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您是怎麼催眠他的呢？
看著這一幕，不少人都驚呼起來。
「嗯。」沈念初站在那裡，也柔柔地彎了下唇，對陳嘉魚露出了個安靜的微笑，正好對上陳嘉魚深邃的黑眸，遂又慌忙的低下了頭。
郭蓓很順從的往後退了半步，溫聲說，「小朋友，你別衝動，我是一名大學的心理學教授，沒有惡意……」
陳嘉魚到的時候，學校的大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都帶著一股屬於年輕人的風發意氣，也有不少陪同孩子來的家長，全國各地的口音夾雜在一起，頗為熱鬧。
「可惜什麼？」
「天橋上人來人往，過於嘈雜，在那樣的環境下，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讓他進入淺度催眠狀態，但中度催眠狀態，就只有七成了。雖說七成的把握也不算太小，但一旦催眠失敗，他就會立刻清醒過來，甚至還可能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安全起見，我才讓你配合我。」
……
「你也在這裏，這麼巧啊。」
沈念初的眸子微微一亮。
「當時，我看出了那孩子確實有尋死的打算，情況緊急，如果用普通的勸說技巧顯然來不及，所以，我才選用了催眠。」
發送完這一長段話后，陳嘉魚才返回到了視頻的界面。
這麼一想，這個念頭就有點壓不住了。
他忽地發現了郭蓓身上的那種似曾相似感源自哪兒——她的聲音和蔡佳怡並不相像，但那種不急不緩的語調，那種似乎能安撫人心的溫柔，卻又和蔡佳怡有幾分神似。
「啊！」
他掃了一眼人群，先看到了郭詩潼和蔣敬，接著，又看到了沈念初和郭蓓。
郭蓓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著說：「你別把『催眠』這個詞想得太玄乎了，它只是心理學的一個分支而已。而且，一般催眠師的能力，遠沒有那些電影啊電視劇啊裏面那麼誇張離奇。我也只是利用一些催眠的小技巧，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方便陳嘉魚同學能順利把他拉離險境。」
對面的中年男人臉部肌肉綳得緊緊的，也是怒氣十足。
陳嘉魚則是腦子一轉，已然猜到了其中的道理，「深呼氣會導致大腦的短暫缺氧，而缺氧狀態會讓人感到疲倦。」
郭蓓突然在陳嘉魚的臂彎處輕輕一拉一拍。
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一顆芳心正怦然地跳著。
陳嘉魚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她，她站在那裡，看著那個男孩，聲音平靜穩定得像沒有半點風的潭水，「我交給你一個任務——」
陳嘉魚又回憶了下，說：「另外，你還給他唱搖籃曲……我想，這個和催眠應該也有關係吧？」
這一巴掌和幾句大吼，似乎將中年男人的怒火宣洩出了一部分，他瞪了男孩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
有幾名路人想將男孩拉下來，男孩立即情緒激動，做出要跳下去的模樣：「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沈念初眨眨眼，好奇地問：「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您是怎麼催眠他的呢？」
莫非是……
「一開始，我用了一個小技巧，消除他的戒備心。因為一個人在高度戒備和緊張時，很難進入被催眠的狀態。」
郭蓓笑了：「好吧，我就簡單講講。」
「你也加油。」陳嘉魚笑笑。
男孩卻站在原地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在坐輪渡，等到了對岸，再坐回來。」
「念初，你們認識？」一直打量著沈念初的郭蓓，此刻拍拍她的手，眉眼儘是溫和親切，微笑著問。
