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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世祖

作者:羋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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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少年天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禮尚往來

第2卷 少年天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禮尚往來

在始終無法達成共識,「求和」無果的情況下,韓熙載終於決定南歸復命。說是全權,又哪裡預料到,漢廷會提出那麼多無禮的額外要求。
劉承祐沒有受陶谷之言的影響,認真地思吟幾許,嘀咕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疑惑:「韓熙載奉命而來,似乎並不怎麼在意能否達成使命?」
想了想,劉承祐又補充道:「其餘諸器變用以交易錢糧,比起金玉之物,朕更需要的還是能吃能喝的東西!」
劉承祐心裏雖有些意外,卻還不至於讓他動容,平淡地微表感慨:「這韓熙載,倒也有些風骨!你恃強威以恫嚇之,難起意外,亦不出奇!」
但聞王溥的建議,陶谷面態之間迅速地恢復了平靜,斜了他一樣,矜持地應了聲,端著架子,卻是不願在這後生面前繼續失態。
待韓熙載退下后,劉承祐微微一樂,他開口留韓熙載,當然是故意為之的了。南方有這麼個激進派,于大漢而言,不是好事。
尤其是經此次北上見聞之後,更讓韓熙載深為憂慮的是,只要北漢恢復國力,那便又將是北強南弱的境地,南唐此前在兩淮做了那麼多小動作,都不過是隔靴搔癢,對北漢並沒有多少實際創傷。
所謂財不露白,一直是知道南唐之富庶,但實在沒有個直觀的印象,僅以此禮單,便可窺其中一二,劉承祐這可窮怕了心,瞬時便被勾起來了。
韓熙載在劉承祐面前,都是不卑不亢的,面對陶谷,幾番交流下來,似乎也看清楚了此人,已不打算給他留面子了。
稍頓,王溥組織了一下語言,又說:「在臣看來,韓熙載雖受差遣議和,然其心意志所在,恐怕更希望與大漢相抗吧……」
順便,劉承祐交待二人,到金陵后,多為韓熙載做做宣傳,比如韓公如何不畏強權,如何在大漢君臣威逼下不墮國威,如何對大漢表示好感,漢天子又如何看重他欲留之為官……
陶谷鬍鬚之巔都帶著倨傲,看在韓熙載眼裡,卻是色厲內荏。露出招牌式溫文爾雅的笑容,韓熙載仍舊不溫hetubook.com•com不火的樣子,淡淡道:「本使再強調一遍,吾主遣使盛情而來,是為兩國之安好。如大漢君臣無議和之意,倚勢凌人,我大唐也斷然沒有詘膝求全的道理!」
「來而不往非禮也!」劉承祐兩眼幾乎眯成一條縫。
言罷,便起身離席,副使有心向陶谷解釋一番,但念及韓熙載那強勢自負的模樣,也就不多事,跟著走。
故今日會面,一開口,陶谷便極為強勢地盯著韓熙載攤牌:「自古求和,未嘗有不割地、稱臣、納貢、和親者,我朝體兩國邦交,為軍民和順,不需你割地,不要你稱臣,已經大度寬容,爾等真不知進退。一應納貢之資,斷無短缺之理,江淮富庶,唐主若真有誠意,又豈吝惜那些許錢糧?」
「何以見得?」劉承祐發問。
「多謝!」韓熙載拱下手,風度翩翩地,目光左右恍過,卻是主動結束此次會談:「本使,暫且告退了!」
王溥從容應道:「臣嘗與來使隨吏相談,探得些許消息,偽唐朝堂,以韓熙載為首的南渡士人,向有進取之志,非偏安之人……」
唐使這邊,副使緊跟著韓熙載,回到賓驛,落座便對著他,言語間十分不客氣,甚至可以用質問來形容:「韓公如此託大,若是因此惹惱了大漢君臣,是否考慮過後果之嚴重?」
韓熙載這一怒,還是有不小的威勢,副使頭一低,眼神略略閃動,嘀咕著說:「然此番北上,若是無功而返,回朝之後,如何向陛下復命?」
「陛下欲遣臣等使唐!」陶穀道。
「陛下,韓熙載此人,孤高自傲,狂妄無禮,不足與談,臣等費盡了口舌,好言相告,其人非但不識好意,反生驕愎。」陶谷嘴裏,滿滿都是對韓熙載的抱怨,奮力地在劉承祐面前,給他上著眼藥:「以臣之見,偽唐君臣,恐怕並無議和誠意。」
若是李璟此番不北上求和,劉承祐這顆貪婪的心還不會那麼火熱,但這主動上門來「炫富」,著實忍不住眼紅。南唐在劉承祐這邊m.hetubook.com.com,就是一塊大肥肉,只待拔毛去皮,便可好好享用,眼下,他需要做的事,磨利牙口,準備好吃肉的餐具!
