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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人瞳孔縮起。

宋老人不想節外生枝，誠懇道：「徐前輩，我願放過那位準聖子，可否就此揭過？」

一陣沉默。

女子面無血色，半跪之姿變為簸坐，目光停留在徐藏握住的劍鞘上。

徐藏挑了挑眉毛，道：「哪位徐前輩？姓徐的可太多了，你可別認錯了。」

他抬起一隻手，漫天黑布剎那吸來，如一條狹小龍捲，繚繞細雪劍鞘斡旋。

徐藏平淡道：「至於我為什麼不去白鹿洞書院……與你想的不一樣，並非是我不願見她，不想見她。」

那位準聖子早已經準備逃跑，只是蹲在小荒山上的那個瞎子，面帶微笑「注視」著自己，無形的壓力之下，竟然連動彈分毫都做不到。

男人緩慢捆縛劍鞘，平靜道：「白鹿洞書院不與皇子結盟，這是規矩，你違背師命，回去以後老實閉關吧。」

這句話極其傷人。

徐藏懶得再去看那具被切成兩半的宋老人屍體，轉過身子，懶散問那位準聖子：「你背後是二皇子，師門是東境哪座聖山的？」

那位準聖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渾身顫抖，火焰被熾烈的風氣與劍氣混雜在一起，撕裂颳去，露出一張清稚的面容。

「甘露是一個不好惹的人物，你口中的清客我沒有聽過……或許是我孤陋寡聞了。」背劍男人微笑走來，道：「但他們一定都聽說過我。」

瞎子又嘆了口氣，道：「如果白鹿洞書院的那位仙子知道了，一定會哭得更傷心吧？」

老人著實忌憚于那座小荒山上蹲著的瞎子，他餘光不時瞥過，陣陣心悸。

「……」

讓他覺得驚詫的不是走下小荒山的男人，那個男人的氣息乾淨又利落……只有第七境，或者第八境？

火焰繚繞的那道身影，模樣並不算大，看起來年輕當中帶著一絲稚氣，負手而立，居高臨下，聞言之後冷笑一聲，道：「我有朝一日破境，必來殺你，宋無敵的稱號就是一個笑話。」

「你知道我的意思。」

宋老人微微一怔，誠懇說道：「甘露先生心思縝密，若是我在東境殺了你，那麼我和圖書一定逃不出三天，就會被抓到，然後被折磨致死。」

徐藏微笑道：「不要在乎我，該殺就殺，但我不喜歡背黑鍋的滋味。你們背後的兩位殿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敢做不敢當，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每年年關的時候吃一桌飯，明明恨對方恨的要死，還要互相恭維不成？」

宋老人無比憋屈的問道：「前輩，可否饒我不死？」

徐藏挑了挑眉，道：「我如果不來，那他是不是要死？」

兩人前後追逐了近十里路，那道火紅身影主動奉還車廂，通體還包裹在火焰當中，聲音帶著一絲稚氣，平靜道：「宋穹宋無敵，你是西境祝家的座上貴賓，好歹也是停留十境三十年的修行者，怎麼會給人當一條看門狗？」

「可以見，但沒必要……天天被人追殺，我很忙的。」

瞎子認真道：「你這麼鋼鐵，我這麼溫柔，為什麼就沒有人喜歡我呢？」

徐藏步伐停住，沒有回頭，道：「這並不是一個值得我糾結的問題，讓她別等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徐藏全然忘了自己只是第七境。

然而更多的人知道，這個男人早已經不復往昔修行盛大景象。

宋老人眼觀鼻鼻觀心，溫聲道：「小無量山的？劍湖宮的？反正不會是蜀山的，那些聖子至少是第八境，你還差了半步，我的確不敢殺聖山的天才……但我背後的那位大人物，殺得可不少，你說我是看門狗，你又算是什麼？替背後的主人放火咬人，我孤家寡人，只求破境一窺前景風光，多活一百年，受些委屈沒什麼大不了的。宋穹我百年修道，見過的天才太多了，那些聖山隕落的聖子，停步在第十境前的就數之不清，娃娃，你瞧不起我沒關係，我不殺你，放你成長，這輩子能不能抵達第十境恐怕還是個問題。」