「時間還早，我們再散會兒步，看看申城的夜景，怎麼樣？」走出一間餐廳，郭蓓笑著問身邊的沈念初。
「……嗯，我記得，你曾經問他最在乎的親人是誰……」陳嘉魚思索著，斟酌地說，「等他回答后，你向右邊走了一步……我想，這一步應該不是無的放矢。」
也許，是因為他們同樣在苦苦祈求著至親的人，能多理解自己一點，多在意自己一點……
「平時家裡的油壺倒了你都不會扶一下，今天會這麼好心？！」
男孩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幻起來，從警惕到驚訝，再到委屈……
「哦，是這樣。」郭蓓轉頭問陳嘉魚，「我們正在散步，要不一塊兒走走？」
郭蓓解釋道，「在催眠學理論中，人的身體和心靈有著密切的聯繫，心靈會影響到身體，身體也同樣會影響到心靈。通過呼吸節奏的同步或是模仿對方的姿勢、動作、語調等，都能讓對方無意識中產生一種『他和我一樣』的想法，降低戒備心。」
轉頭看著還拽著他胳膊的陳嘉魚，男孩頓時漲紅了臉，用力甩著胳膊，想要掙脫，只是他個子比陳嘉魚小，力氣也遠遠不如。
但是，在這一刻，陳嘉魚像是從天而降地出現在眼前時，她的心湖裡，卻再一次泛起了層層的漣漪。
「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早知道會養出你這麼個玩意兒，當初就不該讓你出生！」
很快，她的消息過來了。
片刻后，三人上了人行天橋。
「既然他已經被催眠了，你直接讓他放棄自殺不就行了嗎？為什麼讓我去拉他下來呢？」陳嘉魚想到什麼，問道。
陳嘉魚邊走邊拍照，再在QQ里隨手分享和-圖-書給蔡佳怡。
吸——呼……
郭蓓沒有解釋，抬起腳，朝著男孩的方向走了過去。
「是爸爸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陳嘉魚正要退出通話，她忽然又睜開了眼，眨巴眨巴地看著他，小聲說：「我很想你。」
這時候，他腦子裡忽然湧出了和她同躺在一張床上，共度一夜的畫面。
「你訂的酒店房間環境怎麼樣？」過了一會兒，她抬頭問。
陳嘉魚也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
郭蓓又問：
前方不遠處，一對正在激烈爭吵的人影，突然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小時候，應該是奶奶哄你睡覺吧？」
……
男孩的腳落了地，踉蹌了一步，人也從恍惚里清醒過來，頭一抬，看著四周，驚覺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地就被人拽離了險境。
沈念初和郭蓓也注意到了他，沈念初抿唇笑了一下，郭蓓也沖他點了點頭。
陳嘉魚沖兩人揮了揮手，便往前走到人行橫道處，穿過馬路。
……
許是因為怒氣，音量格外的大。
突然，人群被推開，那個中年男人沖了進來。
陳嘉魚也有些意外，他倒是知道沈念初也是全市進入複賽的八個名額中的一個，而根據陳嘉魚的記憶，若無意外的話，她應該能拿到二等獎，但還是第一次在賽場以外的地方遇到她。
「陳嘉魚。」陳嘉魚補充道，「耳東陳，南有嘉魚那個嘉魚。」
這一嗓子卻把男孩吼愣了，掙扎和喊聲同時戛然而止。
郭蓓挽上她的手臂，「走吧。」
頓了頓，郭蓓轉過話鋒，說，「我想你們應該聽過一個形容——『兩個人合得來的時候，連呼吸都在同一個頻率上』。」
「沒錯，就是催眠。」
中年男人回頭看了一眼，「還不走，嫌不夠丟人現眼嗎？！」
中年男人的腳步一頓，幾秒后，再次頭也沒回地往前走去。
「這樣嗎？」
「只要兩分鐘，可以嗎？」
「我知道你很委屈，你想用你的死作為報復你爸爸的手段，讓他後悔這麼對你。」陳嘉魚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但用這種辦法來報復，愚蠢之極。」
抬腳走近兩步，陳嘉魚朝她點頭笑了下，再抬手揮了揮。
陳嘉魚火氣上竄，揪住了他的衣領往上一提，大吼一聲，「不許動！安靜！」
