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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菲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抱著小咪靠過來。

倆人回頭一瞧，原來是小咪踩著椅子爬到了靠床的桌子上，把一個有著花好月圓紋飾的妝奩打翻在地。

誰能想到蘇明哲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了，還一進門就去洗手間放水，她急著出來就是想看看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最好能轉移蘇明哲的注意力，不要發現放在洗手台的驗孕棒，然而……已經晚了。

「菲菲，我剛才在裏面發現了這個，你……有了？」

聶來金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感情他把自己當成那位上海來的醫生了。

還有，這人跟上海的那個醫生，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怎麼哭了？」

這個孩子是蘇明哲的吧？

蘇明哲半開玩笑地道：「那我們以後能節省許多買衣服的錢了。」

所以他轉了個圈兒，又回來了，與去時唯一的不同就是路過一家爊鴨店，看到新出鍋的爊鴨不錯，便買了一隻回來。

蘇明哲辨認一下周邊建築，把小咪放下來，摸出蘇明成給他的鑰匙去開前方宅子的院門。

「快什麼啊，我覺得正好。」蘇明哲說道：「你不覺得這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復婚禮物嗎？剛領證他就來了。」

「上面的房間都賣了，鄰居把牆打通做了個民宿，就剛才過來你看到的那家，生意挺好。」蘇明哲跟她解釋一句，帶著小咪走進趙美蘭和蘇大強的卧室。

說完拍了她的屁股兩下以示警告。

不過這件事天知地知他跟蘇明成知，蘇大強、蘇明哲、蘇明玉、吳菲什麼的都不清楚，現在蘇大強發火的原因是嫌他跑去美國躲債了，那種條件下他跑去美國躲債不是很正常的劇本演繹嗎？難不成留下來跟你蘇大強一起遭罪？

「明哲，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聶來金心說你不是也這樣嗎？當初住在女兒家，帶老賀、老宋他們看什麼日光房，賓士車，大房子，蘇明哲要帶你去美國養老的時候還在大酒店諷刺高主任，現如今擺出一副鶴立雞群的樣子，咋說呢？

他沒進敬老院見蘇大強就回來了，可以說憋了一路，現在來到家裡，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放水的。

「沒錯。」

電梯門打開，他提著東西走進去，按下通往十樓的按鈕。

「老聶，你來看我就是為了說風涼話的？」

聶來金話鋒一轉：「不過老蘇，你得學會適應，你看大家都去一樓大廳獃著，敬老院的人總不能讓大家挨凍，中央空調和圖書壞了就得想別的辦法取暖，我去的時候裏面放了一台電暖氣，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還是挺暖和的，可是再看看你，一個人在上面獃著，這麼冷的天，多受罪啊。」

「好呀，好呀。」小丫頭拍著雙手叫好。

蘇明哲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默默地將照片收起來。

聶來金負氣離開，陰著臉走出敬老院，寒風中回頭看了一眼，下定決心去美國，沒大事不回來了。

吳菲還是提醒晚了，小咪的腳一歪，人向後摔倒。

「好。」

吳菲心存不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丈夫的關注點是前排幾個男性里右起第二人。

好在蘇明哲眼疾手快，從後面抱住了她。

他摸著吳菲尚平的小腹說道：「這一定是個兒子。」

聶來金不知道自己怎麼惹到他了，老朋友聚在一塊兒，感慨兩句，抱怨兩句不是人之常情嗎？

在美國生活，養孩子的壓力自然不像國內這麼大，一對夫婦生兩三個孩子很常見，倆人之前就有要二胎的打算，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這是媽吧？」

吳菲看著眼前歡天喜地慶祝小家添丁的父女，不知道該怎麼辦。

蘇明哲沒有在意吳菲的面部表情，很開心，很快樂，一把抱起小咪，用胡茬在她臉上摩擦。

她看看照片，再看看蘇明哲，確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吳菲指著後面一排最左側那個高高瘦瘦，頗具姿容的女人問道。

「小咪要當姐姐嘍，爸爸媽媽再給你生個弟弟好不好？以後你們一起玩耍，一起上學。」

翌日傍晚。

照片里的男醫生跟年輕時的蘇明哲很像。

吳菲的臉色連變數次，心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算算日子已經快2個月沒有來例假，她不確定自己的情況，便在蘇明哲走後去樓下藥店買了一盒早孕試紙回到家裡做測試，就在她確信自己懷孕六神無主的時候，在卧室里玩耍的小咪哇的一聲哭起來，她嚇了一跳，便把東西隨手一放出來查看。

不知道誰家的自來水管凍裂了，本來衚衕又深又窄，兩側建築搭建得比較高，遮蔽住陽光，牆角生著細密的青苔，現在被水一衝，地面甚是濕滑。

「走，你也給我走，就像當初被人家追債，你扔下我跑到美國去了，什麼朋友，我沒你這樣的朋友。」

「小咪餓了啊，那媽媽帶你去吃陽春麵好不好？」

吳菲吼了她一聲，過去把人從桌子上www.hetubook.com.com抱下來：「還敢爬高，你這孩子，這麼快就忘記前天的事了。」

小咪看看若有所思的父親，再看看一臉惆悵的母親，搞不明白這兩個人在聊什麼。

如果是在同德里久居的老人，抱怨幾句也就算了，老蘇家去年搞出那麼多事，給人聽到這些話，指不定又會編排出多麼難聽的段子來笑話他們。

吳菲說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小咪將妝奩摔落在地，蘇明哲擔心裏面的東西，便打開蓋子檢查，便在這時，他發現了一個異常，蓋子內側封著一層皮革，因為時間久的緣故已經老化開裂，再被小咪一摔，封口豁了一大塊，露出一線枯黃。

