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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還沒有回京，當今聖上就沒有招架之力，按照這趨勢下去看來很快這大明就得變天了。

哪怕強勢如太皇太后張氏，在明英宗朱祁鎮年滿十六之後，也主動「退位讓賢」，明確了皇帝親征的權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沈憶宸確實有偷換概念的嫌疑，他也自知這樣的說詞成功率接近於無。

「陛下，瓦刺使團已經抵達大同府，韃虜這次表明不收取任何贖金，無條件送還太上皇回京。」

面對這群臣呼聲，景泰帝朱祁鈺的臉色愈發難堪，這一刻他深深的意識到，曾經孫太后對自己的施壓跟威脅，不僅僅是說說那麼簡單。

「天佑大明，還請陛下儘快答覆瓦刺使團，迎接太上皇回京。」

內閣首輔陳循同樣出列贊同，迎接大明皇帝回京是絕對的政治正確，六部已經搶先一步，內閣自然得表明態度。

剎那間，一股受到輕視屈辱，填滿了景泰帝朱祁鈺的胸膛。

御台之上的一舉一動，沈憶宸都看在眼中，他知道景泰帝朱祁鈺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力極限，朝廷文武百官也不可能允許出現一個閣部一體，加上掌軍的未來超級權臣。

論功行賞的事情完結，接下來朝會依舊按照正統朝時期的規矩，挑選出來幾本奏章議事。不過相比較前面各方勢力相爭的重頭戲，後面奏章內容就有些不痛不癢，基本上主管官員奏答兩句后就算是過了。

毫無疑問，孫太后這是話裡有話，瞬間景泰帝朱祁鈺就面色通紅，想要反駁卻被孝道綱常給死死的壓制住了。

禮部尚書胡穎有些動容的說出這段話，身為先帝託孤五大臣之一，並且還是掌管禮法的主官。哪怕拋開朝堂上各種權勢紛爭，單單論起能把戰敗的皇帝給迎接回來，確實是一件洗刷恥辱的事情。

現在沈憶宸站出來反對，其實不僅僅是站隊景泰帝朱祁鈺，還在挑戰著整個封建社會的法統傳承！

「看來置太上皇于敵營不顧的傳言，並不是什ｈttｐs://ｗｗw•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ｍ.ｃoｍ麼空穴來風，沈侍郎真想做一個亂臣賊子嗎？」

其他事情能忍，恭迎太上皇回京事關禮法傳承，並且這還是禮部份內之事，怎麼可能容忍沈憶宸在這裏阻攔？

無力感席捲朱祁鈺的全身，他下意識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前面的成敬，就如同當初明英宗朱祁鎮，望著自己亦師亦父的王振一般。

孫太后直言要沈憶宸交出兵權？

但是很多事情只有抗爭一條路可走，別無他法。

自己這個皇帝，真就是非常時期的「過渡品」嗎？

緊接著都督僉事張軏、寧陽侯陳懋，戶部尚書金濂等等，紛紛站了出來高呼出這句恭維話語，意味著朝臣站隊已經很明顯了。

「靠這封韃靼部的國書，蒙古岱總汗脫脫不花，願向我大明皇帝俯首稱臣！」

趁此時機，景泰帝朱祁鈺給了沈憶宸一個開口機會，雖然他內心裡面已經不抱有什麼期望，但至少有那麼一個人站出來反對，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有了翰林清貴的加入，相當於點燃了科道言官這群噴子的火藥桶，剎那間各種斥責辱罵不絕於耳，整個朝會大殿簡直就跟菜市場沒什麼區別，維持禮儀秩序的監察御史，此時都不敢冒犯眾怒。

這個人沈憶宸還認識，正是當年他入仕翰林院，拿來立威的翰林檢討陶宏正。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紫禁城內不存在什麼空穴來風，那就是說不清不楚的太上皇之事，大概率是真的？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沈憶宸還要出面阻攔，那簡直跟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沒什麼區別。

不過沈憶宸這番話語，並沒有收到想象中的效果，甚至就連禮部尚書胡濙都站了出來呵斥道：「強詞奪理，我大明想要復讎雪恨，何需讓太上皇陷入危險境地。」

更讓景泰帝朱祁鈺感到不可接受的是，孫太后插手干政，滿朝文武居然沒有人站出來仗義執言，除了詫異之外就是沉默htｔｐs://m•ｈｅtｕboｏｋ•cｏｍ•cｏｍ，更多選擇了默認此等行為。

