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精誠所至
「俺叫陳實地,祖籍山西的,二十幾年前俺爹逃難到豫西落腳,第三年便有了俺,俺今年本命年,剛好二十四歲,去年底煤礦沒了,大帥說要革命,要打倒罪惡腐朽的新軍閥頭子蔣中正,建設新中國,俺有幾招爆破絕活被調到工兵連,沒幾天又被分到龐軍長的暫八師,幾個月來炸藥都沒見過,轉眼就被俘虜了。打小俺娘就說俺命賤,看來是這樣,這回要是被趕出這軍營,不知道以後咋過啊……」陳實地垂頭喪氣地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集合號吹響,一個洪亮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報告司令,全營晚餐完畢開始集合,請司令前往北面操場檢閱台訓話!」
安毅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打仗,也不想問你們為什麼當兵,因為你們都已經是兵了,都扛過槍打過仗了,否則今天也不會站在這兒。但是,不知道你們想過沒有?我安毅為什麼打仗?我安毅麾下數萬弟兄為什麼打仗?你們有誰知道……沒有吧?好,我今天就告訴你們,遠的不說就說眼前,我們為什麼要打這一仗?因為,整個河南、整個陝西、整個西北數省,每一天都有我們的父老鄉親餓死病死,每一分鐘都有數不清的孩子、都有數不清的母親餓死!就在我們現在說話的時候,就不知有多少無依無靠、背井離鄉的父老鄉親倒斃路旁,不知有多少女人和孩子被分切開來賣掉!」
一個個滿臉焦慮、神色沮喪的被俘官兵,從營區中所有警備官兵巍然肅立的身軀、從操場四周突然出現的一隊隊身穿新式迷彩軍服、頭戴鋼盔、手握機關槍的第五軍團精銳身上,從高台上下近百名將官、校官肅穆的神色中,先後意識到決定自己命運的一刻即將來臨。
安毅迴轉身子,靜靜凝視趙東全的眼睛,趙東全巍然不懼針鋒相對,安毅想了想從右邊上衣口袋裡掏出封電文遞給他:「你自己看看吧,看完再說。」
「蕭無現在是獨立師騎兵團團長,早在二次北伐時他就加入我的麾下了。我看過你的履歷,前天給蕭無致電,詢問你趙東全的具體情況,他獲得你的消息高興萬分,上一封電報就對我說,你是他最尊敬的兄長,是保定八期騎科一百余師兄弟中最令他欽佩的人,讓我好好待你,如果不願使用你,就把你送到張承柱將軍的騎一師效命。一小時后他又來一份電報,就是你手上這封,讓我轉交給你,估計他知道我不會放你走了,所以才再次來電問候你的。」安毅笑道。
「好的很!昨天吃上白肉了,今晚這餐有一勺肉湯,油水足。」老兵連忙回答。
「司令……」
一個鬍子拉碴上身瘦得露出一根根排骨的三十多歲老兵感嘆說:「俺從十六歲當兵到現在,第一次看到大營里每天都有肉腥味的飯菜,要是從此以後能在安家軍里賣命,這兵也當得值了。」
「安司令,收下我們吧……」
「小侄老家成都府的,不過現在南京和老南昌都有個落腳點……對了,滿叔,小侄聽警備隊弟兄說,你們這幾千人大多數都不願意回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兒的各位弟兄也都不願意回去嗎?不回去家裡的父老妻兒怎麼辦?」年輕人問道。
趙東全長出口氣:「把鄧州交給屬下吧,城在人在,城丟人亡!」
台下陣陣騷動,「嗡嗡」聲不絕於耳,分散在操場四周的憲兵們「嘟嘟」
和-圖-書
吹響了口哨,四處大喊肅靜,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為什麼一定要留在安家軍?回去后再加入別的軍隊,不也一樣能混口飯吃嗎?」安毅低頭吸煙胡亂回答一句。
台上的眾將感慨萬千,看到安毅恭恭敬敬給台下數千俘虜莊重敬禮,猶豫片刻,也都走到安毅身後,齊齊舉起手,給台下激動萬分深受感動的俘虜們敬禮,周邊數千警戒官兵全都把槍背到背上,巍然站立給面前的俘虜們敬禮,把一個個俘虜們感動得熱淚盈眶,許多感情豐富的俘虜官兵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全場沸騰,呼喊震耳欲聾,不少人跌跌撞撞跪下,淚流滿面,周邊警戒的弟兄看到如此感人的情景,鼻子發酸,任由八千多苦難弟兄大聲哀嚎哭泣,指天發誓。