她說的那張相片里，蘇大強和趙美蘭站在前邊，蘇明哲和蘇明成搭著肩膀站在後面，旁邊是故意往外偏身，眼睛也未向前看的蘇明玉，而且她背著包，一副隨時要走的樣子。

「應該是這裏了。」

事到如今，知道真相又有什麼意義呢？不會對現狀有任何改變，徒增煩惱罷了。

蘇大強一激動，又犯病了：「姓扈的，從我家裡滾出去，帶著趙美蘭和那兩個野種回你的上海，別讓我再看到你們這對姦夫淫|婦。」

吳菲白了他一眼，不爽丈夫的小心翼翼，他們又不是蟊賊進村，回自家老宅用得著這麼慫嗎？

蘇明哲美了一陣，扭頭看到吳菲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原本打算去看蘇大強的，問問照片里那個人是不是趙美蘭中意的上海醫生，但是下了計程車，看著木瀆鎮敬老院的招牌又退縮了。

吳菲鬆了一口氣，面帶怒容望衚衕深處跑水的人家抱怨道：「住在這裏的老人不少吧，把衚衕弄得這麼滑，萬一摔倒傷到算誰的？真沒素質。」

「這是媽用來放首飾和化妝品的盒子，聽說是結婚時外婆給她置辦的嫁妝。」

「菲菲，你小點兒聲。」

窗子漏下一片光，照亮對面牆壁的相框，他走過去，定定看著裏面的全家福。

「……」

吳菲又仔細看了照片里的蘇明玉一眼，往上抱了抱小咪，跟在他身後離開老宅。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蘇明哲把爊鴨放到餐桌上，偏頭看看卧室，覺得沒啥大事便直奔洗手間。

吱呀～

他把東西抽出來一看，臉色變了。

小咪脆脆地答應一聲。

「好什麼？不好，一點都不好。」蘇大強說道：「我寫個字他們沒人說好，整和圖書天就看那些……叫什麼，年輕人說的……哦，抗日神劇，評彈也沒幾個人樂意聽，整天說的就是誰家孩子來看誰了，開的什麼車，給買的多少錢的衣服，一群沒見識的傢伙。」

一股空置房特有的霉腐味撲面而來，吳菲不由得皺起眉頭。

她到客廳的時候，蘇明哲也放完水走出洗手間，但不是空著手出來的，右手拇指和十指間夾著一張試紙，也可以說是驗孕棒。

伴著門軸轉動的異響，院門打開，和印象里沒有多大改變的一幕出現在眼前。

蘇明哲的手在照片的右下角輕輕摩挲，那裡有著記錄拍攝日期的鋼印。

蘇明哲把妝奩抱起來放到桌上。

吳菲跟著走到身邊：「這個……是明玉吧？」

「老蘇，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聶來金似乎從林躍那裡知道了真相：「你都這把年紀了，就把他們當成親生兒子對待能怎樣？明成和明哲那麼孝順，還能虧待你嗎？現在可好……」

蘇明哲生於此長於此，自然比她更熟悉同德里的情況，像這種老城區的老宅子，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老人因為複雜的地形和雨雪天氣摔倒，運氣好的疼個三五天也就沒事了，運氣不好的很可能就下不了地了，然後一直躺到死。

現在南山麗舍的房子寫的是吳菲的名字，過年那會兒他是有心要給蘇明玉和蘇大強住的，畢竟閑著也是閑著，遺憾的是吳菲反應很激烈，威脅他敢給蘇大強住，就不同意復婚，他只能打消這份孝心。

「小咪，看著腳下。」

叮～

聶來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想了半天，拍著他的手說道：「其實住敬老院挺好，不麻煩別人，還有一群可以說得上話的老朋友。老蘇啊，知道嗎，咱們這代人跟兒女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代溝，他們說的咱們不認同，咱們想的他們理解不了，住敬老院……挺好……挺好。」

照片的主角是一群醫務人員，總計三排女護士，前排中間坐著幾名男性，老的少的都有，看裝扮應該是醫院里的醫生。

……

看來護工說他不合群並不單純是老年痴呆症時好時壞的問題，還因為他太能裝。

那件事他確實做得不地道，但從本質上講也是為了蘇家人好——蔡根花要是敢圖謀蘇家的財產，蘇明成就能利用債務把她吃的死死的。

一年多沒有住人，門鼻子上的鎖都生鏽了，把鑰匙插|進去擰了好幾下才旋動鎖芯。

「是是是，一群沒見識的hetubook.com.com人。」

「她的站姿，挺怪的，還有這眉眼，從小就給人一種很厲害，不好相處的感覺。」

「嚇死我了。」

她不斷地在心裏安慰自己，因為蘇明成那個傢伙……那一晚沒用安全措施，不過第二天她有買避孕藥吃，蘇明哲求復婚成功當晚倆人睡了一覺，同樣沒做安全措施，現在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除非避孕藥是假藥，不然孩子九成九是蘇明哲的。

