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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么？」馬守常不以為然：「夫妻之間拌兩句嘴不是很正常嗎？你看咱們倆，不是都打了大半輩子嘴仗么。」

「危機感？笑話，我一個馬上退休的人要什麼危機感。」

「那你會不會覺得很可惜？」

「啊？」

「對了老馬，我聽院里的人說周秉義和郝冬梅吵架了。」

林躍沖他一笑：「這不是紅星木材加工廠的徐副廠長嗎？這麼巧。」

出了這種事，當然要問責，王社長肯定不會把罪責攬到自己頭上，更不會幫杜東海說好話，副社長、後勤辦公室主任、副主任全給擼了，這回一下子空出三個編製名額，可惜杜林高已經等不到轉正了，三天前他就被吉膳堂掃地出門，趕回了老家。

「覺得可惜就能回到從前嗎？」

大體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逍遙快活到退休就好，至於企業將來的路該怎麼走，那就是繼任者操心的問題了。

30年後情況改善不少，八九十年代，尤其是東北這邊兒，多少飯店倒在了打白條上。

林躍哭笑不得：「徐副廠長，紅星木材加工廠這都快倒閉了，你就一點危機感沒有嗎？」

「在，在，老地方，下料車間。」

如今又是冤家路窄撞到一起，不諷刺一下，說幾句風涼話，那不是浪費了報仇的好機會嗎？

「不能。」徐達左說道：「說到從前，還記得你離開紅星木材加工廠時說的那和*圖*書些話嗎？」

楊廠長站起來，笑呵呵地道：「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HK來的李先榮李總，這位是我們木材加工廠的徐副廠長。」

林躍懶得理他，偏身讓過，往飯店後院走去。

「我倒是更傾向於他是打定主意要讓金土地雜誌社好看，那個杜東海不是給從副社長的位置開了嗎，本來還有幾年就退休了，現在倒好，身敗名裂。」馬守常搖搖頭：「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也只有他能幹出來。當然，個人恩怨歸個人恩怨，這事兒見報確實加快了咱們江遼省的改革步伐，說是臨陣斬將祭旗倒也沒錯。」

徐達左沒有理睬他的答話：「吉膳堂關張了你知道不知道？」

「唔，是有點尿急。」

……

「老朋友，誰啊？」

「我這再有一兩年就退休了，你說……我還能等到你兌現承諾的那天嗎？」

杜東海在雜誌社混了這麼多年，對此心知肚明。

「咦，周秉昆！」

「我聽說你去南方了？怎麼會在這裏？」

這啥意思？

杜東海從惶恐中驚醒，看了這個最會拍他馬屁的人一眼：「怎麼了？」

不到一個星期，吉膳堂就被當成反面教材，在正在改制，或者正在研究改制的企業間翻來覆去地講，不厭其煩地講，一遍又一遍地討論，而金土地雜誌社也因此成為輿論焦點，承受了諸多罵https://www.hetubook.com.com名和白眼，現在員工走在大街上都不敢說自己是金土地雜誌社的，那些退休老人呢，乾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省得到了外面被人指指點點說閑話。

人就是這麼不禁念叨，一周前才想過他，一周后就在這裏遇上了。

在這一點上，親生兒子還沒有忘年交做得好。

馬守常知道她說這話什麼意思，周秉義和郝冬梅到現在都沒有孩子，外面說什麼的都有，可是有孩子就能美滿嗎？去年馬守常因病住院，倆人的兒子回來呆了兩天，一聽說沒有生命危險，又回上海找媳婦兒去了，好歹人家周秉昆知道后還特意從深圳趕回來探望他。

