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琉璃
第七百二十章 歸鄉（終章）
芙洛伊嗅著熟悉的氣息，不敢置信地抬起頭。
一道恬靜空靈的女聲響起：
眼淚從眼角落下，順著笑臉滴落。
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披肩，身穿灰白色的長裙，剛摘下一朵白薔薇，便高興地轉過頭，看向那成熟的黑裙女士，脆生生地喊道：
這一追，便是億萬光年的距離。
陳侖眼帘低垂，聲音波瀾不驚。
臉上的表情，從復甦至此，再也未曾有過變化。
祂，叫做，命運沉淪之主。
陳侖心裏清楚。
那是由一顆顆蒼白星體構成的莫比烏斯環狀的星系，這些星系又存在光暗兩面，形成更加巨大的無限符號，如一片星河。
在更加宏觀，更高緯度的神秘視角下。
命運沉淪之主，萬物悲歡之神，朝著逃逸的六名舊日外神追了過去……
陳侖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終於，在不知過去多久后，他感知到了一片格格不入的區域。
只有他，才有機會「背刺」舊日「湛藍聖焰」，成為更強大的雙源罪舊日，從而完成救贖，形成永恆威懾！
若非丈夫沒有留下神性，佐菲更是有可能直接成為天使。
陳侖知道，這片區域，實際上就是曾看見的，星系盡頭的那塊「桌布」。
宏觀視角中。
他緩緩露出了一絲笑，釋然的笑。
唯有一種可能——
不多時，朱蒂莉亞牽著佐菲的手走到芙洛伊面前。
陳侖的意識也消失了。
……
女孩發出清鈴般笑聲，撲到了母親的懷裡，並將白薔薇插在了母親的淡金色髮絲中。
最好的結果，也僅僅是他選擇放棄作為「人」的一切，犧牲自我，超脫序列，成為悲歡途徑的舊日……
於是每逢禮拜日，信徒們都會向「無限先生」禱告，並頌唱聖歌，食用聖餐米飯與牛奶，用以緬懷紀念。
芙洛伊輕輕看向花海盡頭，一位穿著紅裙，依舊扎著雙馬尾的少女，打著小陽傘走了過來。
……
可是。
他扭頭看向星空方向，下定了決心。
一個由無數星系構成的，龐大到永恆存在都無法理解的扭曲人影，祂的胸口處綻放了一團同樣由無數星系構成的，無限符號狀的蒼白星河。
『不歸鄉。』
……
「阿侖，永遠記住，堅守本心……」
祂的聲音顫抖，哽咽地說道：
他低沉嘶啞的聲音道：
「您是仙境與靈界之主，您是偉大的外鄉之神，您是執掌命運的無限先生……」
只有朱蒂莉亞在心中重重嘆息了一聲。
所謂末日，都是環公的騙局。
因為每一個仙境住民都知道。
「噗！」
有了玩家數據的支撐，陳侖藉此挺著最後一口氣，飛出了湛藍星，再次進入了那漆黑死寂的星空。
女孩不大，只有七八歲的樣子。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回應：
朱蒂莉亞的眼中，流露出httｐs://www.hｅtuｂｏｏk•com.coｍ關切。
「您是偉大篇章之扉，宏大史詩之開端……」
瞬息間，便吞沒了整片太陽系……斷絕了源罪「極樂盛宴」與舊日「湛藍聖焰」之間的聯繫！
盲目痴愚的舊日外神們，遵循著生存本能，儘快遠離了伯雷塔尼亞世界周圍，走得遠遠的。
所以面對這樣十死無生的絕望局面，環公才會耗盡一生的智慧和精力，謀算了這樣一場驚天布局，只為尋得那一線生機。
芙洛伊突然停止了哭泣。
……
「小佐菲還一次都沒有見過爸爸呢……仙境住民們都說爸爸是這個世界的恩人，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傳說，可是，小佐菲都只是聽別人說……」
他關於「人」的一切，也在這個過程中被剝離，脫落，消失，不復存在。
看向了落地窗邊的座位，那裡空空蕩蕩。
白貓居民和普通人類安居樂業，談笑聲與叫賣聲不斷，時不時會路過一些身穿灰袍的曙光教會神職人員，住民們都會駐足行禮，投去恭敬的目光。
事已至此，其實陳侖也釋然。
祂的眼中同樣難掩悲痛，深知哥哥多半是不會回來了……
他忍著痛苦和煎熬，跨越了漫長的太陽風，離開了太陽系之外，進入了一片奇妙的視界之中。
一切的一切。
可最殘酷的現實卻是：
佐菲低著頭玩弄衣角，有些難過地問道。
又擴建了十幾倍的貓之城，已是一片極其廣袤且繁榮的國度，住民眾多，恬靜幸福。
