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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媽。」

駱玉珠沒有強求，提著包趕上：「從前面出去就好，車就停在門口不遠。」

……

「你們先吃，還有一個菜呢，玉珠說是你最喜歡的牛雜湯，我去看看好沒好。」趙姐說完轉身走進廚房。

邱岩點點頭，沒再言語。

「沒有什麼可是，TCC是泰國釀酒業巨頭，在啤酒這個行當浸淫多年，蘇旭明手裡的資源對我來講還是有幾分吸引力的，而且如果我手裡的情報沒有問題，他們正在謀求上市。」

「媽，是你們，你跟爸太熱情了，上一盤菜就招呼邱岩姐吃，她能不緊張嗎？剛才還說像在自己家一樣，到頭來還不是拿她當客人。」陳江河的二兒子陳路跟個小大人一樣吐槽父母的行為。

肖東風的媳婦兒多多少少也能體會到他的無奈，其實整個陳家村的人都在議論陳江河和駱玉珠的事，放著性格那麼好，最適合當妻子的巧姑不娶，去娶一個刻薄小氣的二婚女，倆人回來義烏才幾天，惹出多少禍來？掌摑陳金土、賣假貨、陷害陳玉蓮，陳江河就沒幹別的事，一直在給她擦屁股。

當然，他也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她覺得那是他下跪換來的，是用受辱換來的，出賣的是男人的尊嚴，憑什麼感恩？不僅不能感恩，還要想辦法報復回來，不然一輩子都要被陳家村的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委實咽不下這口氣。

駱玉珠沖她揮揮手，走過去抓住她的胳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牛雜湯來了。」

邱岩很有禮貌地道：「趙姨，坐下來一起吃吧。」

「你還不知道吧。」

「躍哥，要我說晾著他挺好，既然誠心為什麼不登門拜訪，邀請你去他的地盤，萬一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傍晚，陳家村。

「這樣啊……對了岩岩，你爸不是說一起回來嗎？出了什麼事？」

「知道什麼？」

陳江河說道：「近期我可能得去歐洲一趟，發往西班牙的那批貨出了點問題。」

肖東風的媳婦兒樂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帝都辦事處的副經理走進來。

她也經常去世界各地旅遊，然而對比他的經歷，在融入當地社會生活這一點上，只能說是淺嘗輒止。

牛雜湯……

說起來……也不怪她，十年了，她跟陳江河的玉珠商行已經發展成了以銷售飾品和五金製品為主的玉珠集團，陳江河是董事長，她是總經理，倆人一個開寶馬一個開賓士，住別墅，雇保姆，奢侈品穿在身，放到全義烏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扎眼？不扎眼怎麼對得起她hetubook.com.com的身份。

……

駱玉珠恍然大悟，怪不得臨上飛機的前一天邱英傑突然打電話過來，講他有點事，要晚些時候才能回國，讓邱岩打前站。

「我看看，幾年不見，都出落成大姑娘了，瞧這臉蛋，這身材。」

「嗯？」

「哦，公司有點急事，他去處理了，說一定回家吃晚飯，幫你接風洗塵。」

陳江河剛要勸駱玉珠收斂一點，不要在邱岩面前講林躍的壞話，畢竟當時陳玉蓮在諒解書上籤了名，等於是放了她一馬。

大家都看向邱岩。

「乾媽，你怎麼買那麼多，吃得完嗎？」

王旭說道：「你呀，少說話，多吃菜。」

「阿嬤，一早一晚天涼，一定注意保暖。」

嗤……

嗚……

「乾爸，你知道林叔……林大哥最近在幹什麼嗎？我爸這兩年總是念叨他，打電話也少了，而且多數時候沒說幾句話就掛電話，問就說工作忙，時間不夠用。」

也不知道他怎麼回事，陳江河和駱玉珠都去美國看過他們，而他……這些年來一次都沒去過，不過生日禮物和開學禮物什麼的從未落下，有時候是一本晦澀難懂的書，有時候是一張體現東南亞風土人情的照片，有時候是隔著一片海洋也忘不掉的中國味道。

