分別投放在東鄉的十幾處井水之中。

現在所有的藥鋪掌柜、夥計、坐館郎中都被徵召過去，為何這間鋪子還開著？

那老頭兒出手倒也乾脆，一盆不知道洗過什麼的髒水，全都澆在了焦信身上。

婦人連連推辭，道：「先生大老遠過來，幫助我們東鄉治病救人，一本書而已，拿去用就是了。」

眼見形勢劍拔弩張，仇源趕忙上前勸道：「殿下休要動怒，焦太醫他只是，只是……」

焦信剛要說明來意，對方卻已經說道：「抱歉啊，掌柜的和夥計都出去了，我老頭子老眼昏花，又不會抓藥，您改日再來吧！」

那婦人面露難色，說道：「這種事我做不得主啊……」

「不是，我是想……借本書。」

焦信慌忙逃竄，也不知跑了幾條街，來到一個死胡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焦信一面翻書，隨口答應一聲。

焦信氣得直發抖，說道：「老傢伙，你再亂喊，信不信本官現在就把你抓進大牢！」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浸，絞取汁，盡服之。

「此人全程跟隨，讓他看看，何為醫者仁心，何為治病救人！」

「使不得，使不得！」

《神農本草經》確有記載，青蒿有退虛熱，涼血、解暑、治瘧的功效，可是，中醫歷來講究君臣佐使，方劑的組成，必須按照一定的規則，幾味藥材互相配合，方能發揮藥效。

「多謝！」

「那是因為……」

等了許久，確認四周沒了動靜，這才將筐推開，又把頭上的爛菜葉子摘了摘，只覺得一股腐臭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找到了！」

焦信hetubook.com.com怒道：「無知老兒，竟然辱罵朝廷命官？」

焦信梗著脖子，道：「下官已經說過了，瘧病不難醫治，但是百姓們互相走動，致重複染病。」

焦信看了一眼水桶，除了清水，便只有被攪碎的青蒿。

在他的認知當中，藥材定是要晾乾，配比，煎煮，最後才能服用。

焦信小聲嘟囔道：「等瘧病擴散開來，豈不是更加難以控制……」

朱驥也命人前去藍田縣和周邊各縣，聯絡當地縣衙，對東鄉提供儘可能的幫助。

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這樣吧，我給你留點碎銀子，如果掌柜的問起來，就說有人借走了。」

「有勞！」

「可人家新來的這個大官，就把病情控制住了呀！不過才三天的工夫，大家的病情就見好轉。」

焦信剛才張著嘴巴，免不得吃進去一些髒水，等反應過來，忙不迭吐了幾口唾沫。

那名婦人卻沒有接，而是說道：「我們當家的出去了，我不懂那些……」

「哎呀，使不得……」

路上不經意間，又看到一處藥鋪。

「啊，呸，呸……」

看了看四下無人，又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邁步走進去。

他這才想起，東鄉的郎中都被徵用了。

如這般直接大把大把往井水裡扔的，還是第一次見。

事到如今，焦信也知道，無論心中有多麼不忿，卻也只得忍耐。

「先生是來幫忙治瘧病的？」

從第二日起，陸陸續續來了百十號差役，還帶著大量的青蒿。

他本來都不打算去找書了，卻發現這間鋪子的門打開著。

「好大的口氣！」

焦信將身上的爛菜葉子抖乾淨，不住地唉聲嘆氣，向著巡檢司走去。

如此便可說明，並非自己無能，而是當地的病情太複雜。

焦信從書柜上拿下一本書，上面寫著「肘后卒救方」幾個字，落款正是葛洪。

卻見大門緊閉，一個人也沒有。

想來大多是民間偏方而已，對於這種書，ｈtｔｐs://wｗｗ•hｅtｕbooｋ.ｃom.ｃom太醫院一向不屑去讀的。

只是什麼，他卻說不出來，畢竟是武將出身，本就不善言辭。

「你……你要做什麼？」

周王是怎麼想的，僅靠著青蒿一味藥材，就想驅除瘧病？

焦信問了一聲，仍沒有人答應。

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人答應了一聲。

當周王說出肘後方三個字的時候，焦信不由得愣了一下，似乎並沒有聽說過。

焦信行了一禮，然後在書柜上找尋起來。

兩名差役擔著一個水桶，裏面裝著青蒿，卻被焦信擋住去路，只好出聲招呼。

「大家快來，這就是朝廷派來的那個庸醫！」

「狗官，庸醫！」

「有人在嗎？」

焦信跟隨婦人來到後堂，這裏就是藥鋪掌柜藏書的地方，果然有很多醫書。

仇源趕忙點頭稱是，招呼手底下的差役去採購青蒿。

周王沒理他，繼續對焦信說道：「就說這東鄉瘧病，你來講一講治病去瘧之法！」

果然，這句話起了效果，那老頭兒愣了半天，似乎沒反應過來。

尋了一會兒，又找到一家藥鋪，仍是掛著打烊的門板。

「所以，你便堂而皇之地將百姓們圈禁起來，任其病情不斷加重，自生自滅？」

門帘撩開，一名婦人走出來。

「本……我也是郎中，現在需要一本醫書，如果您這鋪子里有，我花錢買！」

「仇巡檢，你先退在一旁！」

「王爺自然是對的……」

焦信輕蔑地笑了笑，道：「本官乃朝廷欽使，不過是想尋本書而已……」

焦信見狀，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只得行了一禮，拿著書離開。

怪異的是，鋪子雖然開著，裏面卻沒人。

周王對仇源說道：「從現在開始，東鄉上下聽從本王號令，全部行動起來！」

轉念一想，如果周王爺大費周折，還是無法緩解當地瘧病，倒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仇源正巧在他身邊，便小聲勸道：「焦太醫，你就少說兩句吧！」