「誰、誰要和你睡覺了。」
她起身過去開門。
郭蓓雙眼凝望著他，聲音溫和低緩，「但我想，她一定是抱著對你的祝福和愛而離開的，希望你能永遠健康快樂，好好地生活。」
男孩忽然有些恍惚，不知不覺地按照她的節奏，一點點加深呼吸。
「不，我不是來勸你，我只是想和你聊會兒天，能不能給我兩分鐘的時間？」
……
陳嘉魚沖了過去，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將他拽了下來。
陳嘉魚把視頻通話縮小，垂眸看著屏幕，敲打著輸入。
「怎麼唱的，是這樣嗎？」郭蓓微微一笑，輕聲哼唱了起來，「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可是，他喜歡的人，不是我啊……」
有了那些記憶，有了那些重要的人，一個本是普普通通的城市，就在他的心裏，變得沉甸甸的與眾不同起來。
郭蓓目光微帶訝異，而後，輕點了下頭。
頓了頓，陳嘉魚繼續說：
郭蓓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實際上，催眠也有淺度和中度、深度的區別。淺度催眠只能讓被催眠者陷入恍惚，在中度催眠的狀態下，催眠師才能指揮被催眠者完成一些比較複雜的行為，或者給予他一些暗示。而要使人進入中度催眠，需要滿足很多條件。」
郭蓓的視線從父子倆的身上收了回來，轉身對陳嘉魚和沈念初說，「我們走吧。」
「還不承認，你們班主任都把監控錄像給我看了！當時教室里只有你一個人，你還去翻了別人的抽屜，不是你拿的錢，還會是誰？」
……
「我也想你。」
「接著，我和他聊天，問他最親的人是誰，這個時候，他的視線看向了右斜方。這個位置，就是他心中的『好感地帶』。」
但既然碰到了，總不能視而不見。
「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說不定和我一起，你還睡得特別香呢？」
郭蓓說，「我相信你是冤枉的，你沒有偷同學的錢。」
沈念初回過神來，輕點了下頭，「他是我的同學，應該也是來申城參加作文比賽的，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碰到。」
……
「其實……我也是。」
沈念初讚歎了聲：「郭阿姨，你真了不起，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能成功催眠一個人。」
「可惜這麼大的床，就我一個人睡。」陳嘉魚有點兒遺憾地嘆了聲氣，「要是你也在，我們就可以一起睡覺了。」
吃過午飯，陳嘉魚回房將要帶去考場的東西整理好了，核對幾遍無誤后，才從酒店裡出發了。
……
「……我奶奶已經去世了。」
起——伏——
陳嘉魚向她們笑了笑，並沒有刻意出聲打招呼，腳步也只是站在原地，然後便拿出了手機，和蔡佳怡發消息：「我已經到考場外面了。」順便給她拍了一張照片過去。
眼前和圖書這個笑起來好像陽光一般的，一個投過來的眼神就能讓她怦然心動的少年，她還是好喜歡好喜歡啊……
沈念初頓時臉頰微紅，慌慌搖頭，「沒，沒有。」
圍觀人群齊聲驚呼。
三人一同往陳嘉魚的來路走去。
那男孩，看著比她還小几歲……頂多，就是個初中生吧。
只是陳嘉魚對它不怎麼感興趣，掃了幾眼就關掉了，只記得男孩的結局有驚無險，似乎是在某位熱心路人的勸說后，終於放棄了做傻事的念頭。
到了三四米遠的位置，男孩注意到了她，一臉警惕道，「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立刻跳下去！」
男孩雙手攥住欄杆，緊緊盯著父親的腳步。
咚咚。
沈念初也走上來兩步，輕聲說，「有人和我說過，沒人在乎我們沒有關係，我們自己要愛自己，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輕了，其實，它遠比你想象的有價值。」
他第一次，抬頭對上了郭蓓的視線。
屏幕里，蔡佳怡怔怔的，過了半晌，她才回了一句話。
蔡佳怡回：「加油，好好考！」
中年男人站在男孩面前，一臉羞愧。