「土木一敗，乃我大明百年之恥。微臣雖是文官，卻也知道戰場上的失敗，需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恥辱。」

「沈侍郎入閣就暫且這樣安排吧，其餘事情等太上皇回來再行定奪！」

「還請陛下迎接太上皇回京！」

別說是朝臣震驚，就連坐在龍椅上的景泰帝朱祁鈺，都下意識的側頭看了一眼。要知道現在不是剛登基繼位的時候，身為一名成年天子，理論上是不允許什麼垂簾聽政的存在。

為什麼歷史上朱祁鎮喪師辱國，並且在南宮囚禁七年之後，卻依然能夠輕鬆的奪門成功復辟？

禮部右侍郎王一寧第一時間跳了出來，指著沈憶宸鼻子就劈頭蓋臉罵了過來。

「此乃先帝保佑，此乃我大明幸事！」

這次太師也先更是願意無條件釋放太上皇回京，連司設監掌印曹吉祥都送來了幾條小道消息，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朱祁鈺是個庶子，沒有繼承明宣宗的法統，理論上土木堡之變后明朝最有資格即位的是襄憲王朱瞻墡，他才是明仁宗朱高熾的法統嫡子。

孫太后不想給朱祁鈺任何解釋的機會，早在一個月前蒙古就曾經派過來一支使團，還得到了御馬監掌印郭敬的引薦，展現出來足夠的誠意。

「太上皇被俘北狩，就這麼被韃虜放回來，後人會如何評說，史書又會如何描述？」

「太后聖明！」

無論何時何地，孫太后想要廢除朱祁鈺皇位，朱祁鎮父子兩想要復辟登基，都是符合禮法上的「程序正義」。

金英同樣是五朝元老，想當初王振權傾朝野的時候，都還得給他幾分薄面。如今又有了司禮監掌印太監身份加持，一般言官清貴還真得罪他不起，只得暫時安靜了下來。

看著朱祁鈺求助的眼神，成敬心中也是有著一種深深的無奈，幾個月的時間只夠拉攏沈憶宸，完全不足以在朝臣中培養出一批完全效忠於新君m.hetubook.com.com的勢力。

看著沈憶宸毫無「抵抗」的放下軍權，很多朝臣臉上都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這不僅僅是一名臣子的退讓那麼簡單，往大了說是兩位「君王」之間的交鋒。

送回來跟搶回來是兩個概念，前者是對於弱者的施捨，後者是強者的復讎。

只是襄憲王朱瞻墡不喜權勢，並且就藩地方多年，拒絕了朝廷即位的要求，讓位於景泰帝朱祁鈺罷了。

可能是接連受到的衝擊實在太大，完全超乎了自己認知接受範圍，如今後宮干政已然算不得什麼。

更何況靖遠伯王驥，並非那種追求名利之人，權勢鬥爭關鍵時刻不一定靠得住。

那就是京師軍權定然不能讓成國公府一脈一家獨大，于公于私都不能再培養出類似於王振的權臣，必須棄權入閣！

不單單是奉天殿內高官反對，就連站在殿外長廊的翰林清貴，都有一人疾聲高呼。

他當年依附閹黨王振，導致現在在朝中臭名昭著，想要翻身只能靠著太上皇朱祁鎮從北狩歸來。

當然，現在他已經官至翰林修撰。

靠著孝道綱常先天優勢，以及太上皇在群臣中的影響力，是真的能做到廢立皇帝！

「刀槍無眼，如果征討過程中發生了意外，沈侍郎拿什麼負責？」

原因無他，封建社會「正統」二字無法撼動！

「遙想當年太上皇欽點你為三元及第，如今卻這般背主求榮，是可忍孰不可忍，本人羞於與此子同朝為官！」

等到明英宗朱祁鎮歸來，沈憶宸做過什麼就會真相大白，此等亂臣賊子還有何掩面立足於朝堂？

站在御台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金英，見到這種情景終於看不下去，大聲的制止了一句。