想想也是，條件好的家庭，兒女孝順的家庭，怎麼可能讓老人住敬老院，要麼自己照顧，要麼請保姆照顧。

吳菲強笑道：「沒有啊，我就是覺得這個孩子……來的太快了點。」

且不提蘇大強患有老年痴呆症，情況時好時壞，不一定能夠對他的問話做出回應，就算老傢伙清醒的很，也願意回答他的問題，事後呢，又能怎樣？難不成跑去上海尋找親爹？之後對一個孫子都能打醬油的人說我是你親兒子，質問他當年為什麼不把自己帶走？為什麼不扛住來自外婆和街道的壓力跟趙美蘭私奔？

姑蘇區南門，同德里。

吳菲指著相框里那張距現在最近的全家福說道：「這張照片，不帶走嗎？」

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蘇明哲真是他的兒子，那蘇明成呢？蘇明成的親生父親又是誰？

蘇明哲點點頭：「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眼神……看著比我媽都厲害。」

吳菲說道：「對了，你是不是應該打電話給她，問問她有沒有特別想要保留的東西，我們好幫她找出來。」

吳菲回了一句：「喝奶嗆到了。」

吳菲問了一句沒有得到回應，便往外偏了偏頭，發現蘇明哲沒在客廳，又側耳傾聽一陣，似乎察覺洗手間里有動靜，臉色突然一變，也不管小咪了，起身就往外走。

「菲菲，你不高興嗎？」

蘇明哲停頓片刻，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快步走出卧室。

「媽媽，我餓了。」

「我寧願在上面獃著，也不跟那些人聚在一起。」看得出來，蘇大強心裏憋著一口氣。

吳菲沒有接話，走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發現用來堆雜物了。

「那好，我問問她。」

吳菲想起除夕夜蘇明成說的話，又看了看照片里的那個人，心想這不會就是蘇明哲的親生父親吧，如果以這張照片為線索去尋親的話，能否找到那個人呢？

蘇明哲把鐵鏈解下來，推開房門。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一臉惋惜。

「那就不是我們的事了，這還多虧明和-圖-書成去跟明達的老總交涉，人家才同意我們處理房子里的物品。」

「這人……好像你啊。」

除夕夜蘇明成揭了蘇大強的老底，如此一來，吳菲更加不可能給蘇家人住進來的機會了。

蘇明哲沒有說話。

蘇明哲刮刮她的小鼻子，說聲「走吧」，轉身往外面走去。

又是一聲輕響，電梯來到10樓，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剛要招呼吳菲過來拿東西，忽然聽到卧室傳來小咪的哭聲。

這小丫頭也是個人精，兩隻小手往吳菲的脖子一摟，把頭埋在媽媽的胸口低聲抽泣，這下大人還捨得打屁股嗎？

「這怎麼是風涼話呢？」

嗯，應該……沒問題的。

小咪一看倆人面帶責備同時回頭，意識到自己做錯事情了，眼圈一紅，哇的一聲哭了。

「1978年2月……1978年2月……」

應該是吧。

蘇明哲拎著一隻爊鴨走進小區。

「啊？」

「蘇大強……你真是，不可理喻。」

「明哲，這該不會是……」

「……」

他說這句話的證據是，驗孕棒的顯示區有兩道非常醒目的紅。

「你……老蘇，你講不講理？」

吳菲說道：「萬一是女兒呢？」

蘇大強慢吞吞說道：「是明玉把我送來這裏的，她也不管我了。」

那是一張照片，表面已經泛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客廳的門鎖好開一些，轉動鎖芯時能夠聽到咯嘣脆響。

「別哭了。」

生鏽的水龍頭，生著苔痕的水槽，它們與院牆的夾角里放著一架梯子，斜對面是四五個花盆，裏面是趙美蘭養的花草，時至今日早已枯萎，就剩下乾癟的枝杈和敗葉，房門左側是用來裝泔水的桶，相距不到一尺的地方堆著些空啤酒瓶，一束干黃的野草由磚縫裡鑽出來，看著挺頑強的。

自從在美國定居以後，他再沒回過老宅，之前趙美蘭意外身故，老頭子能不來這兒就不來這兒，他自然沒機會故地重遊，再後來蘇家父子對薄公堂，丟人丟到姥姥家，他就更沒臉回同德里了，所以對比那些多年不歸的遊子，當下的心態可以說是大號的「近鄉情怯」。

想想也是，女兒以前是大集團的高管，大兒子留美博士，斯坦福高材生，因為被人羡慕太久，現在來到敬老院，心態失衡了。

蘇明哲拿起電話，剛要撥打蘇明玉的號碼，便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異響。

「這種老房子沒人住就是不行。」

……

「走，趕緊走，我不想看到你。」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