蒼白大地上，五光十色的花叢中，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正在嬉戲。
黑暗依舊死寂，沒有回應……
「您是至高戲劇之終幕，一切神話之末路……」
白王座瞬間浮現於他的身後，又經過變幻，成了一張普通的白色木頭椅子。
若有生靈位格與洞察足夠高，或許能夠通過觀測祂逸散的億萬分之一的力量，獲得悲歡途徑的超凡知識，並得知這位盲目痴愚的偉大存在。
一雙淡紫色的眸子，如星辰閃耀，滿含愛意。
……
……
『就算沒有環公，沒有父親陳封的這些謀算……僅憑我自己，能夠打敗七位舊日外神嗎？』
「親愛的，你在哪？」
湛藍色的蠕動火焰，充斥視野。
「媽媽，我今天又聽見天原的瑪姬阿姨，和奧斯卡叔叔在談論爸爸的事迹……祂什麼時候回來呀？」
這世上再也沒有了「陳侖」！
一道滿含欣慰的蒼老男聲，回蕩在黑暗中：
「今後，你會過得很幸福，這是爸爸對你最後的保證……」
轟——
一道稚嫩的嗓音響起：
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人，就是陳侖。
「朱蒂莉亞姑媽來啦！」
看著灑落地上刺眼的鮮血，他的眼神卻無喜無悲。
因為歷神「昔客」希德米契爾和-圖-書，從未承認過這樣的歷史，故而「無限先生」不可能隕落。
但教會每逢禮拜日，都會有神職人員孜孜不倦地教導信徒，是「無限先生」的犧牲，才讓世界得以安穩。
而環公的關鍵訊息中，也明確告訴他，舊日「湛藍聖焰」的源罪「極樂盛宴」本體，便隱藏在這裏面。
雖然很不甘，很慚愧，但答案幾乎是否定的。
佐菲似乎與之很是熟悉，小跑過去，親昵地撲到了少女的懷裡，兩人嬉笑了一陣。
芙洛伊回到了花店。
北極星小隊的高玩們，也都不約而同地從遊戲中下線，來到了這裏，圍聚在北極星的身旁。
後台「資料庫」中，能夠動用的資源越來越多。
不知過去了多久……
北極星連忙鄭重地答道。
曙光大教堂。
說著，祂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丹頓街七號走去。
當然，仙境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堅信，「無限先生」並沒有隕落，祂依然飄蕩在世界之外，時刻守護。
嗡——
陣陣虔誠的頌唱，帶著強烈的期盼與情感。
陳侖消化的十份悲歡途徑權柄，與真神位格，瞬間如熔爐中的鋼錠，融化匯聚，包裹著他的軀體，與源罪「不歸鄉」融為了一體。
陳侖沒有留意這些人。
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了，連飛離湛藍星，再次前往星空的力氣也沒了……所以陳侖需要「玩家」的幫助，借用他們的數值，支撐自己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時間失去意義，又一道女聲響起：
其中，便包括了傑克斯佩特冕下前往星空，對抗序列之上恐怖存在的事迹。
嘟——
環公早就料到了這一點。
然後，去抓取那一抹救贖的曙光。
「哥哥，世人都覺得你死了，但是我不信……你快回來吧，陳沫不想失去你……」
祂的使命，是為世人帶來黑夜與微光，慰藉與安撫……可是孤寂的祂，卻沒有誰能給祂以擁抱。
太陽系邊緣的湛藍太陽風裡，陡然膨脹，出現了一片唯有洞察超過999的存在才能看見的「宇宙奇觀」。
放棄自我，放棄人性。
「你回來了……」
「醒來吧，回去吧……」
聲音飄來：
他們正一個個面露震驚地看著迎面走來的「老者」。
燃燒著他的一切。
嗡——
很久很久以後。
終於。
貓之城中心地帶。
忘記了芙洛伊、忘記了女兒佐菲、忘記了所有人。
這時。
這些湛藍星的聯邦人，實際上並不會有什麼危險，他們本質上都是舊日「湛藍聖焰」的眷族，卻不自知。
因為，一名雙源罪的「支柱級」舊日誕生了……
他一直在想這件事。
十五秒，天空晝夜變幻了七次。
白色木質，乾淨簡樸。
陳侖動了。
『果然，即便我已經來到了舊日「湛藍聖焰」最核心的地帶，祂亦沒有關注到我和-圖-書……或許在祂眼裡，我本就是祂身體的一部分，不會將我視作敵人。』
『很好！很好！很好！！』
「諾亞天使冕下當初的畫作《曙光》，時隔這麼多年，看著還是依然讓人感動……」