安毅看了一眼遠近充滿期盼的熱切臉龐,接著說道:「剛才,我和幾個老兵弟兄聚在一起聊天,說了會兒心裡話,對大家的處境有了些了解,知道站在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出身貧苦的實誠人,也知道大家都不是西北軍嫡系部隊,我聽到有位老弟兄稱自己為雜牌軍的飯桶……大家先都別笑,他沒說錯,至少絕大多數人都和他一樣,只要有碗飯吃餓不死,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一天是一天。」
老兵把吃得精光明亮的飯碗放到腳邊,脫下膠底鞋墊在屁股下坐著,愛惜地拍拍新發褲子褲腿上的灰塵,掏出短煙袋愜意地裝上一鍋煙絲,划燃火柴美美抽了幾口,這才心滿意足地望了一圈盯著自己等待答案的七八位弟兄:「通過幾日的暗中打量,加上昨晚俺悄悄問了個負責分發毛巾的同鄉軍需官……」
「安家軍裏面也有俺們同鄉?」另一個弟兄忘了吃飯,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
老兵看到年輕人穿著一身迷彩夏裝,腳上是與所有第五軍團官兵一樣的綠色高腰帆布膠底軍鞋,雙眼明亮,神色從容,顯得氣度不凡,乾淨的衣服上沒有任何表明軍銜的標誌,左襟口袋上方沒有名牌卻插著支鋼筆,顯然是個有文化的人,至少是個書記官。
年輕人站起來,向後面的將校和侍衛點了點頭,上前握住老兵發抖的手,一臉和氣地說道:「滿叔,還有各位老哥,我叫安毅,第五軍團司令。等會兒我要和你們說幾句掏心窩的話,謝謝你們告訴我那麼多實話……陳實地,解散后司令部特務團會有人來找你,希望你到了新的部隊,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來!還有,如果你們願意當我安毅的兵,從今天開始就挺起你們的腰桿,跟著我安毅一起干,從今以後做個堂堂正正威武不屈的中國軍人!再見!」
年輕人問道:「這位老哥,你說的是怎麼回事?」
安毅長長地嘆了口氣:「滿叔,你這話讓小侄聽了心裏難受!大家想想,咱們在說這話的時候,豫西豫北和整個大西北每天得餓死病死多少人啊?還有你們,當兵當到這個份兒上了,哪裡還有半點軍人的尊嚴?全都是為了吃口飯努力讓自己活下去,還得忍受無休止的恥辱和折磨……這兵當的……不值啊!」
「等等!滿叔,你說昨晚發毛巾的那個大個子是俺們同鄉?」圈子中的高瘦上等兵魯璋驚訝地問道。
「是這樣,從普通一兵到高級軍官,每人每月都可以得到一定額度的供應,這算是基本的福利吧!」年輕人說到這兒,對滿臉羡慕的眾人燦爛一笑,轉和-圖-書向老兵:「滿叔,你還沒告訴小侄你今年多大年紀呢?」
老兵咳嗽一聲,再抽了口煙,徐徐吐出煙霧,重重點了點頭:「沒錯,是俺們義馬的同鄉,還曾是個大帥隊伍里的傳令官呢,家住在縣城南面的二十里鋪,去年五月他得知安將軍來鄂西賑災的消息,悄悄逃離大帥的二十一師跑回家,連夜將一家老小連同本村三百余口餓得半死的鄉親帶向南面,仗著對各軍防區的熟悉,幾百口躲躲藏藏走了十七天,才到樊城北面的李家崗,終於得到安將軍麾下弟兄的搭救,全村人隨即被送到湘西乾城郊外安置新村,全都住進了新修的木房子,分到當地警備隊弟兄和工兵弟兄開墾的土地,家家都領到一個月的糧食和農具、種子,村裡七十余個男女青壯還進了四十四軍張軍座開設的廠子幹活,每月能領到十塊大洋的工錢,日子過得踏踏實實,比在老家還富裕。後來,俺們這個老鄉響應張軍座的召喚再次從軍,因為他識字、熟悉軍務,被挑進軍部教導隊受訓,三個月後出來晉陞士官分到軍需處。這次大戰,他和十幾個弟兄奉命增援安將軍第五軍團,到了這兒就被分進總司令部軍需處,負責襄陽兵站的軍需發放,昨天俺聽他口音就知道他是俺們義馬人,發完毛巾悄悄追出去問他,這小子剛開始的時候啥也不肯說,俺問急了他才回答,說很可能發給俺們每人兩個大洋遣散費去球了,唉……這兩個大洋是夠意思了,可今後俺們咋活啊?老家災情越來越重,到處都是腐爛的屍首,聽說瘟疫傳到豫西北幾個縣了,回去還不是難逃一死嗎?俺們可真命苦啊!」
趙東全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電文,打開一看濃眉斜飛,虎目炯炯:「簫無師弟……司令,簫無怎麼會認識司令的?」
