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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

徐藏抱著細雪，閉目養神，道：「寧奕，多吃一點，吃飽了有力氣幹活。」

少年有些尷尬的舉起酒杯，裝模作樣示意了一下，狠狠道：「我可不是什麼李家的少當家，露餡了怎麼辦？」

徐藏拎起細雪，顛了顛重量，笑道：「按理來說……是這樣的。但你可能低估了這些土匪的兇悍程度，他們懶得對小魚小蝦動手，畢竟殺人越貨這種事情，命都搭上去了，難不成還在乎對方的背景？」

「那位被你一劍殺了的蜀山聖子呢？」

寧奕終於可以不用牽繩，翻身上馬，因為掌心皮開肉綻的緣故，裴煩替他掌繩，小心翼翼駕馭大黃馬，與徐藏齊頭同行。

徐藏點了點頭，道：「不僅有錢，而且闊綽。」

徐藏輕聲道：「心如止水，暗潮流動。在你修行之前，你要努力學會去看，去聽，去辨別……真與假。有時候，安靜的環境，不一定就安全，我們行走在黑暗影子里，最安全的時候，是卻是在置身光明之中。」

「蜀山離西嶺不遠，道宗與我們向來交好，如果追溯淵源，可能是兩派大人物意志的原因，據說是在很久遠的時候，道宗和蜀山……就有著某種密切的聯繫。」

「你把那個包裹當成寶貝一樣拎著，看著，目光無論怎麼轉，最後都會落回去。」徐藏平靜道：「包裹被雨打濕了，來不及擦乾，沾滿了泥漿，說明你長途漫漫，跋涉而來，如此鄭重的對待……那個包裹hetubook.com.com里，一定有著很值錢的東西。」

「並非是我道心不穩。」徐藏挑了挑眉毛，道：「等你們見到了……自然會明白。」

徐藏忽然靠近，眼神凜冽又平淡。

想到了自己的年齡，寧奕選擇了「姑娘」這個詞。

「安樂城是一個很偏遠的小城，殺了人，搶了東西，活做的漂亮，是不會被發現的。」徐藏看著寧奕，道：「從你進城的時候，就有人盯住你了，知道么？」

徐藏拉扯了一下背後的細長包裹，看著夜色中的古城輪廓，面色嚴肅道：「俗話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到了自家勢力的地盤……如果忘了在外面被攆得像是一條狗，那麼很快就會被安逸和滿足填滿了肚子，如果甘願沉淪享受，那麼等待我們的，只有殘酷的死亡啊。」

寧奕和裴煩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苦盡甘來的日子，在寧奕和裴煩抵達「安樂城」的那天到來。

寧奕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看著徐藏，問道：「你這麼做，是為了打消懷疑，告訴他們，我們是有錢人？」

裴煩有些恍悟，道：「他們是土匪？專挑軟柿子捏，現在他們知道我們是大戶人家，所以我們就少了一些麻煩了？」

「有啊。」徐藏微笑看著寧奕，道：「不僅僅是安樂城，整個天下，整個大隋，都有一個賣藥材的李家，只不過這個李家雖然富庶，但不僅僅賣藥材……因為整個天下，都是他們的和-圖-書。」

他手中拎著一根筷子，輕輕敲了敲桌面，看著回過神來的少年少女，淡然道：「別誤會了……這是我十年以來，第二次回蜀山的勢力範圍，上一次是在三年前，我救了某位實在好看的娃娃，把她送到了蜀山山下。」

寧奕表情有些複雜，看著徐藏，道：「那我們現在安全了？」

「唔，好吃……」寧奕接過裴煩的面碗大口吃完，邊吃邊感慨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怪不得周遊說他快要死了啊。」

「蜀山的山下，有一座大城，還有數不清的小城。」徐藏騎馬停在城門口，黑袍下的面容帶上了三分疲倦，他輕聲道：「方圓三千里，這些都屬於蜀山的勢力範圍之內。我打不動了，就會回來，那些崽子們知道我在外面殺人不容易，會幫我稍微盯著點聖山的大人物。」

……

「是啊……這會讓他們更加的好奇了，如果是窮人，哪怕是吃麵條，也捨不得吃掉這麼多的。」徐藏指了指擺在自己面前的七八個大碗，道：「所以我請了所有人吃飯，告訴大家你是李家的少東家，那些帶著懷疑的目光立刻就消失了，這一切就順利應當的成立了。」

走出黃沙地之後，輕鬆了許多。

裴煩喝了小半碗麵湯，吃了半飽，把面碗推給重新坐回位子的寧奕面前，看著徐藏，小聲嘀咕。

寧奕忽然覺察到那種不安的氛圍一下子消失無影，他轉頭看去，幾道本來帶著懷疑的目光，就這麼ｈtｔｐs://wｗｗ•ｈｅｔubook•ｃｏm•ｃｏm輕鬆自然的散開了，圍繞他的，有一些江湖客的交好目光，有人舉起酒杯與寧奕隔空碰杯。