崇政殿,韓熙載當面請辭。
而望著唐使的背影,再看著兀自氣憤不已的陶谷,王溥主動持禮開口:「陶公,確是議不出什麼來了,唐使耐性已盡,還是再向官家復命吧!」
聽王溥這麼一番解釋,劉承祐不由頷首:「王卿果真敏捷,對南唐朝堂亦有所研究!既如此,朕可萬萬不能如韓公之意了!」
「南唐之富庶,恍在眼前吶!」劉承祐嘀咕著。
堂間,陶谷領王溥及禮院官員同南唐遣漢的正副使,就兩國和議條件,已經磋商多日了。名曰磋商,但實則更像是一場辯論,陶谷有劉承祐的授意,底氣十足,一點也不著急,韓熙載則更加從容不迫,彷彿是北上觀光治學明理來了一般。
大漢這邊的要求也不高,並且逐漸在降,直至十萬貫錢,十萬石糧。但是,韓熙載硬是不同意。
「外臣告退!」
瞥著站在陶谷身旁的王溥,見他神色平靜的模樣,不由發問:「王卿,你也陪議多日了,有何看法?」
張德鈞應道:「是!」
「臣一日為唐臣,終生為唐臣!」韓熙載顯得很堅定,沒有絲毫動容。
韓熙載仍舊是一副儒雅隨和之態,平靜地說:「需牢記,我等此番北來,是為議和,不是求和告饒來的。大漢君臣,欲以強權恫嚇於我,但吾身負陛下之重託,又豈可墮了大唐聲名,任其予取予求?」
事實上,副使還真存著某些想法,比如乘興而來,帶回一份卑屈的約定,屆時,他們這一黨,可就有藉機大做文章之利了。
王溥作揖拜答:「回陛下,以臣觀來,韓熙載此人,實屬一時俊傑,見識不淺,傲氣或有,然其如此有恃無恐,恐怕是他已看出陛下亦有和議之心。而況,以時下之局勢,我朝需弭兵以復安寧,降邊境御防之負重,而於偽唐而言,其雖受我北兵侵擾之疲,亦難傷其筋骨!」
「韓公這便要走,何不和-圖-書多盤桓些時日,難道是朕招待不周?」劉承祐自是虛情假意地表示挽留。
對視了一眼,二臣再拜,請纓保證。
韓熙載之言,說得格外硬氣,讓陶谷頗為難堪。陰晴不定地掃著恢復泰然自若的韓熙載,面上慍色閃過,一拂袖,冷聲道:「貴使之言,本官會如實告與陛下,斷不會讓汝失望!」
見狀,劉承祐滿臉的遺憾之情,有些無奈道:「不能與公共事,實為憾事!」
凝神間,韓熙載幾乎看到了,漢軍的鐵蹄,跨過淮水,肆掠淮南諸州的場景。經過與劉承祐會面,韓熙載心裏幾乎篤定,只要北方不生變,那是必然之事。
二者的反應,也未出劉承祐意料,有點狡黠地說:「同韓熙載,討不得錢糧,與唐主李璟,那就不一定了。能為大漢謀取多少利益,那就要看二卿的本事了!」
「這南唐,還真是富得流油啊!」劉承祐還是忍不住拿起韓熙載奉上的那份禮單,只稍微瞄了眼,便不禁感嘆道。
似乎看出了劉承祐的虛情假意一般,委婉地表示拒絕:「大漢人才眾多,卻是不多韓某一人!」
「李璟這番厚禮,朕就笑納了!」劉承祐將平靜下那躁動的貪念,合攏禮單,對張德鈞吩咐著:「傳朕話,唐使進貢之綢絹瓷玉、珍玩首飾,拿到後宮,讓太后、皇后、貴妃挑一些吧,剩下的絹帛收歸內帑。太后他們,賢惠明理,從無奢華之享受,這算是朕對他們虧欠的彌補吧!」
抬手,在下巴上抹了一圈,臉上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一絲憂慮之色,看著二人:「二卿,可有往金陵走一趟的興緻?」
「陛下若允和議,則其攜使漢之功而返朝堂;陛下若拒絕,兩方繼續交惡,則無妨于其揮灑志略!」
「罷了,韓公南歸,可代朕向唐主問好。」劉承祐臉變得很快:「禮尚往來,朕亦準備了一些禮物……」
綢一百匹,絹二百匹,綿五百匹,瓷器千件,玉器一百,各種珍玩首飾若干……
「謝陛下!」
禮賓院,屬鴻臚寺,專事賓客款待,存在感實在不強,https://www.hetubook.com.com主要是,建國以來,大漢的外部環境太差。內外所接待的使節賓客,也就回鶻、荊南、吳越罷了,南唐算是第四個來朝者。
目光掃過陶谷,在其旁邊年輕的王溥身上停留了一下,幽幽然地道:「陶舍人,只怕也無答允之權吧,如此枯議漫談,卻無實效。煩勞舍人敬告大漢皇帝,兩國議和,實為雙方之利,斷無上下之分,貴賤之別。互通往來,守望相助,乃應有之義,然如妄求浮財,大唐實難應允!」