安毅登上高台,走出眾將官行列,來到台前,緩緩掃視台下灰丫丫一片被俘官兵,良久,他用力咽了下喉嚨,微微昂頭大聲說道:「我叫安毅,第五軍團中將司令,今天是第一次來看望弟兄們。」
「司令……」
偏西的艷陽,照耀著襄陽城東大營,樹上夏蟬不停嘶叫,久旱無雨導致地表乾燥氣溫炎熱,數千戰俘幾乎半數赤|裸上身,一個個汗流浹背,手拿粗糙的海碗排成一條條彎彎曲曲的長隊等候分發飯菜,先獲得飯菜的官兵興高采烈地聚在營房屋檐下或者大樹下,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議論。
「司令,一夜之間你就給一旅下發一百八十挺輕機槍、三百五十支新式機關槍,還裝備大批彈藥、手榴彈和價值數萬元的珍貴藥品,你就不怕我突然反叛,把麾下弟兄全都帶到馮大帥那邊邀功嗎?」趙東全再問。
陳實地的話引起眾人的共鳴,老兵看到安毅滿臉悲苦,充滿同情,心思一動,壯著膽子問道:「小哥,安家軍能不能收下俺們?俺們真的想當安家軍的兵啊,吃安家軍的飯啊!」
……
安毅深深吸了口氣:「弟兄們,大道理我不想再講,你們看看自己的周圍,看看我安毅的兵,我安毅的兄弟,同樣都是兵,你們哪一點比得上他們?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安毅的兄弟哪一個的脊樑是彎的?哪一個的眼睛里有絲毫的恐慌……沒有吧?為什麼?你們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為誰去打仗!因為他們是我安毅的兵,是我安毅情同手足的兄弟,是hetubook.com.com一個真正的革命軍人,是敢愛敢恨的漢子!是為了自己多災多難的祖國、為了自己的父老鄉親弟兄姐妹,可以自豪地獻出自己生命的中國軍人!在此,我想問你們一句,你們願意做挺起自己脊樑的真正軍人嗎?願意和他們一樣,從此成為我安毅的兄弟嗎?願不願意……」
次日下午,鄧州城。
眾人聽了哄聲一笑,老兵看到年輕人如此好說話,也不再那麼客氣,看看自己指間味道醇正的香煙,嗅了嗅不無羡慕地說道:「長官,聽說你們安家軍都能抽上這種特供軍隊的好煙,對吧?」
「因為你有這個能力。」安毅沒有回頭。
深夜,東大營火把熊熊,亮如白晝,八千余名俘虜已經編整成兩個旅六個團,除團長以上主官為軍團總司令部派遣的之外,副團長到班長均由原任軍官和各部士兵們共同推選的人選擔任。
趙東全鼻子發酸轉過身去,好一會兒再次轉過來,看到安毅再次扶著城垛凝望西北,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司令,謝謝你!」
安毅點點頭:「留下來吧,我知道你性格耿直,時常為了所部官兵的利益據理力爭,這才觸怒你的旅長裴景文,數年得不到重用,你又是那種能夠忍辱負重的執著漢子,相信總有一天會獲得施展才華的機會,可是,你想過沒有?西北軍中雖然保定一系將領不少,但沒幾個人願意提攜後進,馮玉祥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看不起不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中低級將領,加上裴景文也不是西北軍嫡系部隊,要是沒有咱們的這次相遇,你要等待到什麼時候?退一步說,就算你獲得重用,如今的西北軍能成為你為之死心塌地效力的部隊嗎?你家鄉在豫西洛南聶墳村,與你服役之地近在咫尺,你仍然不能保住自己父母妻女的性命,親人餓死之後你才得到噩耗,你心裏對西北軍感想如何還用我問你嗎?你不率部造反已經算是對得起西北軍,對得起裴景文了。」
操場上,八千余俘虜兵全都穿上灰布軍服,站在斜陽下忐忑不安地等候命運的安排。
眾人神色為之一暗,一個左臉上有道長疤滿頭亂髮的漢子兩口扒完碗里的米飯,伸出舌頭舔乾淨碗邊的一粒肉星和油漬,吧嗒幾下嘴巴,蹲著挪幾步靠向老兵:「滿叔,你說安家軍會如何處置俺們?」
台下再也沒有了笑聲,每一個人突然發現自己就是這樣苟活著,和飯桶沒什麼兩樣,舅舅不疼姥姥不愛,連吃都吃不飽,更沒有什麼尊嚴可言。
身邊眾弟兄連聲附和,這個說安家軍是有名的鐵軍,不會收留咱們這些雜牌飯桶,那個說兩軍交戰形同生死,能留下條命就不錯了,等著被遣散吧!