那漢子早已怒不可遏和-圖-書，哪裡肯聽他解釋，舉起鎬頭做勢要打。

焦信眉頭一皺，道：「本官乃朝廷欽使，別說一本書了，就算徵用這間藥鋪，爾等也要雙手奉上！」

周王說道：「良策談不上，但是本王不會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顧！」

「你的意思是，葛洪並非名醫，肘後方也不是什麼名著，你這個三代御醫之家，根本不屑去看，是不是？」

「我現在很需要這本書，您若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嘩！

「大胆！」

焦信本想解釋一下，想了想，還是算了。

「我就不知道你心中不服，這樣……」

那婦人在一旁說道：「聽說新來的這個大官，醫術很是高明。」

「你……剛才說什麼？」

「你不用這般裝模作樣，本王現在急著去治病救人，沒時間與你鬥嘴，等消除了東鄉的瘧病，再回來罵你！」

「是嗎？」

只不過，他心中有氣，便說道：「這也難怪，瘧病是傳染的，百姓們相互走動，必然會加重病情。」

與此同時，周王親自帶人熬了兩大鍋葯，分發給病重之人。

可是，自己當初煎的葯也見效了啊！

問題是怎麼控制反覆感染，只要百姓們互相走動，就算病好了，還是會被其他人染上，這才解決問題的關鍵！

女婦人頓時換做一副笑臉，道：「快請進來！」

焦信頓時慌了神，本想抖一抖官威，身邊卻一個幫手也沒有，看到周圍的百姓越來越多，便說道：「本官已經儘力救治了，只是……這病會傳染的，如果不封禁，染病之人只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到時候……」

焦信愣了一下，心中暗道，東鄉這地方還真特別，竟然有女郎中？

聽到周王這番話，焦信臉色有些難看，仍堅持道：「民間的偏方多有錯漏，下官不敢輕信。」

「正是！」

焦信被周王指著鼻子一通訓斥，心中大為惱火，卻不敢發作。

那名漢子將鎬頭往地上一杵，滿臉悲憤之色，道：「我老爹本就體弱多ｈｔtps://ｗww.ｈeｔuboｏk•ｃｏｍ•cｏm病，又被你們封禁在村子里，葯也送不進去，昨日已經斷了氣，這筆帳該找誰算？」

「誰啊？」

趁著大夥都忙得熱火朝天，焦信悄悄來到一處醫館。

「哈哈，好一個民間偏方，好一個不敢輕信！」

焦信聽著這番話，耳根子有些發燙。

他心中疑惑，青蒿真的能治瘧病嗎？

想來是這家鋪子的夥計出門的時候，忘記鎖門了。

周王沉著臉，說道：「皇上派你來東鄉，是讓你治病救人，你卻在這裏危言聳聽，殘害百姓，到了如今，竟然還在此大言不慚，還要臉不要？」

焦信這才搞清楚，原來這婦人並不是什麼女郎中，只是這間藥鋪掌柜的妻子。

那些青蒿剛剛投進井水中，就算真的能起作用，也沒這麼快吧？

「你就是那個庸醫？」

「讓一讓，讓一讓！」

老頭兒情緒激動，舉著盆子大聲呼喊，立刻吸引了幾名百姓過來。

「勞駕，在下想……」

焦信看了看對方手中的鎬頭，氣勢頓時矮了幾分。

正準備離開，卻見側門從裏面推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頭兒端著盆走出來。

「下官也是無奈之舉，若不圈禁百姓，這場瘧病永遠無法根除，甚至還會擴散到更多的地方，到那時候，受災的地方可就不止是東鄉了！」

至於被罵的事……算了，罵就罵吧，誰叫人家是王爺呢！

焦信有些語無倫次，只好說道：「如今這局面，且不知殿下有何良策？」

那名婦人沉下臉，道：「先生若再提銀子，分明就是瞧不起人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奉承幾句，給你找台階下，以前得罪你的事自然也就一筆勾銷了，皆大歡喜。

焦信心念一動，道：「實不相瞞，我從渭南趕過來，專程協助當地巡檢司治療瘧病，走的匆忙，忘了帶書，您看這……」

非但不能記仇，等過幾天，病情沒有好轉，自己還要主動說幾句好聽的，比如病情複雜多變，物資短缺……諸如此類的，反正就是撿好聽的說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