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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壬之刃

作者:吃書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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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直面咬血(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直面咬血(下)

「當然。」我回答。
我想,我一定是對不起青鳥的。
鳴義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般人,他有著高級覺察力,所以才可以在遇到隱秘事件之後成為隱秘世界的一份子,而對於她們母女來說,遇到隱秘事件,乃至於遇到鳴義,都僅僅是人生里一次不和諧的意外罷了。
鳴義找到了我,他說自己打算出去收集物資,要請求我的協助。
也不知道是不是「快速交談」護符的效力還殘留著,她對於我是比較放心的,又或者是她也很想要個能夠諮詢煩惱的對象。沒幾句話,她就把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
「你們會這麼想也沒辦法,這是不可抗力。」我說。
鳴義走在前面的同時跟我提及,其實避難所里對於食物和水的需求並沒有那麼緊急,他們在避難所里儲存了足以應付二十天以上的生存物資。只不過坐吃山空總是不好的,而且外出的目的除去收集物資,也有搜救倖存者的部分。
喬甘草的話語纏繞在了我的腦海里。
然而,我依然感覺她的話語存在著某些問題。是哪裡有問題呢,比如說,人命是不應該用數字去衡量的?僅僅如此似乎還嫌不足,但是我一時間找不出更多的有力觀點。我想,說不定我是被她的觀點繞進去了;或者說,是我的內心卑鄙,無意識地想要順著她的話術往上爬了。所以才會無法在這裏雄辯地反駁她。
咬血露出了充滿惡意的微笑。
半小時之後,我們來到了一條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簡單地檢查了下,這一帶似乎沒多少惡魔在活動,大約是這裏沒有獵物吧。鳴義把自己那件用來儲存物資的集裝箱模型借給了我,又拿著另外一件儲存道具暫時與我分頭活動收集物資。很快,我就找到一家便利店,準備從這裏開始。
由於在生理層面上受到過激進的肉體改造,我甚至無法給她一個孩子。當我在不久的將來死亡之後,她就會變成孤身一人。我應該如何是好呢和-圖-書
讓青鳥變得幸福,我真的能夠做到嗎?
「我……」我再次無言。
因為我無法對她的肉體產生正確的反饋,她似乎在感受到肉體上的強烈歡愉之餘,又在精神上絕望地品嘗到了彷彿徒勞地對著牆壁喊叫的滋味。即使有聲音傳回來,也無非是孤獨的迴音而已。我有時候會想要演戲,讓她以為我也做得很開心,但她實在是過於敏銳,我拙劣的演技只會讓她變得更加傷心。
「是的,不可抗力。所以……」她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我,「在我們離開迷霧之後,我和媽媽都會回到與以前一樣的生活里,把這裏發生過的一切統統忘乾淨,然後把老爸再次當成爛人看待,是這樣嗎?」
在回到正常的世界之後,鳴義會繼續從事在她們母女看來不知所謂的危險工作,而她們則註定與鳴義生活的世界無緣。雙方就好像是相交線一樣,只是正好在某個點相交,之後彼此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遙遠。
而就在這時,我作為執法術士出道至今最強最凶的危機爆發了。
我睡了一覺,不過這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在夢境里檢查那些惡魔術士的記憶,看看是否藏著有助於突破迷霧或者打敗狂信徒的線索。很遺憾,那樣的線索不是隨隨便便就找得出來的。我只好從夢境里醒來,然後走出房間,想要到二樓走廊的窗戶前,看看外面的風景。