「俺十三歲就跟俺爹下井背煤,兩次瓦斯爆炸閻王爺不要俺,給俺留下條小命,可俺爹、俺叔和村裡五十多位叔伯全沒了。四年前馮大帥主政再開煤礦,俺會點兒爆破技術就留下專開坑道,一干三年多錢沒賺上,全都按照煤炭局的說法是為建設新河南奉獻了。去年底俺正好生病在家,病剛好那天突然又發生瓦斯大爆炸,整個礦區的坑道全塌了,一下子死了三百多人,俺們村幾百女人全都成了寡婦,沒了地又沒活干,又遇到大災,樹皮都啃光了怎麼活啊?俺這幾個月沒回去,恐怕村裡人全都餓死了,就算沒餓死的也活不長,細皮嫩肉的估計還能充當菜人,賣出幾個錢讓家裡和-圖-書人續命。」
趙東全喉頭上下蠕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安毅與新十四師一群將校漫步在城牆上,走到西北角的六角亭,安毅停下腳步,走到女牆開口處,遙望遠山隘口逐漸消失的運輸隊,身邊將校們相繼走到牆邊,凝望西北方,低聲議論起來。
「唉,老家那邊斷糧已經很久了,估計這會兒家裡人差不多餓死光了,回去橫直也是個死,咋回去啊?」
安毅猛然轉身,欣喜地看著趙東全:「果然厲害,已經猜到我的布置了,哈哈!令人欣慰啊!我也在這兒,和你一起守城,若是曹浩森真的孤注一擲率領大軍攻城,我就和你、和咱們新十四師九千五百弟兄一起共存亡,只要我們能夠頂住四十八小時,最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此戰過後,要是我們都不死,新十四師將會從此開始脫胎換骨,成為我安家軍中的一支勁旅,我安毅也就把新十四師完全交給你,我這個中將司令不能總是當這個師長吧?」
老兵一愣,隨即搖頭自嘲一笑:「三十五了,不成器啊,當了快二十年的兵,到現在還是上等兵,想想真是慚愧!小哥,看樣子你是南京府的人吧?進安家軍多長時間了?混上啥軍銜了?」
左臉有疤的漢子用沉重的語氣說完,嘆息著搖了搖頭,隨後便現出滿不在乎的神情。眾人聽了全都唏噓不已,都知道菜人是什麼,相比易子而食的人,當菜人的能換來家人苟延殘喘多活一陣,原本極為血腥悲慘的事已經激不起任何的同情心和悲憫心,似乎所有人都麻木了。
滿叔和陳實地等人獃獃地望著安毅高挑的背影消失在一群將校中間,一個個張開大嘴無法合攏,滿叔戰戰兢兢老眼迷糊,腿腳發軟「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俺回去更沒用,俺老家在寶靈北面的礦上,這幾年採煤把土地都弄沒了,回去后喝西北風啊?」疤臉漢子沒好氣地回答。
……
年輕人笑著說道:「不瞞老叔,你們這幾天吃的飯,和各作戰部隊一個樣,他們吃什麼你們也吃什麼,沒有區別,不信你們問問做飯的火頭軍,他們都是從你們中間挑出去做飯的,清楚警備隊弟兄吃什麼。我今天試了一大碗,味道還行,就是沒肉肚裏鬧得慌。」
「拿什麼謝我?」安毅還是沒有回頭。
令所有官兵無比驚訝而又自豪的是,第五軍團司令安毅親自擔任自己的師長,這支加入了一個工兵連和一個警衛營的新部隊也有了自己的新番號……國民革命軍新十四師!
