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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雪心說幫你介紹工作才是重點，跟陳江河一起吃飯，不過是叫你出來的由頭。

「不是你告訴我的，楊小姐……跟……跟日本人不是一條心嗎？」

「這個大嘴巴。」

「她不跟日本人一條心，就會跟你一條心嗎？」林躍意有所指地道，指指走廊盡頭掛著廁所標牌的房間：「想吐趕緊的，為了幾十塊錢糟蹋腸胃，真不知道你們這種人怎麼想的。」

「也算是歪打正著吧。」楊雪拍拍陳江河組裝的單針電子提花機：「如果他不讀機械工程，你們又怎麼搞得出這東西。」

「好的。」服務員拿著菜單下去了。

「那巧姑呢？」

陳江河放下杯子繼續說道：「這一招逼得佛堂鎮肉製品廠險些停工，後來廠長給自家產的火腿取了個新名字，叫雙烏火腿，肉製品廠也更名為雙烏肉製品廠，為了打開銷路，他們在火車站、汽車站、商場門口、商店招牌，乃至小吃攤位上各種打廣告，有事沒事還會駕駛馱著廣告牌的拖拉機在縣城的街道上溜達幾圈，幾個月的功夫就在我們義烏扎穩腳跟，兩年時間就打得市肉聯廠叫苦不迭，儘管有市裡面的資金扶持，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一日不如一日。」

楊雪說道：「我怎麼感覺你更像表哥？」

「行，那我就拭目以待。」

「什麼東西？」

……

「呵呵，呵呵……」

「那年……他十四吧。」陳江河說道：「他爸是下鄉知情，回城后就跟他們母子斷了關係，他媽沒有收入來源，他就找了一家地毯廠採取合作模式，發動村裡的婦女做手工，十年前自行車很搶手，他又讓村裡人去山裡面收那些不能騎的自行車，翻新后當做二手自行車出售，所以要說商業頭腦，在義烏，我這個表弟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的。」

這……

楊雪快步跟上。

然而看到菜單上的標價，他恨不能抽自己倆嘴巴，這哪裡是吃飯啊，簡直是吃錢，一份牛排就抵得上浦溪ｈetｕboｏk•ｃoｍ•ｃｏm襪廠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楊雪說道：「你打這個電話，到了以後待遇可以談，他們會盡量滿足你的需求。」

「有句話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我跟你說……林躍，你是不知道……那……那一瓶酒幾百塊，我要是把它浪費掉……我晚上……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陳江河左看右看，前打量后打量，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樣子。

陳江河陪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一個多月後。

「是你心氣兒太高吧。」楊雪說道：「你繪製的電子提花機設計圖我看了，很棒。」

「1982年？雙烏火腿？」楊雪認真想了想：「我好像吃過這個牌子的火腿，是王阿姨從杭州帶過來的，味道確實不錯。」

大學畢業季，上海花園飯店西餐廳。

「我向咱們本地一家印花機廠的領導推薦了你，只要你願意，過去就能當副廠長。」

「來一瓶吧，對了，還差一位，告訴后廚等我們人來齊了再上。」

在看那張名片的陳江河吃了一驚，林躍一畢業就能到上海的印花機廠當副廠長，這待遇，不低啊。

楊雪把菜單合上，遞給服務員。

陳江河有了七成醉意，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臉紅的像是猴屁股。

楊雪白了他一眼，看向林躍：「馬上畢業了？」

「劉姥姥？誰是劉姥姥？」

「我生什麼氣，我只是一個翻譯，日本人的電子提花機賣的好，我拿那些錢，賣的不好，我也拿那些錢。」楊雪放下刀叉，拉開手包的拉鏈，從裏面取出一張名片推到林躍面前。

「這個給你。」

就像陳玉蓮，上一頓飯沒吃完的菜會留到下一頓吃，有點酸的豆腐也不捨得扔掉，在帘子上蒸一蒸，拌點蔥花香油食鹽又是一餐，還有老太太，有好幾次了，他把過期的食品丟到垃圾車上，扭頭她就給撿回去，說可惜了的，又吃不死人，還說他太鋪張浪費，放到m.heｔubｏｏk.ｃｏm•ｃｏm幾十年前，這麼搞是要餓肚子的。