芙洛伊露出寵溺的笑，輕聲安慰道。
甚至連外神「冬鍾之風」、「混沌之影」與「疫病之主」，共計六個宇宙奇觀，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始朝未知的宇宙盡頭逃逸。
當他想要尋得救贖時，便終將不可避免地，與兩個世界都走向對立面，成為那背負惡名的「終極反派」。
「佐菲，來。」
宇宙從這一刻開始，綻放出一輪久久不息的刺眼白光，堪比無數顆恆星爆炸！
（正文完）
他朝護欄前方跨出一步，整個人消失在了半空。
「媽媽，你看，這朵花真好看。」
「動用聯邦與聖教所有力量，讓人們進入遊戲。」
因為祂突然感受到了一個堅實寬廣，溫暖厚重的懷抱，將自己緊緊抱住。
瞬間破碎，瞬間虛無——
「小佐菲，你和姑媽去天原玩幾天吧。」
桌上還擺放著自己最愛的炒飯與牛奶。
「我要等他……」
教堂特有的大管風琴，奏響起了肅穆的單調旋律，從研究室外隱隱傳來。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
陳侖面露痛苦，咳嗽一聲，吐出了血。
仙境。
「唯有舊日『沉淪之主』——」
他雖然不明白老師為何成了這幅模樣，但直覺告訴他，事情相當嚴重。
而此時此刻，陳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佐菲玩心大起，精緻的小臉蛋上，露出了笑容。
轟——
畫作上，一眾人等於長桌邊聚餐，歡笑鼓掌，中央空地上，一男一女正跳著舞，男士禮帽黑服，女士黑裙薄紗。
芙洛伊小姐隱居月上，晉陞為「月神」。
舊日「宇宙觀者」、「永恆夢魘」、「污穢之主」……
即便如此，他依舊很難對抗四位舊日，三位外神，當初喜劇之王的隕落，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被圍攻導致……
黑暗始終寂滅。
「今後，陳侖不存。」
祂終於忍受不住，呢喃著，淚如雨下。
「我愛的那個靈魂過於豐富，以至於忘卻自我，集萬物於一身的人，萬物便為他而沉淪，芙洛伊也不例外……」
「老師，您請講。」
「爸爸？小佐菲和媽媽都很想你……」
三十年過去了，祂雖一去不返，但世界依舊和平，這個事實無不說明了一點，「無限先生」成功了。
循著聲音，他來到了聯邦科研中心東邊新建的曙光教堂中，裏面坐滿了信徒，都是因晝夜詭異變化而感到恐慌的居民。
根本不需要人們具體做什麼。
身體一次次焚毀，重啟。
熱淚，卻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決堤而出。
芙洛伊露出微笑，張開雙臂。
三十年過去，曾是小姑娘的康妮，www.hetubook.com.com儼然接替了芙洛伊的教宗之位。
一位頭髮斑白的老婦人，正身穿教宗服飾，默默擦拭著牆上的一幅畫作。
伯雷塔尼亞世界外的，超脫序列之上的恐怖存在們，陡然意識到了某種「危險」。
……
陳侖彷彿受到了感召，靠近了過去，旋即心中暗道一聲：
伯雷塔尼亞世界。
「快了，很快就會回來。」
陳侖坐在超凡科大樓天台的護欄上，低著頭，光影在他的身上交錯，如同希望與絕望的思緒在切換……
……
好半晌。
一輪驕陽冉冉升起，灑下了燦爛暖和的陽光。
在這個過程中，陳侖的肉體從有形化作了無形。
「阿北，我想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
星芒閃爍，在兩側飛梭劃過。
這是太陽神「驕陽」阿諾崔蘇爾的化身，祂的正身，位於天原神所阿巴斯耶，每日逸散的光芒與偉力，將照亮現世，給世人帶去光明。
眼淚，卻也不自覺流了下來。
陳侖在恐怖的高溫中遊盪，找尋。
北極星忽有所察。
那名剛剛誕生不久的「支柱級」舊日，卻並未打算放過這些舊日外神，同樣遵循著對神秘力量的渴望本能，遵循著「超凡聚變定律」——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
要求只有一個，進入遊戲即可。
老婦人看著畫作角落的姑娘，欣慰地笑了。
亞力士大主教吹奏著口琴，奶牛安東尼奧大主教跟著節拍哼唱，而角落裡，一位長著雀斑的小姑娘，正滿臉欣喜地笑著。