新任新十四師一旅上校旅長趙東全獨自站在安毅身後三米左右,魁梧的身軀微微晃動,紫紅的臉膛神色複雜,濃眉下的一雙眼睛滿是感慨之色,他想了又想,緩緩上前,站在安毅側后低聲問道:「司令,如果可以的話請司令明示,為何會破格任命屬下為旅長?司令出於何種考慮?」
「願意……」
在場的人猛一抬頭,看到前方七八個將軍整齊站立,向年輕人行注目禮,周圍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精悍侍衛雙眼精光閃閃,滿是警惕之色,一群俘虜兵全都嚇得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立正。
「不一樣,不一樣!安家軍仁義啊,安家軍的長官不打不罵俺們,還發給衣服鞋子,受傷的弟兄安家軍也都盡數抬回來醫治,不像俺原先的隊伍,不但長年累月欠餉拖餉,就是每年發幾次可憐的餉錢,還得被長官剋扣一半,受傷就更不得了,看看傷得
和圖書重一點的就一刀宰了草草掩埋去球,省得抬回去沒醫沒藥還白白浪費糧食,和仁義的安家軍相比,那可是天地之別啊!要是安家軍真能收留俺們,俺們只求吃飽肚子,不要餉錢也要拚命打仗,管他打誰,就是讓俺打天王老子都不怕,反正早晚死了去球!」老兵終於說出心中所想,周圍弟兄全都出言附和。
年輕軍官眼露哀傷,沉默不語,暗暗嘆了口氣,轉向疤臉漢子問道:「老兄叫什麼名字啊?多大年紀?怎麼當兵的?」
安毅戴上軟帽,端端正正地給滿叔和所有弟兄敬了個禮,轉過身在數十將校的簇擁下,大步走向北面得操場。
趙東全上前半步,舉起手莊重敬禮,久久沒有放下。
眾弟兄一陣哀嘆,無力地垂下腦袋,老兵敲敲吸完的煙斗抬起腦袋,突然看到一個滿臉英氣不苟言笑地年輕人捧著半碗飯蹲在正前方,大家只顧說話,沒一個人注意到他什麼時候來的。
全場一片死寂,安毅艱難地抑制自己激動的情感,繼續說道:「從去年開始,我安毅和自己的數萬弟兄,就開始把自己數年來苦心經營積攢下來的錢財換成糧食,發動所有報紙懇請中央支持和大聲疾呼,募捐到得自全國各地的一批批捐資和衣物糧食,用盡一切辦法想往災區運,往豫西往西北運,可是,軍閥們不管百姓的死活,他們炸毀鐵路,封鎖水路要道,就連中央的賑災糧食都搶奪一空,我們運不過去,沒辦法只有讓災民們自己逃過來,不管能救活多少人,多救一個是一個,這才有了從去年下半年到現在的鄂西難民潮。可是,就連這最起碼的人道我們都無法去做,因為,軍閥們把道路全都封死了,從三月份開始,就再也不允許一個災民南下鄂西,他們寧願眼睜睜地看著數以千萬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死在西北,死在家鄉,都不願意他們逃荒過來,我們的糧食藥品無法送過去,所以,我安毅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打!竭盡全力儘快打出一條通道,打出一條活路,好讓源源不斷送到鄂西的賑災糧食和急救藥品能送到災區,讓那些草菅人命、不管百姓死活的軍閥付出代價,所以,我要打!而不僅僅是為了中央、為了蔣總司令才打,在我眼裡,我安毅麾下任何一個弟兄的生命,世世代代勤勞善良的災區百姓的生命,都比那些喪盡天良慘無人道的軍閥貴重百倍千倍!」
年輕人站起來,伸手一把拉住老兵重新蹲下,在周圍一片驚訝的目光中三下兩下扒完碗里的飯,把粗糙的海碗放到腳邊,掏出包老南昌煙廠生產的「軍功牌」香煙分發一圈,用好聽的官話和氣地請大家抽煙,完了自己點燃吸兩口,笑容滿面地望著老兵:「滿叔,你今年貴庚啊……蹲下、蹲下吧!不用那麼多虛禮,小侄來這兒公幹,正好到晚飯時間,就嘗嘗警備隊弟兄們給大家做的飯,看看做得怎麼樣……」
機槍手魯璋無奈地叫了起來,弟兄們也都七嘴八舌表明相同的意思。
六個大方隊前方均擺著一長溜寬大的桌子,桌子上整齊碼放嶄新迷彩軍裝、草綠色圓領內衣內褲、嶄新的厚底高幫新式膠底作戰鞋,從警備部隊和警衛團臨時調來的軍官們逐一給每一個投誠官兵發放成套服裝,最後責令全體官兵脫下灰色舊服裝換上新軍裝,全體開到城北大營領取武器。
見多識廣的老兵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站起來,恭敬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