「在南方呆得有點膩，回來看看，正準備吃完飯去廠里找趕超和國慶呢，怎麼樣？他們在吧？」

……

「是徐副廠長來了。」

接下來的一幕會是……丟車保帥？他就是那枚「車」，誰也保不了他的那枚「車」。

「您……沒事吧？」

紅星木材加工廠附近一家還算有點檔次的飯店內。

在外面敲了敲門，裏面傳來楊廠長的聲音：「進。」

「謝謝。」

林躍說道：「什麼話？」

「哦，聽家裡人說了。」

倆人走了個對臉，徐達左愣了一下才認出他來，畢竟周秉昆離開紅星木材加工廠已經十幾年了，要不是那天聽到孫趕超和肖國慶的談話，他都快忘和*圖*書記這個人了。

趕巧老闆娘看過來，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朝著最裡面的包廂走去。

年輕人苦著臉走了，感嘆今天這馬屁拍得，早知道會拍到馬腿上，幹嘛要多此一舉呢。

咚咚咚～

也是，就電視劇里出現次數最多的兩個廠子，紅星木材加工廠和松花江醬油廠，越經營困難，廠長就越是胡吃海喝，美其名曰生意需要，但真是這樣嗎？

「這小子夠狠那，金土地雜誌社這回算是在整個東北出名了，不過也是那群人自找的。」馬守常摘下眼鏡放到一邊：「痾疾當用猛葯，像這種現象是得好好整治一番，本來比較南方，咱們老工業基地的改革步伐就慢，很多地方難以推進，要解決的問題很多，偏偏金土地雜誌社的人還在製造難題，秉昆當時選擇掛靠就是權宜之計，他們倒好，一看利潤足直接摘桃子，誠信呢？誠信在哪裡？要是所有企事業單位都這麼搞，誰還來咱們江遼投資？」

「你這是在諷刺我嗎？」傻子都看得出他有事，有大事。

林躍心說這傢伙腦子挺靈，十五年前的事還能記得這麼清楚，不過想想也難怪，當時工業券多緊缺啊，一個副廠長給他這個普通工人坑走十張工業券，可謂是奇恥大辱，又在孫趕超和肖國慶嘴裏聽說吉膳堂被金土地雜誌社收走，他欠了一屁股債的事，那還不跟三伏天喝了一碗酸梅湯和圖書一樣解渴啊？

「老馬啊，怎麼樣？這文章寫的好不好？」

他現在算是知道什麼叫熱鍋上的螞蟻了。

一年後。

馬守常家，曲秀貞端起杯子，吹開眼前漂浮的茶葉，呷了一口香氣濃郁的茉莉花茶，眉眼間皆是得意。

吉膳堂被當成了反面典型，《吉春晚報》這篇社論相當於進攻號角，接下來吉春市，乃至整個江遼省都會知道吉膳堂這個名字，不同的是以前是名氣，將來是反面典型。

不，不是雜誌社，更不是王社長，是他。

而這個反面典型的始作俑者，是誰？是雜誌社？王社長？

「等等。」

曲秀貞說道：「我當時被他的想法嚇了一跳，用吉膳堂來為推進企業改革提供一個典型案例，得虧他能想出這種壯士斷腕的法子來，普通人做不到，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心胸。」

林躍正準備走呢，又被徐達左叫住：「老熟人見面，不多說兩句話，這麼急著走幹什麼？尿急啊？」

「對了，徐副廠長還不知道吧，待會兒有位老朋友會來，李總這樣的人物之所以肯來東北考察，可都是他的功勞。」

「說是因為外派的事，周秉義的爸爸不是回來了嗎？他的妹妹周蓉也說考慮來咱們吉春大學工作，這樣一來周秉義就可以卸下照顧母親的擔子，踏踏實實做點實事了，郝冬梅的媽對這個女婿一直在吉春照顧老娘的決定不滿，郝冬梅跟她媽的觀點正和圖書相反，認為她爸之所以走得那麼急，就是工作繁重的原因，你看母女二人鬧矛盾，周秉義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曲秀貞重重地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確實，有十五年了。」

杜東海一指外面：「出去，我叫你出去。」

杜東海過去把門關上，在房間里來回走動一陣，拿起辦公桌上的報紙看兩眼，又走動一陣，拿起電話想往外打，可是最終嘆了口氣，又放回去。

「社長？社長？」

他把門一推，看到上了一桌子的菜，廠長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是一個穿黑西服打紅領帶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多少還有點兒禿頭。

徐達左撇撇嘴：「囂張，有本事再給我囂張啊，老子就算十五年沒挪地兒，混得也比你強。」

年輕人試探地叫了他兩聲。

「抱歉，我尿急，借過一下。」

老闆娘一看徐達左進門，臉就拉得老長，整得跟瘟神上門似得。

林躍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為什麼——天天吃飯打白條不給錢，要賬要的狠了就結10％、20％意思意思，完事接著賒賬，沒有哪個老闆遇到這種客人不皺眉的。

倆人握了握手，稍微寒暄兩句，徐達開走到楊廠長身邊坐下。

徐副廠長笑眯眯地看著他，但是話里話外的諷刺，傻子都聽得出來。

「你不是說要我跟楊廠長後悔，還叫我們以後有本事別來求你嗎？這個『以後』……有十五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