「然後呢？」

結束哺乳期后，巧姑將孩子交給陳金水兩口子照顧，去了陳江河的店裡工作，倒不是跟林躍之間出現矛盾，原因有二，陳大光是搞走私進去的，自己糊塗怨不得別人，陳金土可是被林躍送進去的，她再到陳玉蓮店裡工作，難免遭人口舌。另外，陳金水的養雞場拆遷，市裡給補償了八個攤位，陳金水以此入股陳江河和駱玉珠的公司，他又不懂經營，也幫不上忙，巧姑過去正好。

當年林躍差點把她送進監獄，她確實害怕了，如今嘛，她可是玉珠集團的總經理，對於那個人，害怕早已褪色，而想要報復的心，可謂是與日俱增。

陳江河說道：「自從公司搬到雞鳴山這邊，陳家村就不常去了，小商品城方面的事務也是巧姑在對接，所以他的具體情況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最近幾年他往東南亞跑的比較勤，經常在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等地來回飛。」

「嗯。」

當晚。

邱岩想問他的事，但是猛然記起爸媽當初的談話內容，又把衝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邱岩有點哭笑不得，她喜歡吃上溪牛雜是因為懷念小時候在北京城，外公帶她去吃鹵煮火燒的記憶，雖然用料不和圖書一樣，口感也不一樣，但不知為什麼，吃起來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更像是一種情結，並非喜歡。

「可是……」

趙姐在旁邊謙虛一笑：「哪有，那是玉珠高抬我。」

「對了。」駱玉珠說道：「從美國回來，你要不要倒下時差？」

一句話就把她所有的不滿擊潰了，要是沒有林躍投錢擴建傢具廠，沒有他給肖東風出點子，沒有他為傢具廠和雙烏集團牽線搭橋，肖家也不可能有今天。

駱玉珠追問道：「什麼問題？」

以他們家現在的財力，起一棟二層小樓或者搬進市裡新建的小區就是小CASE，她是想這麼乾的，但是肖東風不同意，還對她放話，陳玉蓮不搬，肖家不搬，陳玉蓮家不起別墅，肖家就不加蓋。

邱岩穿著一件棕色風衣面帶笑容說道：「乾媽，你跟幾年前比真是一點兒沒變。」

陳金土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因為偷盜罪和誣告陷害罪被判了三年，算算時間的話，能比他兒子早出來一兩年，有些人開玩笑說林躍也算做了件好事，送他們父子去裏面團聚了。

一個人看兩個孩子，巧姑很累，好在有陳金水和他老婆幫忙，情況好過不少。

確定不用坐牢后，她在陳江河的帶領下買了一堆禮物上門看望陳玉蓮和老太太，當然，是趁林躍不在家的時候去的，儘管打心眼兒里不想做這種事，可是大面兒上也算過得去了。

「岩岩，你看你，夸人都誇得這麼低調，乾媽我怎麼說也是40多歲了，馬上人到中年，怎麼可能跟以前一樣。」駱玉珠去拉她的旅行箱：「走吧，有什麼話回家說。」

不，應該是包括陳家四口在內，都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

飛機的輪胎在跑道上快速旋轉，以降低來自機身的衝力。

到了1994年，市裡一把火將那些假貨燒了個乾淨，雙烏集團請了國內外不少報社的記者過來，對這件事大加報道，以改善外地人對義烏小商品城的印象，同年秋，小商品城的攤位主們推選出了會長和副會長，會長是陳玉蓮，不過大家也知道，她是沒有時間處理商會事務的，一些重要的會議和活動還得是林躍主持，本來有人提議陳江河做副會長的，但是因為駱玉珠的前科，給大家否決了，他們吵了半天，最後還是把副會長的頭銜給了第一個在聯名信上簽名的胡彥傑。

這時趙姐把最後一道菜端上來，白色的海碗里飄著幾片用來提鮮的香菜葉，旁邊是反轉捲曲的牛肚。

林躍脫下西裝丟給李https://www.hetubook.com.com銘：「儘快拿去乾洗，我明天得飛一趟泰國，上次放了TCC集團的蘇旭明的鴿子，既然這次他是誠心談合作，那就有必要見一下了。」