「數到一百下后，你立刻衝過去，把他拉下來。」
門外，郭蓓笑眯眯地問：「東西都放好了吧？」
如果把「偷東西」這三個字，替換成「考砸了」，那中年男子的表現，豈不是和媽媽一模一樣嗎？
沈念初明白他的意思，輕聲說：「好的，你回酒店吧。」頓了頓，她說：「明天見。」
又走了數十米，陳嘉魚抬起手，指了指馬路斜對面的一幢建築，「我到酒店了。」
也許是因為，在那個城市裡，有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幾個人，在等待著他。
一直緊盯著他的郭蓓，也不著痕迹地往那個位置輕踏出了一步，走進了男孩的視線餘光之中，而後，再以一種拉家常的語氣，隨意般地開口問道。
她長得漂亮，成績優異，家境出眾，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女，沒有任何人會將她懷疑為小偷，和眼前的這個外貌平平的男生幾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太不像話了。」
起——伏……
聽完這句，男孩的視線開始模糊，思緒也一點點的散亂起來。
「是啊，我也理解你的心情，誰這麼被親人對待都會痛苦難過的。」郭蓓點了點頭，又問，「可是，除了你爸爸，你就沒有其他在乎的親人嗎？」
起——伏——
「你要我說幾次，我沒有偷同學的錢！沒有！」一個男孩站在那裡，一雙手緊緊握拳，下巴微微揚起，一臉氣惱與委屈。
一聽這話，周圍人群紛紛指責起他。
陳嘉魚看著她，回道。
說到這裏，郭蓓笑了笑，又道，「當時的情況，模仿他的姿勢、動作什麼都不太合適，我就選擇了同步呼吸，讓他對我逐漸放下防備，方便我的進一步催眠。」
郭蓓停下。
「嗯。」
「什麼？」
沈念初抬手捂嘴，杏眼睜圓，看著陳嘉魚。
蔡佳怡把手機豎著放在她的小書桌上，邊做著作業，邊和陳嘉魚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但正兒八經的近距離接觸與交談，還是頭一回。
那時候的她，也曾經陷入到和這男孩一樣的絕境之中。
「就是。」
思想不純潔的到底是誰，好個惡人先告狀。
「如果他在乎你，他當然會後悔莫及，會痛苦餘生。可那個時候的後悔痛苦，又有什麼用呢？能讓他彌補之前的過錯嗎？能讓你聽到他說的對不起嗎？」
她也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他喜歡的人不是她，她應該要把他從心裏放下了。兩人之間保持著普通朋友的關係，這樣的處理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都是最合適的。
「我們剛吃完。」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下午五點半，車抵達了終點，申城站。
眸光閃爍了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申城和漢楚市相距近千里之遙，人口更是渙渙千萬，就這麼碰到沈念初的概率，只怕比活捉一個三體人還要小。
同學、老師冤枉他偷東西也就算了，但連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都不相信他，都覺得他活著是多餘的，那他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呢？
事實上，第二天，不少社交平台和自媒體公眾號上就出現了這條新聞。
「好了，我再溜達一會兒，就回酒店。」
男孩僵在那裡沒動，幾秒后，腦袋用力往旁邊一擰。
話說到這裏，陳嘉魚和沈念初已經都明白了。
他可沒忘記，郭蓓曾讓他數到一百下就衝上去。
「好的，郭阿姨。」
男孩的嘴唇抖了抖。
陳嘉魚摸了下鼻子，淡淡笑了下：「我也只能看出這兩點了，我想，你做的應該不止這些。」
「還狡辯！成績差也就算了，還學會了偷東西！」中年男人鐵青著臉，突然一個巴掌抽了過去。