聽到朱祁鈺的回應，簾幕背後傳來了一聲冷笑：「呵呵，沈侍郎目前表現看來，是挺忠君的。」

幾乎就是同一時間，右都御史楊善就出班恭維了一句，在他指定的計劃之中，沈憶宸跟成國公府這兩方，必須要先斬斷一方的軍權控制。

和-圖-書千百年後史書上，不至於有無比屈辱的描述！

「陛下，臣有不同意見，太上皇應當暫緩回京！」

畢竟靖康之恥，宋徽宗、宋欽宗二帝，至死都沒能返回大宋都城汴京，大明沒有重蹈覆轍！

「太后聖明！」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某些時候皇帝也是如此。

他沒有第一時間遵從孫太后話語，而是開口緩和道：「母后，言重了，沈侍郎還是忠君愛國的。」

「胡說八道，太上皇已經在漠北飽受寒苦，你身為臣子居然還想著讓君王受辱？」

「臣，領命！」

畢竟無論是文武大臣也好，勛戚宗親也罷，他們家族傳承同樣是依託于嫡長子繼承製。想要穩定傳承爵位跟家業，就必須恪守禮儀法統，否則亂了規矩之後，豈不是全都亂套了？

「肅靜！」

但哪怕如此，朱祁鈺並非皇儲的先天弊端，皇位也不是來自於自己父皇明宣宗的法統。

歷史已經在自己的手中改變，如果明英宗朱祁鎮提前回京，那麼景泰帝朱祁鈺大概率無法守住皇位，下場會極其悲慘。

左都御史王文，同樣冷冷的質問了一句。

早在先秦時期，就確認了嫡長子繼承製，數千年演變下來已經成為金規鐵律，甚至超越了祖宗之法不可變。

明英宗朱祁鎮想要洗刷史書上的恥辱，只有滅了蒙古這個大明的百年大敵，才能挽回身後名。

「只有率兵擊敗韃虜，堂堂正正從他們手中奪回太上皇，並且讓蒙古太師也先的頭顱，懸挂與京師城牆之上警示萬邦，才能真正揚我大明國威！」

只見這個時候，沈憶宸從懷中掏出一份奏章，大聲說道：「臣敢保證，也先不敢對太上皇有絲毫不利，甚至可以兵不血刃的拿到他的人頭！」

否則九邊的影響力，再加上福建、山東、京營的影響力，強如南征軍統帥王驥都難以匹敵。

整件事情看似有些滑稽可笑，卻偏偏現實就是如此。朝中上疏奏請迎接太上皇回京的勛戚大臣，他們中抱著獲取復辟從hetubook.com.com龍之功的，其實也是極少數。

「沈卿，說說你的理由。」

於是乎，成敬只能細不可聞的搖了搖頭，示意朱祁鈺服軟妥協。

「母后說的是，那就暫且讓沈侍郎，以加銜身份入閣參預機務吧。」

剎那間滿朝文武紛紛躬身請命，距離勛戚大臣上次奏疏已經過去月余，新君始終沒有給個明確答覆。現在韃虜徹底放棄了談判要挾，這要還不把太上皇給接回京，簡直就是大明之恥！

伴隨著大殿內外不可置信的目光，沈憶宸終究還是站了出來反對。

聽到這道懿旨，奉天殿內外群臣已經獃獃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哪怕絕大多數沒有參与政變的大臣，包括于謙這種深受景泰帝朱祁鈺皇恩這些「心腹」，卻依舊選擇了擁護朱祁鎮復辟上位。就在於他們心中的正統皇位繼承人，始終是朱祁鎮兩父子，而不是景泰帝朱祁鈺！

之所以會有如此大規模聲勢，更多在於是維護心中的禮法傳承。

畢竟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

這也就是為什麼，景泰帝朱祁鈺要對孫太后那麼敬畏，原因就在於他的法統來源，必須是其嫡母孫太后所立。後續為了增加自己的正統性，還讓大同參將郭登，取得了明英宗朱祁鎮的傳位詔旨做背書。

不過到了最後階段，還有一封來自大同府的奏章要宣讀，這也是本次大朝會萬眾期待的事情，那就是該用如何與韃虜商議迎接太上皇朱祁鎮回京！

這就導致了朱祁鈺在君臣名分上，永遠是上聖皇太后孫氏、太上皇帝朱祁鎮的臣子，上下尊卑不能亂！

「你有何資本保證？」

眾怒難犯，專欲難成，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沈憶宸如今在官海沉浮數年，早已不是當初的愣頭青，自己二十來歲出頭就想著要權傾朝野，確實為時尚早。

面對這群情激憤的場景，朱祁鈺把目光望向了沈憶宸，同時眼神中充斥著一種絕望。他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沈憶宸做不了什麼，無非就是抱著可笑的期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