眼神一飛,劉承祐突然鄭重無比,禮賢下士地道:「韓公大才,朕實渴慕,何不留于東京任職,輔佐朕共謀功業,朕必重用。」
「臣願往!」異口同聲地,陶谷與王溥齊道。
確實準備了一些禮物,只是他自個兒有點說不出口,牛三十頭,羊百頭,就價值上,當然無法與李璟饋贈相比,但是,可以用禮輕情義重來解釋……
「些許錢糧,于大唐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何必吝嗇?」副使嘴微撇。
另外,讓二人仔細探查南唐情況,朝政、軍事、民風……隨行職吏,劉承祐還給他們配些武德司與軍情司的暗探。
聽其言,陶谷不禁道:「陛下,難道就這般允之了?」
劉承祐猶不罷休:「韓公本為北人,難道就沒有落葉歸根之意,欲于鄉土之外終老?」
見自己費了這些許口舌,似乎沒什麼效果,天子反贊那韓熙載,陶谷不由道:「陛下,大漢與偽唐積怨不淺,倘無所獲,何需與之言和?難道就憑北來唐使那一張利口,反斷了我沿淮戍軍,南下經營之途?」
自歸己屋,韓熙載獨處之時,將在外人面前的銳氣完全收斂起來了,那英偉正態的面容間,透著深沉的思索。若依他的想法,卻是沒有北上議和的必要,作為南渡的北方士人的代表人物,他的政治方向基本上定了的,主戰,主北伐。
兩個人考慮雖各有不同,但對去金陵見識一番,都抱有極重的興趣。
「若應下這辱國之約,侮家之諾,回朝之後,又有何顏面,陳對陛下?」韓熙載反問道,一雙和_圖_書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副使,看得他極不自在。
「陛下的熱情款待,臣銘感於心!」韓熙載還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言外之意濃重:「然陛下既已挑選出南下使者,臣願做那引路之人!」
以致於,阻斷兩國商賈之往來,使南糧不能北輸,對大漢的傷害還有更深一點。大漢立國兩載以來,除戰禍之外,受凍餓而亡的黎民百姓數以萬計。從而此番談判,漢廷不顧麵皮,那般赤|裸直白地鑽結于錢糧之事上,便可窺其況。
又召來,陶谷與王溥,劉承祐耳提面命一番,給二人的南下之行做交待。一個原則,能談得多少是多少,左右大漢不虧,但前提是,別給真談崩了。
在韓熙載於賓驛之間,作深沉遠慮之時,崇政殿中,劉承祐安然在座,平靜地聽著陶谷的彙報。
總之,對這面南唐朝廷中南渡北人的旗幟,劉承祐並不吝惜施以打擊。有沒有效果,劉承祐並不在意。如有效果,會不會引起南唐朝堂政局變化,不在他的考慮之中,那是唐主李璟需要權衡的事情。
但是,前兩年多好的機會,硬是給錯過了。今後,再有此等良機,恐怕還得看天命了。當然,他自己心裏也清楚,南唐畢竟沒有一統江南,後方隱患太多,想要全力與北方抗爭,太難。也正是如此,才對兩年前大唐君臣蹉跎無為,沒有抓住進擊中原的良機,而感到痛心疾首。
陶谷直接忽略了唐使進獻的那份重禮,並且,抄掠就是抄掠,落到陶谷嘴裏,反倒換了個優雅點的說法:經營。
聞言,韓熙載神情頓時一嚴,彷彿凝上了一層冰霜,目光如刺,指向副使:「縱一文一粒,也是自我大唐士民身上收取的賦稅,豈能輕易與人。漢廷得蜀糧十萬斛,尚有割秦鳳階成四州之舉,對我等大張血盆之口,分明是蔑視我朝,訛詐於我等,豈為他所欺?」
陶谷這個人,也能算是牙尖嘴利,頭腦靈活了,但對話韓熙載,也沒在口頭上占任何一點便宜。陶谷本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人,幾日下來,自覺落了面子,已不剩下幾分耐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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