「這既不是道理,也不是辯論。這是我的願望。」她鬆開了我的頭,又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住了我的腦門,臉上露出了笑容,「所以,變得幸福吧,李多。然後把你的幸福,帶給青鳥吧。」
外界沒有晝夜的差別,直到現在也還是白天,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籠罩在陰沉薄霧裡的城市廢墟。而在窗戶前已經有了先來的人,是個穿著單薄的白色衣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孩。雖然她背對著我,但我認得出來她是小景。
當然和-圖-書,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哪怕喬甘草不說,我也很清楚這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做的事情。只是落實到具體的方向上,我卻只有糾葛。不管是自己的善惡問題,還是如何讓青鳥幸福的問題,我總是如此。似乎是過去對自己說過的話一語成讖了,濃烈的糾葛無論何時都像是懲罰一樣如影隨形地糾纏在我的余命之上。
時間一久,那些「覺得鳴義是個不知所謂的危險男人」的記憶大量地沉澱下來,她們早晚會再次把鳴義當成是不知所謂的危險男人。
我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給小景,她露出了悲傷的表情,看著窗戶外的風景,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我也沒有在避難所吃白飯的打算。之前也跟他說過,避難所有什麼麻煩我會盡量幫忙,雖然有些掛心喬甘草獨自留在避難所里會不會出現問題,但是總不可以在這種小麻煩上食言。在與喬甘草反覆地討論如何應對安全方面的隱患之後,我就跟著鳴義出發了。
現在的她之所以能夠正確地理解那麼多非常識的事態,是因為她正處於隱秘事件的現在進行時。就好像生物在面對性命危險的時候會展現出應激的反應,哪怕是沒有高級覺察力的人也可以在回到正常的世界之前持續認知到隱秘,這也可以視為某種求生的本能。
「但是呢,我還是希望你和青鳥可以幸福,希望你們可以迎來像夢一樣的好結局。」她慢慢地說,「不是『應該不應該』,我打從心底里,希望你們幸福。只有青鳥可以帶給你真正的幸福,也只有你,才可以讓青鳥變得幸福。」
我痛恨自身罪孽的廉恥心固然是真實,但是,難道過去促使我犯下罪孽的慾望就是虛假的嗎?
「記得。」我回想起來當時的自己面對她的道謝而手足無措,還被青鳥帶著笑意調侃的記憶。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明明過去的她在山上走失的時候我只要老老實實地等候和*圖*書就可以了,偏偏要做多餘的事情,把我和她都捲入痛苦的世界里。
我沒有隱藏自己的足音,她警覺地回頭看來。見到是我,她放鬆下來,不熟練地打了個招呼,「李多。」
要說有哪裡不對,那就是在事件結束之後,她儘管會無法認知到隱秘,卻不至於真的繼續把鳴義當成爛賭鬼。因為隱秘的記憶並不是真的會被遺忘,只是會沉澱在無意識里而已。所以她會無意識地明白自己的父親是個厲害的角色。
「事實如此。」我也認同鳴義的功績。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不是死有餘辜的人。
我還沒來得及走入店裡,心裏就忽然升起了一股極其巨大的,甚至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危險感。從那昏暗的店裡轟然衝出來了一大群宛如墨汁飛沫般的蝙蝠,情況之突然就連我都來不及反應過來。那群蝙蝠像是海嘯一樣將我淹沒,而當我召喚出來塞壬之刃的時候,蝙蝠群都飛行到了我的後方。
在我急速轉至的目光下,所有的蝙蝠都在路中央快速地匯聚成了一團分不清彼此的黑暗物質,並且形成了似人非人的輪廓。然後,這團物質的黑色就像是從玻璃上的墨汁一樣滑落,化為了黑色的裙裝,並且顯露出了更深處的白色的長發和紅色的眼睛,以及有著魔性魅力的女孩面容。
在劍齒第二次向我索命的時候,如果不是擔心會牽連到青鳥和塞壬,我大概會像是第一次一樣交出自己的性命吧。而此刻喬甘草似乎也暫時放棄了在我是不是個壞人的問題上勸服我,卻又退而求其次地,企圖通過其他方式,讓我感覺自己至少不是個該死的人。我是能夠明白她的話術和意圖的。儘管明白,我卻找不到辦法正面辯贏她。