陳侖現在的狀態相當之差，說是油盡燈枯，風中殘燭那也並不為過，甚至，還要更糟。
在這三十年間，芙洛伊沒有一天不思念愛人。
「傑克先生，您現在在哪？大家都很想念您，芙洛伊小姐也在等您回來……」
既然無法自救，那便選擇環公給出的另一條路去走吧，起碼，還可以讓芙洛伊和佐菲，還有妹妹陳沫與阿諾瑪姬祂們活下來……
他不記得了一切。
轟——
「有你們的地方才叫故鄉，我回來了。」
陳侖空洞的眼眸中，才閃過一絲波動。
「超脫！超脫！！！」
死寂的眼神深處，迸射出了瘋狂的意味。
因為女兒是「神子」，所以祂當初懷孕二十二年，才生下了佐菲……並且一經誕生，佐菲便是半神。
陳侖旋即坐下。
真要說「末日」。
陳侖已經見識過超脫序列的恐怖存在，究竟是何等的強大，以他雙神位的位格與實力，都完全不是對手。
……
「愛是最昂貴的錨點，它不能打敗死亡，但可以錨定靈魂。讓逝去的靈魂不再漂泊，讓活著的靈魂找到歸鄉……」
「老師……」
這處幸福家園，是依靠諸神的努力換來的，其中，最偉大的「無限先生」去往了星空外，對抗末日危機，就此一去不返。
正中央，懸浮著一團永不熄滅的和圖書藍火。
所有人，包括仙境諸神們都堅信，「無限先生」沒有死，祂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回來……
金錢、利益、承諾乃至欺騙，聯邦與聖教無所不用其極，在如此前提下，無數人都湧入了遊戲。
「夫人，去天原神所阿巴斯耶走走吧，你都十多年沒露面了……其餘諸神都很擔心你。」
才會發現。
大教堂的深處，北極星正端坐在大管風琴前的凳子上，默默演奏，指揮著信徒們歌頌禱告。
人們無不感激，無不崇敬。
……
女孩的面容堪稱完美，五官精緻，幽邃的黑瞳流露出天真爛漫，眉宇間，與那黑裙女士有六七分相似。
……
北極星唰的一下站起身。
小佐菲突然敏銳地轉頭，喊了句：
……
芙洛伊撫摸著女兒佐菲的腦袋，嘴角雖然噙著笑，但眼眸中卻暗含深深的憂鬱和傷感。
瞬移千萬公里，陳侖來到了一片上下顛倒，空間重疊，沒有時間觀念的扭曲漩渦中。
在北極星小隊的迅速行動下，教宗蘇泓連同一眾高層，全都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不惜代價地動用整個聯邦的資源，號召人們通過睡眠艙進入遊戲《詭秘時代》。
陳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兩個未知存在，轟然交織在了一團。
嘟——
他猛然展開雙臂，用盡一切力氣，吶喊：
嗚——
犧牲，並不代表就能得到救贖。
……
「好呀！」
……
相對的，時間悄然過去三十年。
可不論時間如何流轉，月亮上依舊只有祂與女兒佐菲，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始終沒有歸來。
他杵著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研究室的大門，在這個過程中，他一頭黑髮迅速枯萎灰敗，整個人像是老了幾十歲，直接成了年邁瀕死的老者。
耳畔迴響著管風琴音與禱告。
不知為何，陳侖在這一刻竟然產生了荒誕的念頭，認為「極樂盛宴」與「不歸鄉」是那般的契合。
一個代表悲歡離合，一個代表冷熱捨得。
亦或是「傑克斯佩特」這個人！
他正準備按下的手指一頓，宏偉壯闊的大管風琴頓時戛然而止，回過頭，北極星一愣。
一旦陳侖選擇超脫序列，化身悲歡途徑舊日，與「湛藍聖焰」為敵，則會在真正意義上，成為湛藍星的末日！
『回不去了。』
月亮，花海。
他的心如一團燃燒不休的火焰。
無邊無際的黑暗意識里……
天原神所阿巴斯耶的中央，聖樹下屹立著一塊百米高的白色結晶方尖碑，它名為「無限豐碑」，是「昔客」成神時的奇觀造物，上面記載著「無限先生」做過的每一件偉業。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回應。
芙洛伊只是輕輕搖頭。
這火焰原本沒有形體，可在陳侖到來后，卻根據他自身的認知，化作了一張餐桌。
這一片蒼白星河陡然移動。
……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