陳江河摘下用來看手機簡訊的眼鏡，用筷子點點砂鍋：「岩岩，趁熱吃，嘗嘗趙姐的手藝，她可是你乾媽老家有名的做菜能手，燉雞煲湯方面的事很在行的。」

邱岩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真得不是很饞這個，就是單純喜歡那種跟著外公去吃鹵煮火燒的感覺，而義烏的牛雜湯店是最接近鹵煮店氛圍的地方。

林躍點點頭，正要進衚衕，她又把人叫住。

航站樓內，駱玉珠站在出站口等候，此時的她手裡提著一個愛馬仕包，穿了件非常扎眼的粉紅色無領外套，留幹練短髮，塗正紅色口紅，眼線上挑，勾到了眼角，整個人都詮釋著「凌厲」兩個字。

要說喜歡……不，應該說是念念不忘，還要數那個人做的炸醬麵。

「土雞煲來嘍。」

也是，這十年是中國經濟騰飛的十年，也是義烏成為世界的小商品市場的十年，那些在小商品城擺攤做大的人，要麼在村裡起了別墅，要麼住進了新開發的高檔小區，要麼在杭州、上海等大城市買了房，金華都入不了他們的法眼，而陳玉蓮依舊住在原來的房子里，也不過是翻修了兩三次，鋪子還是當年半死不活的三間，雖說雙烏集團日益壯大，但林躍依然是那個小助理。

駱玉珠仔細端詳她幾眼，唇邊浮出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她覺得邱岩問陳江河為什麼沒有來接她單純是因為好奇，現在問王旭嘛，那肯定是不一樣的，這一點從她的表情，微動作，都能得到證明。

「怪我弟，在學校里跟人打架，把對方的頭砸破了，老師讓叫家長過去處理，對方是個黑人小孩兒，他媽不依不饒的，還鬧到了兒童及家庭管理局，你也知道我爸一直沒有入籍美國，反正事情挺麻煩的，他就取消了回國的行程，跟我媽在那邊處理這件事。」

邱岩問道：「乾爸呢？不是說好跟你一起來的嗎？」

因為陳玉蓮出具了諒解書，駱玉珠沒有被重判，作為從犯給了個拘役六個月的懲罰，考慮到她有孕在身，司法機關准予監外執行，也就相當於脫罪了。

「林先生，劉強棟來了。」

她笑著應聲。

帝都一家五星級酒店內。

沒辦法，陳家選擇低調，肖家也只能錦衣夜行。

駱玉珠發現兒子一臉不喜，撇嘴道：「這麼多年了還是一個小助理，真不知道該說金總和圖書離不開他好呢，還是沒有上進心好呢。」

「怎麼了？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唄，跟乾媽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先吃飯，吃飯，今天是給岩岩接風的家宴，不談生意。」陳江河強行為這場談話畫上句號。

都說有錢了要衣錦還鄉，在她這裡是有錢了要報仇雪恨，如果不是陳江河攔著，她早就從陳玉蓮的鋪子下手，先噁心噁心那個傢伙，收點利息再說。

「很多人都知道我出行最多帶一兩個助手，從不安排保鏢，那為什麼在東南亞中東歐洲跑了七八年一點兒事沒有呢？像蘇旭明這種人，怎麼可能犯傻。」

駱玉珠注意到他看簡訊的表情：「怎麼了？」

說起邱英傑和張學，倆人也挺有意思的，在國內的時候兩地分居，最後鬧到離婚，等到國外又和好了，邱英傑手術很成功，兩年後恢復得差不多了，張學那邊發現自己懷孕了，於是又給邱岩生了個弟弟，取名邱浩。

九年後。

「陳江河今天來找你媽了？」

「陳江河啊……」

本來邱英傑惦記著國內的事，心心念念要回義烏，之前張學以醫生多次強調的五年存活期為由攔人，這下沒必要那麼做了，肚子里又懷了一個，邱岩也上了初中，邱英傑還能回來嗎？當然不能！這一拖，就拖到了十年後的2004年。