徐藏很誠懇的說道：「你是李家發財的闊綽少東家，你請大家吃的飯喝的酒，五十兩銀子……當然是你出的。」

「這就是被安逸和滿足填飽了肚子的感覺嗎？」

徐藏幽幽道：「我跟蜀山無仇無怨，叛出蜀山……只是為了跟蜀山撇清關係，免得那些仇家牽扯不清，連禍師門。」

「不……我們更加危險了。」

自己包裹里儲備的乾糧和食物，因為忽然下了一場大雨，而且沒有地方避雨的緣故，在頭三天就全部潮濕變質，在野外行走，住宿了六七天，幾乎沒有看到人煙，越是遠離西嶺，那些能過夜躲雨的廟寺便越少，一路繞過了幾個偏遠的小城。

寧奕有些愕然，心想師叔你難道不是一個人一把劍走天下嗎？逃命十年，怎麼打不動了還有大本營可以回來休息？這與你口中那個漂泊浪蕩孤苦無依的形象相差甚遠啊！

安樂城的一家客棧，寧奕看著吃得很飽的男人，將細雪立在一旁，靠在椅背上愜意的打著飽嗝，少年起身到了前台，沉默付清了五十文錢的飯賬，回頭看去，桌子上七八個大碗堆疊如山，裏面的麵條和麵湯都被徐藏吃得乾乾淨淨。

寧奕沉默了一會，道：「我們進了酒館，只點了麵條……說明我們沒有多少銀子。」

「你來過這裏……安樂城真的有這麼一個如此和*圖*書富庶的，賣藥材的李家？」

寧奕低下頭，道：「如果不這麼做，他們……就要打劫我們？」

寧奕想著這位劍痴提到的某個不必要的字眼，有些好奇道：「某位實在好看的……姑娘？」

寧奕能夠看清男人鼻樑上那道橫貫的劍痕，密密麻麻的血痂覆蓋在那一道劍痕上，想必是結痂之後又撕開，經歷了不知多少次的痛苦反覆，才有了這道痕迹。

按照徐藏的說法，四百兩銀子……想要越過西境長城，便是一件難事。因為自己是西嶺的遊民，想要來富饒的大隋，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是不是來撈金的，都必然要經過層層剝削，至少要花掉二百兩銀子去打點上下關係。

徐藏微笑道：「那更好了，他們才不在乎你的命，他們只想要錢。」

寧奕看著徐藏，忽然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認真問道：「你銀子從哪來的？」

小酒館里哄的一聲熱鬧起來，人群大笑，歡呼，掌柜的收了銀子，每一桌都送上了一壇酒。

男人忽然站起身子，當著客棧所有人的面，大大咧咧吹了一個口哨，從懷中掏出五十兩銀子拍在桌子上，指了指寧奕，大笑道：「這位是隔壁草谷城的李家少當家，今天在安樂城賣了一批藥材，發了點財，請大家喝酒。」

寧奕氣笑了，怒道：「前輩……您真的是一個無恥之徒！」

徐藏笑意盎然，五十兩銀子足夠買很多酒，每一桌上完之後的剩餘，被送到了寧奕的桌下，他豪氣若干的拎起酒罈倒酒，以和圖書大碗飲盡，然後不緊不慢地望向寧奕，道：「誰在乎你是李家，王家，還是陳家的少東家？你願意花五十兩請他們喝酒，付了銀子，那麼你就是一個有錢人，這就足夠了。」

寧奕忽然明白了那些目光的原因。

「私人恩怨罷了。」徐藏擺了擺手，道：「同一輩的那些人，想殺我的都被我殺光了。至於年輕一輩的蜀山子弟……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都視我為偶像。」

徐藏微笑道：「謬讚，謬讚。」

徐藏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很是自然。

寧奕認真的說道：「那個包裹里，就是錢。」

徐藏渾然不覺，拍了拍肚子，長嘆一聲道：「這種感覺……真不錯啊。」

……

徐藏笑道：「可能不僅僅是打劫，更有可能是打死。」

寧奕沉默了。

苦。

一路上風餐露宿，寧奕忽然覺得……自己當初想要以四百兩，帶著裴煩跨越西嶺到大隋，是一種出於無知所以無畏的舉動。

徐藏嗯了一聲，道：「很好看，甚至於我這三年偶爾路過這片地域的時候，忍不住想要回來看一看她。」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寧奕坐在桌子上，覺得有些不安，他壓低聲音，道：「我對那位很好看的姑娘並不感興趣。我現在只想破境，還有……把丫頭安全的送回去。」

徐藏靠在椅背上看著少年，微笑道：「破境豈是一朝一夕的功夫？磨刀不誤砍柴工。至於送丫頭回珞珈山……裴旻的衣冠冢就在那，我當然會把她安全的送回去，但絕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