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她是軟弱的，但不是懦弱的。
蔡佳怡立即將嘴合攏，並沖她笑了一下。
「……」
「你困了嗎，也對，都這麼晚了，都怪我拉著你說了半天……你先去睡吧。」
沈念初眸子垂了下來，安靜了片刻后，跟著輕淡的陳述：「我會怕黑，其實和我媽媽有關係。」
「嗯，我不想對你的人生過多的指手畫腳，免得有灌你雞湯的嫌疑，我唯一想說的是，希望你記住，沒有人愛我們，我們也可以自己愛自己。」
「因為我媽媽一直認為孩子的獨立要提早訓練，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自己一間房、一個人睡覺。我記得很清楚，後來有一次，爸爸陪我逛書城，我無意中翻到了一本童話，童話里的小公主被黑暗裡的妖魔抓走了。」
「……」蔡佳怡明顯的猶豫落入了沈念初的眼裡，她便說，「我只是隨便問問，不行的話就算了。」
第二天清早。
「我覺得，真正的愛是給予，是我願意對你好，我主動給你，你不要我也不會生你的氣。不是我愛你，你就要回報我同等的愛或是其他的東西，那不是愛，是貪婪和利己。」
蔡佳怡看著她，莞爾一笑。
看到了這裏，沈念初已經感受到了倦意的抵抗不住，她將書合攏后，輕輕地放在了一邊，然後躺在床上，蓋上了被子。
沒有人愛我，我愛我自己。
是朋友嗎？可似乎又不太像。更何況，她連真正的朋友是什麼樣的，都還不太清楚。
後來，她明白了，現實不是童話，黑暗裡是沒有妖魔會來抓她的。
蔡佳怡又說：「對了，剛才陳嘉魚和我說了，他打算去聯繫表白牆的管理員，讓對方把那條帖子給刪掉。等帖子沒了，過個幾天，大家就會把這件事情給淡忘掉的。」
沈念初低著頭，一雙白凈的小手放在被子上，一會兒揪住被子，一會兒鬆開，半晌都沒有https://m.hetubook.com.com發出聲音。
「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什麼是真正被人愛著的感覺，只知道我達到了媽媽的要求，她才會高興，才會對我有好臉色。於是，我任何事都要戰戰兢兢努力做到最好，從不敢違抗她的任何一句話。她滿意的時候，也會對我笑，誇獎我，給我買禮物……那個時候，我也是開心的，我覺得她應該是愛我的。可是，只要我一旦沒做好，她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一次，她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就像是一株植物，一直被埋在黑暗惡劣的土壤中，不見陽光，又怎麼可能正常的開出花、結出果來呢？
沈念初也很理解，她正想說算了，視線掠過書桌，看到了上面的一本封面精美的《小王子》，隨口道：「那我可以看那本書嗎？」
隨著她一頁一頁的翻過去，倦意也一點一點地爬了上來。
「而那些用所謂的『愛』為枷鎖，企圖禁錮我們、傷害我們的人，歸根結底，還是我們不夠強大啊，當我們變得更好、更強大時，他們自然就禁錮不了我們，傷害不了我們了，不是嗎？」
沈念初回到了次卧，坐在床上，動作非常輕柔小心的翻開了第一頁。
但是……如果這時候，它能堅強一點，努力衝出地面，感受到陽光的存在，也許，對它來說，一切又會不一樣了。
等沈念初說完，蔡佳怡才用一個低緩得接近輕柔的聲音，輕聲的開口。
「爸爸要幫我開燈，媽媽不允許，她說，越是怕黑，就越要努力去克服它，並把我一個人關在黑黑的房間里，告訴我，什麼時候不哭了，不怕黑了，才可以出來。而在這之後，只要房間太黑，我就容易做噩夢。」
「你等我一會兒，我也要去學校。」
可是從小生活在一heｔuｂooｋ•cｏm•ｃom個缺愛的環境里，沒體驗過什麼是真正的愛，身邊的人、接收到的教育都是冷漠功利的，沈念初又如何會懂得該怎麼去愛自己呢？
沈念初怔了怔。
……
其實，每一個人都不會缺愛，只要他懂得自己愛自己。
「那天晚上，半夜醒來，看到黑黑的房間，我突然很害怕，就開始哭。」
「爸爸來了，問我為什麼哭，我說我怕黑……」
「於是，她天真地顯露出了她那四根刺，隨後又說道：『你既然決定離開這兒，那麼，就走吧，我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沒有規定，一個人非要別人愛著才能活下去，同樣也沒有規定，一朵花一定要長成向日葵或玫瑰，才算是足夠的美麗迷人。」
蔡佳怡抬手捂住嘴，悄悄的打了個哈欠。
這也是人之常情。
「啊，可以嗎？」
「好吧，我再待一會。」
沈念初看著她。
沈念初怔怔的，很久也未發一言。
那一晚，即便小小的她在黑暗中哭得聲嘶力竭，媽媽也不理她，就連爸爸，也因為媽媽的阻止而沒有來幫她。
蔡佳怡躊躇了一會兒，才將書拿在手裡，遞給了她：「算了，你拿去看吧，但記得不能弄壞了，要還給我哦。」
「『的確，我愛你。』花兒對小王子說道，『但由於我的過錯，你一點也沒有理會……希望你今後能夠幸福……』」
「其實我知道，在那些光環下的我，並不是大家所看到的那樣耀眼優秀，更多的，只是一個既敏感又自卑的女孩，越是怕大家知道真實的我，我就會越努力，讓自己身上的光環亮一點再亮一點。」
她說著，嘴角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像是對自己的嘲弄，又像是對那些話的肯定。
可是，她明白了，現實不是童話，她也沒有變成人見人愛的公主，而依然是黑暗和*圖*書中那個無助的小孩子。
既不是仇敵，又不是朋友，也並非介於兩者之間。
沈念初噗嗤一聲笑了，「好啊。」
而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真不好意思……」沈念初有些難堪地低聲說，「這麼晚了，還讓你陪著我。」
「哦。」蔡佳怡下意識的點點頭，過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你媽媽？怎麼了？」