「這個問題，你還是跟當事人請教好一點。」

「襪子？早不賣了，賣襪子能掙幾個錢，哥，你知道嗎？我現在跟劉處長混，就是……」他指指廁所：「他給我批一個條子賺的錢，夠我賣一年襪子的。」

林躍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很生氣呢。」

「對了，林躍怎麼還沒來？這都過了約定時間十五分鐘了。」

是他？

「是有一些，但都不合意。」

「啊？」

半個小時后。

候不多時，菜品上桌，陳江河看著左手邊的刀和右手邊的叉，不知道該怎麼用。

楊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麼？不滿意嗎？」

這時服務員走過來，把菜單放到桌子上，又拿出紙和筆，準備做記錄。

當年為了能買到襪子王駱玉珠賣的同款襪子，巧姑上門求林躍拉他一把，結果去了以後才發現陳江河是那裡的廠長，他一直耿耿於懷，認為就算沒有林躍，那進襪子的渠道也會是他的，巧姑根本不應該心懷感激。

「你也知道這是在國內。」林躍拉過陳江河旁邊的椅子坐下，跟服務員打個響指，神態自若地說了句「上菜吧」，這一幕看得陳江河一臉愕然，不禁在心裏嘀咕，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大學生，不是他這樣的土老帽能比。

「你調查我？」

楊雪大吃一驚：「1982年？那時候他才多大啊？」

楊雪捏了捏額頭，感覺超無奈。

「這不是咱們村第一個大學生林躍嗎？」

楊雪知道這種事急不得，微微一笑，拿起刀叉繼續吃飯。

陳江河不止一次對蔣振山講，前面的上海之旅，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把林躍拉下水。

「陳大光的爹和陳江河的養父是在五服邊的堂兄弟。」林躍一面解釋，一面朝著走廊盡頭走去。

「不……不是幾十……塊，是……是幾百塊……幾百塊！」

林躍把陳江河的手掰開：「你知不知道這是商業機密和-圖-書。」

按照陳江河的說法，他跟林躍差了五六歲，然而通過此次請客，她發現陳江河這個十幾歲就離家闖蕩的襪廠廠長，遠沒有這個大學才畢業的表弟見多識廣。

「你幫了我那麼多，這頓飯呢，理應我請。」

「這麼說來，他還真是個商業鬼才，可他為什麼要讀機械工程？讀經濟學不好嗎？」

他覺得這位楊小姐就是單純好奇，人家幫他們在山下英雄面前打掩護，說明不是敵人，林躍也講她跟日本人不是一條心，那在他看來，自然無需防備。

倆人來到廁所外面走廊，陳大光一手拿著大哥大從裏面出來，後面是搖搖晃晃的陳江河。

「是么，據我所知，你們家可不窮，現在陳家村最富有的家庭就是你家了吧。」

林躍說道：「請客是對的，喝這麼多酒是嫌自己不難受嗎？」

陳江河帶著楊雪往外面走。

「行了，陳大廠長，當初在襪廠我幫了你們那麼大忙，你就送了幾雙襪子給我，今天這頓飯要是你請，往下兩三個月都要勒緊褲腰帶生活吧。」

林躍小聲嘟噥道：「該陳大光登場了么？」

「……」

「月前回家，我聽村裡人說你還沒找到工作，怎麼樣？要不要大光哥拉你一把？知道裏面上廁所的是誰嗎？有色金屬公司的劉處長，他要是幫忙打個招呼，什麼工作問題，什麼戶口問題，那都不是事兒。」

陳大光見他不說話，只跟後面的妙齡女郎說悄悄話，想起之前巧姑天天在他耳邊嘮叨，說看人家林躍怎麼怎麼樣有出息，他怎麼怎麼不著調，頓時怒從心頭起。

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她這兒剛念叨完他的名字，陳江河一指餐廳入口：「來了，來了。」

陳江河被她說得很不好意思。

「你當這是啤酒呢。」

楊雪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局促，把菜單接過來：「還是我請吧。這個，這個，再來三份牛排三杯果汁，洋酒你喝不喝？」

「巧姑？」陳大光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扭頭看和-圖-書到林躍走過來，不由得愣了一下。