裹在火焰當中的准聖子，目光已經開始搜掠四周，他聲音寒冷道：「我是東境甘露先生的弟子。」

小荒山上還蹲著另外一道身影，蹲著的那個男人頭髮花白，雙眼蒙系著一條黑色麻布，腰間懸ｈｔｔps://m•ｈｅtuｂooｋ•cｏm.coｍ著一柄生了銹的三尺鐵劍。

徐藏手握細長劍鞘鞘身，攥攏之後，猛地砸下。

徐藏轉身就要離去。

走上荒山的徐藏，拍了拍仍然蹲在原地的瞎子，沒好氣道：「走了，老二。」

「她的病……好了些嗎？」

宋穹的臉上無悲也無喜，道：「徐前輩謬讚了，活得久是一件好事。」

坐在地上的女子，有一絲微惘，聽出來男人語氣當中的一絲委婉。

徐藏嘆了口氣，道：「老……二師兄你劍心通明，悲天憫人，師弟這輩子都學不來。」

裹在火焰當中的年輕人沉默了，他已經預感到了不詳。

白鹿洞書院，就是其中的一座。

「二師兄……您在看什麼？」

徐藏頓了頓，無奈道：「是的。她生的太好看，不應該被別人看見。」

坐在地上的白鹿洞書院女子面色蒼白。

劍鞘鞘尖砸在地上，土石崩碎，一條直線掠過。

宋老人微笑道：「這的確是一個笑話，你現在就可以來試試，荒郊野嶺，我殺了某座聖山的小山主弟子，無人知曉真相。」

「我終於知道這些年為什麼仇家越來越多了……蜀山一定替兩位皇子殿下背了很多的黑鍋，然後都記在了我的頭上。」

徐藏本來不想回頭，還是停住了腳步：「首先，我已經不是蜀山小師叔了……還有，我不殺白鹿洞的人，只是念著舊日的情分，我不欠水月的，也不欠白鹿洞的，她想要見我，可以來找我，我可以請她喝茶，幫她殺人，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兩件事情。」

整個修行界都知道徐藏的名字，所有人都在傳……正是這個殺胚的不斷殺戮，使得大隋的修行盛世倒退了十年。

徐藏看著老人，道：「別讓我動手了。你趕緊把他殺掉。」

女子神情哀怨，幽幽道：「水月師叔一直想問小師叔，您為什麼不願意來白鹿洞見一面？」

徐藏微笑道：「怎麼，聽說過細雪，沒想到我背的就只是一個劍鞘？」

「說得好。」

風很大，荒嶺當中，兩道身影前後追逐，扛著一小截車和-圖-書廂的火紅身影倏忽止步，猛地轉身，雙肩將那截車廂震出，宋老人一隻大袖拍出，五根手指按在車廂之上，大塊大塊的鐵皮被灼燒滾燙，掌心嗤然生煙，老人面色只是微微皺眉。

「之所以會把感業寺的那個女孩交付給我，是不是因為……你知道我看不見？」

四座書院，三座追殺，天宮地府，各大聖山，整個大隋，整個修行界。

半跪在地的年輕女子怔了怔，沒有明白男人的意思。

宋老人點了點頭。

徐藏認真說道：「比不了，一個只是普通的好看，另外一個，是禍國殃民的好看。」

頭髮半白的瞎子嘆了口氣，道：「那個坐在地上的書院女孩子，哭得好傷心啊。」

「嗯哼？」

徐藏神情帶著一絲厭煩，皺眉道：「沒聽明白嗎？我不殺白鹿洞書院的人，回去以後趁早跟二皇子斷了聯繫，免得給你的師門蒙羞。」

瞎子默默把手按在腰間的劍上，道：「喊我二師兄。」

宋老人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我追趕十里，只為這節車廂。」不知名聖山的准聖子，眯起雙眼道：「這節車廂還你，你我兩清。」

「小師叔……」那個女子忽然開口，道：「書院有人還在等你。」

老人嘆息道：「清客先生對我說過，這裡是蜀山。我覺得清客先生說得對，在蜀山的地域殺了人，遠在西境的甘露先生，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我的頭上。」

徐藏認真道：「你先揮刀把舌頭割了，再把兩條腿砍了，然後左手砍右手，最後左手砍左手……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可以讓你活下去。」