但現在，有誰能拉這個男孩一把呢？
「可我想。」
沈念初看著陳嘉魚，眸中異彩漣漣。
「那我們去吃晚飯吧。」
又過了會兒。
話到這個份上，陳嘉魚自然只能點頭。
「深呼吸也是催眠的一部分嗎？」沈念初問。
「嗯，你呢？」
男孩的臉上依舊掛著警惕的神wｗｗ•hｅtubook•ｃoｍ•ｃom色，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但緊繃的身子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放鬆。
陳嘉魚笑了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催眠吧。」
只要……只要他能在走到天橋的盡頭前停下來……
「我想讓你枕著我的手臂入睡，我想聽著你的呼吸聲入睡，想等你睡著了我再睡，想看你睡著的臉……還想在你睡熟的時候，悄悄的親你一下。」
郭蓓目露讚許，「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就能一個人出遠門，不錯。」
……
然後，陳嘉魚對準身下的大床拍了拍，「床也挺舒服的，可惜……」
郭蓓卻只是笑著問，「你往哪邊走？」等陳嘉魚指向來路后，她很自然地倡議，「我和念初正要往那邊去，既然順路，就一起吧。」
「才不要。」蔡佳怡吐了吐小舌頭，「我習慣了一個人睡，兩個人會睡不著的。」
過了座行人天橋，再拐了個彎，又往前走了兩三百米，正打算回去時，不遠處的兩道身影，讓他的腳步為之一頓。
實際上，在之前的循環里，他早就多次見過送沈念初來申城的郭蓓。
而在這四個多月中，她沒再和陳嘉魚有過超出普通同學的接觸，即便偶而在校園裡相遇，她也克制著自己，始終保持著如上的狀態。
陳嘉魚手插在口袋裡，隨心信步地向前走。
……
但是，共度一夜這種事，還真沒有過。
吸——呼——
這段時間他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和她視頻一會兒，好像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不這麼做就要翻來覆去老半天都睡不著。
「我說的也是純睡覺。」她反應很快，強詞奪理地說，「你以為是哪種睡覺呀？你這人，思想太不純潔了！」
男孩捂著臉，圓睜著眼，身子劇烈地抖了起來。
「小陳。」
「你和念初是同班同學嗎？」
他低下頭，看了眼下方川流的車潮。
「嗚嗚，被你說饞啦，我也突然好想吃生煎包和豆漿油條哦，決定明天的早餐就吃這個啦。」
可不知為何，沈念初忽然在對方的身上，隱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還沒坐過輪渡呢，看著挺有意思的。」
人群逐漸聚攏在離他不遠的位置，形成一個半圓。
「乖啦，還是要養好精神，趕緊睡覺吧。」蔡佳怡拉了拉被子，小聲說，「剩下的話，等你考完也可以說的。」
「奶奶會給我唱搖籃曲。」
他如溺水者，做最後的一絲掙扎，「爸，你停下來好不好，只要你停下來，再說一句相信我，我就不跳……」
「是的，你們都很聰明。」郭蓓又笑了，「所以，這個時候，我再用搖籃曲，進一步加深他的催眠，畢竟在他的心中，搖籃曲已經和『奶奶』、『睡眠』形成了強力的反射聯繫……」
「她怎麼哄的？」
「以我的眼光來看，那孩子看著品行不錯，人也挺聰明，就算你喜歡他，那也沒什麼啊，很正常。」郭蓓笑吟吟的。
陳嘉魚也凝目望了過去。
腳邁到一半卻停下了，沈念初看著前方，眼睛里閃過一絲生動的光彩。
江水兩岸，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明亮輝煌的燈光倒映在江水裡，映得江水也一片瑰麗斑斕，而除了這些繁華現代的建築，又有不少古典風格的老建築，它們與四周高度現代化的建築物雜糅在一起，卻並不顯得突兀，而是意外的和諧。
「嗯，晚安哦。」說完這句，蔡佳怡便閉上了眼，將被子也再拉高了一些。
「你別生爸爸的氣，爸爸這幾天工作不太順利，在公司里受了不少氣，所以在聽到你們老師說的話之後，情緒控制不住，把火撒到你身上……」