楊雪看了二人一眼，端起酒杯：「乾杯。」

「對。」

陳江河繼續說道：「你知道給肉製品廠的廠長出主意的人是誰嗎？林躍！」

陳江河就沒上幾年學，漢字都認不全呢，當然不可能知道劉姥姥是誰。

陳江河更正一句，便再也抑制不住，衝到走廊盡頭的廁所里一陣狂吐。

楊雪點點餐桌：「別看了，劉姥姥逛大觀園也沒你這麼不堪。」

這些天來，她跟在山下英雄身邊，充分了解了電子提花機的各種技術參數，拿到了第一手資料，按照楊天賜的規劃，楊氏襪業除去列裝這種新款電子提花機外，還會跟山下英雄所代表的廠商進行技術合作，在國內市場推廣本土化的電子提花機，現在一個小小的浦溪襪子廠居然有能力組裝電子提花機，毫無疑問，必然會影響楊氏襪業的戰略布局。

「林躍，我，還有楊……楊雪……她是個女的，下午還幫我談成一筆生意……這個……怎麼能讓她……請呢？」

陳江河很不好意思：「我說了我請的嘛。」

林躍把名片收起來：「謝了，我會考慮的。」

「行了，來了這麼久，你還沒帶我參觀一下你們襪子廠呢，陳廠長，能否帶我四下走走？」

「陳江河說的。」

他哪裡知道，楊雪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盤算，等回到上海，她就把這件事彙報給她爸。

「工作的事情……安排好了嗎？我想，一定有很多單位的領導給你拋來橄欖枝吧。」

楊雪定睛一瞧，果然看到林躍從外面走進來，對比餐廳的檔次，他的著裝很隨意，下面是牛仔褲，上身一件白襯衣，領口的扣子開著，似乎不勝炎熱，也可能是剛運動過。

現在是1991年，林躍大學即將畢業，9年前最多也就十四五歲？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有品牌營銷和廣告意識，這事兒說出去誰敢相信？

陳江河還西裝領帶小皮鞋呢，他……

林躍說道：「你和陳江河的飯局喊https://wwｗ•hｅtubooｋ.ｃｏm.cｏｍ我過來，就是為了幫我介紹工作？」

楊雪搖搖頭：「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五星級酒店的西餐廳，你就穿成這樣進來，得虧是在國內，要是放在國外，搞不好會把你趕出去的。」

楊雪面露不解：「陳大光？陳大光是誰？」

林躍跟她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酒，陳江河喝了一大口，辣得直咳嗽。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好在有林躍示範，這才沒有出大糗，不過切牛排的動作顯得很笨拙，很僵硬。

「哎，比不了的，比不了的。」

陳江河胃裡一陣翻騰，做嘔吐狀。

陳江河笑呵呵地道：「知道么，這還不是最騷的操作，前幾年頒布商標法，雙烏肉製品廠把『金華火腿』這個牌子給註冊了，前兩天我們那兒的人來廠里進襪子，他們告訴我，說雙烏肉製品廠正在跟市肉聯廠打官司，要求他們今後不能使用『金華火腿』這個品牌。」

「對的。」

「看顏色，我以為度數不高。」

楊雪心說這操作確實騷，以前你不讓我用，現在我不讓你用，典型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楊雪說道：「瞧你這小氣吧啦的樣子，就這點度量，你還想把楊氏襪業擠垮？」

楊雪看看林躍，又看看他，能夠聽得出話里話外的酸勁兒和敵視，在後面小聲問道：「你怎麼招惹他了？」

山下英雄到浦溪襪子廠維修電子提花機，是楊雪幫忙打掩護，剛才在百貨商店，又說服工作人員留下一批他們的襪子試賣，于情于理，陳江河都應該好好請她搓一頓。

兩個人對話的當口，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說爭吵不是爭吵，說爭論不是爭論的聲音。

陳江河勾住林躍的肩膀，晃了晃：「你還別……不信，有我這個表弟在……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嗎？他在想辦法幫我們襪廠改良……改良山下英雄的電子提花機，你給我半年時間……給我半年時間多上幾條生產線，我一定……一定能跟楊氏襪業的天賜襪在市場上各佔半邊天。」

「你也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