黑色布條卸開，在半空當中撕裂，旋轉。

徐藏一路行走，殺了大半個修行界的人，但是有幾座聖山……他不會去殺。

七八兩境，無論哪一境界都不重要，自己想要殺死那個差了自己至少兩個大境界的背劍男人，用不了多少功夫。

宋老人聽說他在跌境，每時每刻都在跌境。

一聲平淡的叫好聲音，讓宋老人嚇了一大跳，原本耷拉著的眉毛猛的挑起。

竟然是個女子。

……

女子嘴唇m•ｈｅｔubｏｏk•com.com慘白，點頭又搖頭，聲音像是丟了魂魄，顫顫道：「我是……白鹿洞，書院的。」

裹在火焰當中的准聖子，有些疑惑的看著走來的背劍男人，他忽然一下明白了，眼神變得驚悚而又敬畏。

「只可惜這裡是西境，東西間隔三萬六千里。甘露先生……又能如何？」老人準備的術法已經差不多完成，他藏在袖中的星輝，帶著活了接近百年的古老氣息，這一式以威力巨大而聞名，是一招袖中劍氣。

荒嶺的風氣當中，裹在火焰當中的准聖子沉默了一小會。

「好的。」徐藏皺眉道：「老二……你在看什麼？」

他面無表情道：「我背後的聖山會查出來真相，不僅僅是你，整個祝家……都會遭殃。」

過了半晌，瞎子沉默道：「聽說白鹿洞的水月仙子也很好看？」

「你跟我說一句實話。」

宋老人面色一陣青紅。

狂風驟然撕碎。

本來就目盲，根本就談不上任何看見的瞎子，偏偏在背劍男人揮手之後，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

一百來歲的老人，躬下身子，對著三十來歲的徐藏緩慢揖禮，恭敬問道：「可是那位徐前輩來了？」

第十境的宋老人，面色通紅，分袖抬起，漫天大風與星輝狂舞，蓄勢已久的劍氣被他壓掌砸下。

兩個人走下荒山。

荒郊野嶺，有一個裹著黑袍的男人，背後懸挂著細長布條，步伐緩慢，走下小荒山。

徐藏將細雪重新背回肩頭，頭也不回的離開。

徐藏繼續沉默。

……

「我的確是那位英姿颯爽的徐前輩，看來瞞不住你了。」背劍男人嘆了一口氣，扯下自己的遮面大袍，露出真容，那張帶著劍疤的臉上笑了起來：「宋穹是吧，我好像聽過你的名字啊……活得很久的一個廢物，一百來歲了還在第十境，還不如死了算了？」

超越了第十境……點亮了命星的存在！

然而蹲在山上的瞎子，給自己一種毛骨悚然，幾乎想要轉身逃跑的念頭。

「說得真好啊……這裡是蜀山。」披著黑袍的背劍男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與瞎子一同站在ｗwｗ•hｅｔｕｂｏoｋ.coｍ•coｍ了那座小荒山上，如今一個人踱步走來，對著身後的瞎子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手。

整整追殺了他十年之久。

宋老人沒有急著動手，而是認真問道：「然後呢？」

宋老人壓抑住心中不適，面上沒有露出任何端倪，他反覆端詳著眼前的背劍男人，確定了只有七境巔峰的修為，甚至每時每刻都在往外溢散星輝。

站在狂風中心的徐藏，看著漫天劍氣飛舞，挑了挑眉。

今日一見……他本來不願意相信，但是徐藏的狀況看起來並不算好，身上積蓄的星輝少得可憐，只剩境界的空架子，這樣的慘狀，難道也能偽裝？

女子面色青紅一片，很是羞愧。

「並沒有，需要靠師姐的丹藥。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會犯，現在還沒到時候。」

這句話說完之後，一片死寂。

鞘中竟然無劍。

瞎子紋絲不動，道：「別叫我老二。」

「這兩節車廂里有殿下大人非常重視的東西。」老人輕聲道：「殿下人在西境之外，為了這幾日的到來，特地準備了兩截車廂……你的出現，已經讓殿下承受了巨大的損失，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就這麼離開？」

老人嘆了口氣，道：「年輕人，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徐藏只能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你看不見。」

「然後？」徐藏看著老人，翻了個白眼，道：「然後當然是你自己動手，難不成還要我動手。」

宋穹不信。

二師兄氣得咬牙切齒。

蹲在荒山上的瞎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祝家不會在乎你背後的聖山。」宋老人的雙袖抬起合攏，十指在袖內指尖相抵，一圈一圈纏繞，不知在準備些什麼，道袍飄搖，面容如枯槁的老人和藹笑道：「我的背後……祝家的背後，乃是三殿下；而你的背後是二殿下，兩位殿下水火不容，偏偏一位在西，一位在東……在這場鬥爭當中，我們都只不過是棋子罷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即便是某顆重要的棋子死掉，為了不影響大局，即便是殿下這樣的人物，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

徐藏挑了挑眉，道：「白鹿洞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