一直聊到將近凌晨，蔡佳怡關燈躺上了床，她對著手機，輕聲說，「早點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去比賽嗎？」
「怎麼能不信任自己的孩子呢？」
一晃眼，距離上次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
陳嘉魚離開車站，再按照事先查好的路線，去了地鐵站，路上給阮秀蓮打了個電話，報了聲平安。
身子輕微地搖晃起來。
陳嘉魚雙臂環胸，目光下意識地掠過四周逐漸圍觀過來的人群。
回到酒店房間，陳嘉魚又等了一會兒，直到近十點的時候，蔡佳怡才上了線，顯然是剛放學。
不知為何，對方說話時這種不急不緩的語速，還有讓人莫名倍感親切的笑容，他總覺得似乎在哪兒遇到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逐漸，與男孩同步……
「不，我是三班，她是一班的。」
屏幕里，蔡佳怡的臉立即紅了。
「不要緊張，深呼吸，放鬆一點。」她的聲音悠長緩慢，胸口起伏，「呼——吸——」
「你拍的江水好美，有攝影師的天賦。」
戀愛的時候好像就是這樣，屁大的事情都會想著和對方分享。畢竟每一個人的時間都是寶貴的，只有喜歡你，覺得你對我很重要，才會願意對你說一些亂七八糟的廢話。否則還不如去看漂亮小姐姐或者打遊戲。
「你累了嗎？累了就放鬆一點，閉上眼，好好睡一會兒……」
「我是看到他／她的東西掉地上，撿起來幫他／她放進抽屜！」
半個小時后，他先去和-圖-書訂好的酒店放好行李，然後去外面找了家小餐館吃晚飯。
一天沒見，就很想很想你，想得渴塵萬斛了。
陳嘉魚笑笑，不語。
房門被敲響了。
陳嘉魚恍然。
晚飯吃完，時間才剛過七點，蔡佳怡應該還在學校。
「剛才你們老師打電話來，說你同學丟的錢找到了，是他自己不小心夾在課本里……」
她分明在極力的抿著想翹起來的唇，卻依舊故作矜持：「不要，我不想。」
「是嗎？那奶奶一定是你最在乎的親人了。」
「那又怎麼樣！」他撇開腦袋，哽咽道，「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都不信我！」
沈念初一怔。
沈念初的長睫不覺輕垂了下去。
酒店，房間內。
雖說來過申城的次數已經不少，但對這個大都市，陳嘉魚依舊了解甚少，他收起手機，隨意選了條陌生而熱鬧的街道，不急不徐的走著。同時，目光漫不經心的掠過四周。
眼見快到教學樓，沈念初才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陳嘉魚，淺淺說了句：「加油哦。」
考試的地點是申城的一所中學。
【震驚！十五歲男孩與父親發生爭執后竟要跳下天橋！】
不遠的燈光投過來，落在她的瞳孔里，讓她的眸子變得璀璨奪目，有種奪人心神的魔力，令他的思維恍惚僵滯，同時又如磁鐵般的吸住了他的目光。
吸——呼——
「好。」沈念初點點頭。
「陳嘉魚同學，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怎麼了？」郭蓓見她不動，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而後，便見到了對面帥氣的少年。
中年男人也愣了下，思維只在兒子的話是發自真心或僅是一種逼迫他讓步的手段中徘徊了短暫的一秒，陡然熾盛的怒火便讓他作出了錯誤的判斷。
……
陳嘉魚停了和蔡佳怡的閑聊，收起手機，取出身份證和複賽通知書，通過檢查，進入了大門。
郭蓓的目光從沈念初、陳嘉魚的身上掃過，含笑地道：「你們一點都沒看出來嗎？」
「這些想法無關於慾望的衝動，只是發自內心的想和你相擁而眠，想和你一起度過漫漫長夜，感覺一定會溫暖又美好。」
這間房的位置還不錯，高層，大落地窗，視野開闊，可以看到遠處的滔滔江水。
「我想從後面抱著你，讓你靠在我的懷裡，你放心，我保證手會老老實實的，沒有你的允許，絕對不亂動。」
「是的。」