……
我注意到她的臉色顯得疲憊,甚至有著明顯的憂鬱,這可不像是之前那個好不容易與父母團聚的快樂女孩。是發生了什麼嗎?我嘗試詢問她,想要看看有沒有我力所能及的地方。
和*圖*書可最後,她並沒有如我所料地傾吐出強辯的話語,只是輕輕地摟住了我的腦袋,慢慢地摸著我的頭髮。我大吃一驚,不過她的這個動作里沒有任何煽情的意思,甚至令我下意識地想到,如果我有個姐姐,說不定就是這個樣子的了。現在的她就像是真的變成了我的姐姐一樣。
「對於被我殺死之人的親朋好友來說,即使我在遠方拯救了再多的人,也比不上與他們朝夕相處的重要之人吧。」最後,我只能稍微避開她的話鋒,從不那麼正面的角度老調重彈地回應她。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她洞徹了內心,連剛才的思考都被看取,變得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這怎麼……這怎麼能一樣。況且無論我以後再怎麼拯救他人,過去的人也無法復活。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著註定無法挽回的過錯的。」
……
「過去被你殺死之人的親朋好友一定至今仍然在遠方詛咒你吧。」她說,「但是,難道只有詛咒是真實的,感激就是虛假的嗎?」
對於受害者來說,如果還有什麼是比「變本加厲的加害」更加邪惡的,說不定就是加害者的改邪歸正。
如今也是,每晚翻雲覆雨的歡愉過後,與她緊密相擁的我都能夠捕捉到她深藏著的強烈的寂寞。
「你還記得小景的父母對於你救下小景這件事的感謝嗎?」喬甘草問。
雖然我很想告訴她事情不會變成那樣,但是很遺憾,她猜得八九不離十。
反過來說,一旦她脫離了這個充滿非常識的環境,她的意識就會無可避免地回歸到富有常識的形態。
哪怕在日後找到了延續壽命的辦法,我又是否應該恬不知恥地接受呢?還是說就像喬甘草說的一樣,這其實不是應不應該的問題,而是想不想要的問題?
「老爸在這裏救了上千人,所有人都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我也是這麼想的。對於這個避難所的人們來說,他就像是救世主一樣。」她說。
而這也不是空話。實際上,劍和*圖*書齒就是因此才會無法原諒我的。哪怕我加入了正道的陣營也無法改變,不,或許在他看來,正因為如此才更加性質惡劣吧。而雖然用惡招作為例子不夠貼切,但是我這時候確實也聯想到了惡招的經歷。
不過,那樣的認知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質。
「但是,我以前卻以為他就是個酗酒的爛賭鬼,還是個愧對家人期待的,爛透了的父親。」她說,「連媽媽也覺得他是個會給家裡帶來危險的,從事著不知所謂工作的丈夫。」
他先前也是在外面收集物資,不巧的是中途遇到了我們,只好先打斷手頭上的工作把我們帶到避難所里。不過工作還是繼續要做的,他沒有因此而偷懶的意思。只是他的實力就算是恭維也無法說是強大,在收集物資的過程中時常會出現危險,如果有了我的助力,行動就會變得既快捷又安全。
避難所對於新人加入的看法不是那麼的積極,畢竟多出一個人就是多出一張吃飯的嘴。要說擴大人手和勢力也沒有這個必要,萬一避難所遭到了群魔的入侵,或者出現了某些惡魔術士將鳴義打敗的局面,避難所的人數是一千個人和一萬個人都不會有決定性的差別。
「你也曾經從舊骨的手裡捨命救過我,這件事可還記得?」她再問。
在世俗社會的常識里,「陰陽兩隔」這個詞語代表的是生者與死者之間無法接觸。但是在術士的傳統里,隱秘代表著自然界里陰性的一面,而陰陽兩隔則意味著隱秘世界的住民與世俗社會的人之間註定是無緣的。
忽然,她站了起來,走到了坐著的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以為她又要說出一些企圖侵入我內心的話語了,甚至生出了些許忐忑不安的情緒。她是那麼的能言善辯,又循循善誘,我很擔心自己真的會被她的話語所動搖。她的心裏一定裝著很多觀點,知道要如何包裝成我無法反駁的形態,令我啞口無言。
「我等你很久了,魔人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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