此時駱玉珠也生了一個兒子，還是陳金水給取的名字，叫陳路。

「走吧，先回家，聽你爸說你以前最喜歡上溪的牛雜，我特意讓王旭帶著趙姐去上溪買了十斤。」

這時手機傳來叮的一聲，打斷了他的心思。

邱英傑走的時候陳江河沒去送行，後來倆人有錢了，又因為業務的關係遠赴美國，就折道去了一趟洛杉磯，看望邱英傑父女，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是賠罪吧，所以要說陌生……還真談不上。

陳江河和駱玉珠的豪華別墅內。

「我在屋裡悶得慌，出來透透氣，待一會兒就回家。」

邱岩注意到了這一點，目光微沉，似有所思。

林躍並不意外陳玉蓮會心軟，她就是這麼個人，就算駱玉珠坑了她，可是涉及到孩子的問題，絕對會忍讓退步。他連陳玉蓮應對自己的埋怨的說辭都想得出來——就當幫你外婆積德了。

「我是想問王旭怎麼樣了。」

經過這次的教訓，她老實了一些，起碼從表面看沒有了之前的盛氣凌人——一個二婚女能抓住陳江河這種傑出人才的心，她當然有底氣飄了，更何況她覺得自己也不差啊，八九年前在義烏做買賣的人誰沒聽過襪子王這個稱號啊。ｍ.ｈetｕbook•coｍ•ｃoｍ

他搖了搖頭，快步走進衚衕。

「你媽念在她肚子里懷了陳江河的孩子，就在諒解書上籤了名字。」

隨著一道輕柔的呼喚，一張帶著微笑的面龐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不是，不是。」邱岩趕緊搖頭，夾了一筷子雞肉到自己碗里。

說話的功夫，倆人來到航站樓外，駱玉珠打開賓士車的後備箱，放好行李后，一個進了主駕駛，一個坐到副駕駛位。

李銘驚訝于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人敲響房門。

她只好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嚼了嚼，笑著說道：「趙姨好廚藝，很香，關鍵是一點不膩。」

「這頓吃不完下頓吃，讓你吃個夠，乾媽可是打聽過了，外國人是不吃牛雜的，這麼多年，饞壞了吧。」駱玉珠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林躍，回來了？」

說完瞄了邱岩一眼，想知道她是不是不高興了。

「上市？」

……

這下邱岩知道他為什麼給她寄了那麼多東南亞社會的照片了，有販毒集團控制區里婦女兒童帶著疲憊和麻木的臉龐，有僧人們做法事的場景，有為了省倆車票錢爬火車的低等種姓，也有曬得滿身黑的漁民追逐魚群的圖像……

「在你們家門口跪了好幾分鐘呢，為駱玉珠求情。」

……

半年後巧姑生下一對龍鳳胎，可把陳金水高興壞了，說老陳家後繼有人了，給他們一個取名陳東，一個取名陳茜，都挺普通的，畢竟他也不是什麼文化人，能取個朗朗上口的名字已經不錯了，至於陳江河這個名字……那是請教鎮上的教書先生，人家給了這兩個字。

「沒事，我睡了一路。」

「吃啊，怎麼不吃？是家裡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嗎？」駱玉珠見她在那發獃，以為她剛從美國回來，漢堡、三明治、麥片什麼的吃多了，不適應中餐高油高鹽的味道了。

她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不過她知道駱玉珠跟林躍的關係不好，選擇問陳江河，還搬出了她爸做擋箭牌。

「乾媽……」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很不屑。

十年，十年能改變很多東西，年齡，心態，境遇，性格，還有恐懼……

聽她這樣講，趙姐鬆了一口氣。

駱玉珠很不高興，但是沒有多說什麼。

趙姐戴著厚厚的防燙手套，把冒著騰騰熱氣的砂鍋端上餐桌。

「乾媽，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邱岩婉言拒絕道，手先一步放到拉杆上，拽著旅行箱往前走。

「岩岩。」

「進。」

「他啊，聽說你今天到家，一早就跟輔導員請了假，會趕在晚飯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