陳嘉魚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嗯。」
「沒什麼。」郭蓓笑著擺擺手，「在剛才同樣的條件下，最頂級的催眠師，可以把催眠過程縮短到十幾秒內、幾秒內，甚至可能在被催眠者完全沒察覺的情況下，就完成一次催眠，我還差得遠呢。」
「我想睡醒時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你。」
不是沒和她躺在一張床上過，比如那次她發燒的時候，又比如正式成為男女朋友后，在她家時，兩個人偶爾也會在床上親親抱抱。
剛才他只是隨口一說，現在竟有些隱隱的期待了起來。
男孩的目光緊緊追隨著父親的身影，臉上的委屈氣惱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絕望死寂。
翌日中午。
「什麼技巧？」沈念初睜大眸子，問道。
要不是有人將她從絕境里拉出來，她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男孩愣了一下，而後，眼球不自覺地轉向了右斜上方，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約莫兩米的位置。
「催眠」這個詞，在影視劇或是小說里頗為常見，催眠師們往往被渲染上一層極為神秘的光環，似乎他們無所不能，甚至能輕易控制人的生死。
郭蓓看著男孩，眼角微微眯了起來，視線的餘光卻落在了他起伏著的胸腹上。
也許是因為，那個城市承載了他過往太多太多的回憶。
「嗯。」
沈念初正坐在靠窗的小沙發里，白玉般的手肘撐在窗沿上，薄薄的紅唇閉攏，長睫微垂，目光柔和安靜地看著外面，像是凝視著什麼，若有所思，又像是什麼都沒有在看，什麼都沒有在想。
看著這一幕，沈念初不禁咬住了嘴唇。
「想用這招威脅我？我告訴你，你有種就跳，我可不會攔著你！」
「嗯，」郭蓓點點頭，微笑著說，「確實用了點小技巧。」
有人拿出了手機打電話報警，有的則是拍照錄視頻。
很顯然，她有相當的把握，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創造出機會。
沈念初安靜了一會兒，轉頭看著陳嘉魚離開的方向，聲音輕輕地飄入了蕭索的夜風中：
「你說說看。」郭蓓看向他。
「退後一點！」
好一會兒，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洶湧的車流中，沈念初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中年男人停下手，將男孩用力擁進了懷裡。
「當然了，每個人的好感地帶不一定相同，但有個共同點就是，當對方還沒有對你形成固定印象時，只要進入他的好感地帶，其無意識就會留下對你的好印象，從而快速建立起信賴關係。」
人群的指責聲音讓中年男人愈發羞愧，他忽然抬手，用力抽著自己的臉。
過了幾秒，才說：「還有奶奶。」
這條路他之前從沒走過，路兩旁是林立的摩天大廈，一輛輛車在寬闊的馬路上和-圖-書飛馳而過，身邊人流如梭，燈光斑斕璀璨。車聲、人聲、音樂聲……嘈雜地混在一起，像是一首華麗而節奏急速的交響樂。
戰國時，這裡是春申君的封邑，故別稱申。
陳嘉魚想了想，說：「我有一點猜測，不知道對不對。」
「你這爸爸怎麼做的，把氣往兒子身上撒？」
陳嘉魚說：「沒事的，時間在下午，一點半到4點半。」
「嗯，明天見。」
「我今天的晚餐吃的是生煎包加豆漿油條，那家的味道還不錯，吃得有點撐。」
男孩掙脫陳嘉魚的手，撲過去，拽著父親，大聲說，「我不氣了，別打你自己。」
沈念初在他的前面，兩人一起跟著人群往前走去。
「如果一個人不在乎你，那麼你死上一百次，他也不會有半點悔意。」
陳嘉魚忍不住笑了：「你臉紅什麼，我說的睡覺就是純睡覺，不是你想的那種睡覺。」
幾名工作人員出來了，安排家長在外面等候，參賽者則是要在查驗身份后依次進入。
與此同時，她的呼吸節奏，也隨之慢慢起了變化。
「我想讓你的聲音叫我起床，也想趁你沒醒時悄悄起床，去給你買好早餐。」