「……謝謝。」
「實際上，等你過個十年八年的，回頭再看，或許就會發現，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對了，你知道什麼是焦點效應嗎？就是一個人總會過於關注別人眼中的自己。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其實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在意你。」
「這樣啊……」蔡佳怡理解的笑了笑。
但過了一會兒，還是走到了她的床邊，一屁股坐下了。
沈念初有點不好意思了。
沈念初突然說。
我想要努力變優秀，不是為了滿足任何人的慾望，是因為我愛我自己，所以希望自己一天比一天好。
她彎起嘴角，輕笑著說。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真的不那麼優秀，媽媽還會愛我嗎……」沈念初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到最後，近乎是喃喃，「如果，我不那麼優秀，還會有人愛我嗎？還有，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愛呢？」
「嗯，謝謝。」
「是嗎？」蔡佳怡揉了下眼睛，喃喃的說：「這樣吧，你要是還不困的話，到我房裡找幾本書看看，也許可以幫助你入睡。」
蔡佳怡坐在她身邊，眼神溫和寧靜地注視著她，既沒有催促，也沒有半點不耐，只是靜靜的聽著。
蔡佳怡一臉認真：「為了幫助入睡，看這些不是最好的嗎？」她想了想，又說：「昨天的作業我還有一點沒做完呢，你要是真的不困，幫我做了也行呀。」
這時，沈念初忽然朝她看來。
「我自己坐一會兒，困了就睡。」hetubook.com.com
「她是怕小王子看到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驕傲的花……」
沈念初抿唇笑了一下，「嗯，你說得對。」
沈念初跟著她來到了房裡，有些好奇蔡佳怡都有些什麼書。
初始的時候，對方在她的心裏定位很清晰，那就是情敵，是搶走陳嘉魚的人，是她的競爭對手。
這時，蔡佳怡終於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
「可以可以，來吧。」
沈念初被敲門聲喚醒。
「吵醒你，有點不好意思。」蔡佳怡歪著腦袋，笑盈盈地說，「不過我要去上學了，所以，有點事情要和你交代一下。」
蔡佳怡的眼睛也彎了起來，「做作業是逗你的，不過我真的沒什麼雜書，高三沒有時間看呀。」
「那你呢？」
「沒事。」蔡佳怡又笑了笑，隨和平易地道，「你今天經歷了不少事，又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睡不好，會做噩夢也是正常的。」
聽到她的問句，沈念初也有瞬間的茫然。
……
她咬了一會唇，終於再次開口。
然後，蔡佳怡走到一個書架之前，替她介紹了：「五三、天利38套，黃岡密卷、高考必刷題……你自己選吧。」
此時此刻，她和蔡佳怡之間的關係，似乎變得非常微妙起來。
她的手從電燈開關上拿了下來，說，「那就不關燈好了……不早了，我也要睡啦，晚安。」
她下了床，打開了房門，便看到了門外的蔡佳怡。
「你的校服昨晚才洗的，我剛才去陽台看了一下，還沒有完全乾透。我就把我備用的那套校服放在沙發上了，你要穿的話可以先穿著。另外，餐桌上我放了鑰匙和錢，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所以沒給你準備早飯，你可以去外面買早點，也可以在附近走走……」
可到了今天，在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下，她忽然發現，這個定位變得模糊了起來。
沈念初轉頭和_圖_書看著蔡佳怡，「那天你說得很對，我其實是一個很自卑，很缺愛的人。」
也許是因為對她定位的變化，也許是因為那個噩夢帶來的驚恐懼怕，也許是白天的無助夜晚的孤獨，也許是想打破對坐無言的寂寞，沈念初突然有一些話很想說出口。
「為什麼，你非要別人愛你呢？沒有人愛，你的人生就沒有存在的理由了嗎？」
沈念初嘆了聲氣。
沈念初抬起眸看著她，神情有些難以啟齒，見她要走，終於張開嘴，略帶局促地說：「你能、能先別走嗎，我一個人，還是有點害怕。」
她不可能永遠的逃避下去，遲早要去面對這一切，再接受這一切——
「哦。」蔡佳怡並沒有問她做了什麼噩夢，只是說，「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也許在這個變好的過程中，就會有人注意到我的好，從而愛上我呢？
要繼續說嗎？她不清楚，自己和蔡佳怡現在算是什麼關係，畢竟，她曾經很憎厭過對方，而對方也說了，並不喜歡她。
是敵人嗎？好像沒有那麼討厭她了。她不是好壞不分、沒有良知的人，對方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伸出了援手，姑且不提是出於什麼理由，但這些幫助是實打實的，再提「討厭」什麼的，反倒顯得她自己心胸狹隘。
「譬如說，某個陌生人在你面前摔了一跤，也許當時你哈哈大笑，但過個幾天，你還會記得對方的長相嗎？對於別人來說，你就是那個摔了一跤的人，他們現在嘲笑你，過段時間就會遺忘了。」
沈念初：「……你說的書，就是這些嗎？」
不過須臾，她又睜開眼，小聲說：「可能，是因為關了燈以後太黑了，我從小就有點怕黑。」
也許她是軟弱的，但，絕不是懦弱的。
沈念初閉了閉眼，「嗯。」
蔡佳怡轉身看著她，雙手環胸，表情頗為複雜。
「至於什麼是真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