男孩打斷她，語氣堅定，「你不用勸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有，我的生命與你無關！」
郭蓓彎起嘴唇，卻沒有直說，而是將目光看向了若有所思的陳嘉魚：
「我說的是真話！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
啪！
陳嘉魚：「……」
……
郭蓓表情似笑非笑，「到了這一步，他的心防就基本放開大半了，」隨後，她繼續說，「接著，我讓他深呼吸，他就會配合我。」
怎麼會這樣？
「你不用後悔，我把這條命還給你！」
這是一個既有著年輕現代的活力氣息，又有著滄桑厚重的歷史積淀的城市。
看著眼前這片無比繁華的都市景象，陳嘉魚想，「申城比漢楚市要繁華得多，美麗得多，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漢楚市更好呢？」
「放開我！放開我！」他大喊。
「對了，陳嘉魚，」沈念初輕聲問，「你吃過晚飯了嗎？」
「你一個人來的申城？」
「原來是這樣……」沈念初恍然地點點頭。
但在現實中，她卻還是第一次親身接觸所謂的「催眠」，難道現實里的催眠，真的和影視劇或是小說中一樣神奇？
「好，那就一起睡吧。」
雖然明天是周日，蔡佳怡不用上課，但平時學習緊張，也就周日可以多睡一會兒，他也不忍心和她聊到太晚。
下一秒，男孩突然直直衝向天橋的欄杆，接著，雙手握著欄杆，一條腿邁到了欄杆外，轉頭看著中年男人，嘶聲道：
「還可以。」陳嘉魚把攝像頭對準酒店房間轉了一圈，讓她參觀了一遍。
三人穿過人群，下了天橋之後，沈念初看了看郭蓓，有些好奇地問：「郭阿姨，剛才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不然，陳嘉魚同學怎麼能這麼輕鬆的把那個男生拉下來？」
陳嘉魚沒有立刻回酒店，而是走到了不遠處的江邊，沿著江堤的長路徐步而行。
「我想和你躺在一張床上。」
陳嘉魚和沈念初都是一楞。
郭蓓拊掌讚歎：「沒想到這一點也被你看出來了。」
「江水拍岸的聲音很動聽，江面上的燈光也很美，江風很溫柔。」
「我姓郭，是念初的阿姨，」郭蓓隨口般地問，「你呢，叫什麼名字？」
「對。」郭蓓表示贊同。
不知為何，男孩對她漸漸升起了一絲信賴感，開口回答，「我小時候都是跟著奶奶一起生活的，直到十歲，才來了申城。」
「具體的方法就是，以對方呼吸的節奏來呼吸。這種方法，在催眠技巧中被稱為『鏡映』，聽起來很簡單，作用卻很大。」
「我想在睡前親吻你，然後和你互道晚安。」
陳嘉魚客氣地笑笑，「謝謝阿姨，我出來有一會兒了，該回去了。」
沈念初眸光微閃，「我還想到了一點不知道對不對，深呼吸是一種機械式的運動，當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呼吸上時，同樣會加重精神上的睏倦之意。」
郭蓓目露驚訝地看著陳嘉魚，道：「沒想到你的觀察力這麼細緻，沒錯，這確實是我的催眠中的一部分。」
「所以，為了奶奶，也不要做傻事。」
只是，這個熱心路人會是誰呢——
拋出去這句話后，轉身就走。
「這麼依依不捨的……難道……」郭蓓注意著她臉上的神情，笑著問：「他是你喜歡的男孩子？」
她的笑容溫暖得像拂面的春風，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的聲音像是最柔軟的雲朵，又像是奶奶一般滿是慈愛，悄悄溜進男孩的耳朵里。溫柔舒緩的節奏開始阻滯著他的心跳。
「郭阿姨，你到底是怎麼做的？」沈念初在一旁問。
……
陳嘉魚清了清嗓子，一臉雲淡風輕地說：「等我從申城回來，我們找個機會一起睡一覺試試吧。」
酒店的WIFI比較慢，可能用的人太多了，視頻電話很卡，語音也經常發送失敗，陳嘉魚只能打開了流量，和她打起了視頻電話。
他的注意力，逐漸無法集中，緊握住欄杆的手也漸漸鬆開了……
陳嘉魚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