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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先生，不要再與我聯繫！」

不僅僅是寧奕。

情報司的大司首雲洵。

他心底默念著別打我別打我，小聲咕噥道：「俺這不是氣不過嗎……」

「在這叫什麼話？這是人話嗎？我家先生竟然還成了求著他拜師的對象了？」苦策氣不過，兩眼瞪得滾圓，怒道：「姓曹的這小子忘恩負義，老子把他當師弟，這一路上好生照顧，沒想到是只白眼狼！現在倒好，熱臉貼了冷屁股，反倒是老子，忙裡忙外鞍前馬後的，變得裡外不是人了？看老子出了天都不痛扁他一頓！」

「的確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但不是新仇，也不是舊怨。」曹燃揉了揉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淡然，他的手指在顫抖，這個細節，不僅僅是龍凰看到了，袁淳先生也看到了。

仍然沒有回應。

寧奕聽著這一句話，心裏都有替曹燃答應下來的衝動。

珞珈山封山已有一年多。

「先生，容我先道一聲歉……」曹燃的神情有些黯然，他苦笑一聲，認真說道：「我還不能稱呼您『老師』，至少目前來看，我不可以。」

他委屈巴巴轉過頭來。看到龍凰的神情，一時之間，眼神有些想不通的惘然。

曹燃搖了搖頭，輕聲道：「已無其他更多心愿，多謝先生。」

此刻在寧奕府邸齊聚的諸多聖山修行者，聽到這句話，艷羡不已，眼紅三分。

一隻手掌落在苦策頭頂，嚇得這位性格暴戾的平妖司大司首，通體生寒，活生生打了個冷戰。

神性也是世上最毒的物質。

這是要師徒之名。

曹燃怔住了。

一道道古怪的目光投了過來。

咬了咬牙。

「你在割開關係和-圖-書。」

沒想到，龍凰的掌心竟然帶著三分暖意，在苦策頭頂揉了揉。

蹲在她身旁的苦策叼著草根，壓低聲音，含怒道：「這小子什麼意思……敬酒不吃吃罰酒唄，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丫頭又問道：「哥，他為什麼要拒絕？」

袁淳先生的神情並沒有多麼憤怒，他眼裡有那麼一絲失望。

「我希望你是一隻大妖，這樣我會帶你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袁淳看著地上的那頂斗笠，沉默了很久。

靠在巷口的龍凰，目光閃爍，仍然是沉默寡言。

袁淳先生專門留了一朵銀白蓮花，陪著太子殿下，就在蓮花閣內常駐，太子若是有任何疑惑，隨時可以進入蓮花閣拜訪詢問。

兩人坐在府邸屋上，起了陣法，默默看著府邸外。

曹燃抿起嘴唇，他低下頭來，看著那頂斗笠。

至於第四位……那位弟子的身份，更不必多說。

「不會的！」

袁淳老先生的眼裡，那抹失望一閃而逝。

一出好戲，終有盡時。

妖吃人，人殺妖，大隋鐵律排在最前面的規矩，就是人與妖不兩立。

袁淳老先生撿起斗笠，踮起腳尖，輕輕拍了拍曹燃頭頂，將斗笠戴上。

「寧奕，就像是你帶我來天都那樣。我會帶你遠走高飛，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除了珞珈山，也沒有哪座聖山，能夠經得起如此龐大的資源消耗，來捧一位未來尚不可知的天才，哪怕是生來便攜帶巨大神性的「半神」。

……

先生的座下，如今就只有四位弟子！

有人說，珞珈山的封山，是為了「大朝會」的舉辦。

老先生鬆開搭肩的手。

面紗下的神htｔｐs://ｗｗw.hｅtuｂoｏｋ.com•ｃｏm情，無人瞧見，痛苦而又猙獰。

袁淳認真看著曹燃。

曹燃一隻手擱在斗笠上，他保持這個靜立的動作已經很久。

那個高居年輕一輩修行境界前三甲的年輕男人，在無人處，彎腰躬身，痛苦咳嗽，斗笠震顫，他數次想要摘下，最終只是鬆開又攥緊，從斗笠下拿出的雙手，指尖沾染了劃破自己面頰的猩紅鮮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曹燃跌跌撞撞，漸行漸遠，身影沒入小巷，最終不見。

前所未有的溫柔……

……

寧奕沉默無言。

扶搖與珞珈，與其說前者成就了後者，不如說是後者成全了前者。

這些年來，說珞珈山是第一聖山，基本上無可爭議，天子腳下，即便沒有如今的扶搖出世，珞珈山的第一位子，也是牢牢坐穩。

還是……痛苦？

袁淳先生已經很久沒有如此。

曹燃先是微微的推拒了一下，之後身子僵硬，便沒有拒絕。

袁淳神情凝重了一些，他輕輕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可願入我門下？」

「啊……這是誰丟的斗笠？」

這可是大隋國師，袁淳先生啊！

大隋最盛大的朝會，將會在珞珈山拉開序幕……這件事情由東境和西境兩位皇子聯手操辦，蓮花閣從中監督，屆時整座天下的年輕修行者都會前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糙漢子立馬收聲。

「鐺」的一聲，龍凰不言也不語，直接賞了苦策腦袋一個劍鞘。

老先生彎下腰，撿起了那頂斗笠，緩慢給曹燃戴上。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寧奕看了一眼四周左右，看到了一雙雙赤紅的眼睛，曹燃的面紗擋住了神情，看不到和-圖-書此刻究竟是在猶豫還是在如何，竟然還是那副沉默長立的姿態。

他笑了笑，乾淨利落道：「先生，大恩難忘。我曹燃一生坦坦蕩蕩，絕不欠人人情，從北境走來，學到太多，都記在心裏，如今心中唯有一願，便是以散修之身，在珞珈山與葉紅拂決一勝負，在此之前，道心不想有絲毫動搖。」

他喉嚨里發出古怪的嗬聲，聽起來不像是人。

這是要拒絕？

「此事已了，可有其他心愿？」

天都重歸長夜，一片寂靜。

清稚的聲音立刻響起。

寧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隻手按下火紅斗笠的年輕男人，笑著說道：「先生，你我已經有了師徒之實，在接過這頂斗笠的時候。」

「我知道的……你在割開我們的關係。那個『棘手的問題』，有我在，你何必去擔心？」

他在緊張？還是猶豫？

可願入我門下？

……

他驚訝的聲音在府邸響起。

他抬起頭來看著曹燃，再一次輕輕說道：「曹燃，蓮花閣不會第二次收徒，從北境到天都，今夜之後……你我便無關係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這一聲嘆息聲音響起，不僅僅是袁淳先生，在場的所有人，眼裡都閃過了一絲失望的神色。

當眾摘去了這頂斗笠，便算是斷去了他與袁淳先生之間的關係，他雙手合十，一字一句說道：「對不住了，曹燃辜負了先生厚望。」

而且拒絕的如此決絕，果斷，甚至有些「忘恩負義」的意味。

曹燃卻沒有第一時間回復。

靠在小巷石壁的龍凰，懷中抱著長劍，細眯起雙眼。

他當著眾人面，一字一句，開口說道：「陌生人，記住，這頂斗笠是和圖書你自己的，與蓮花閣無關，好好戴著，不要弄丟了。」

龍凰的面紗下，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真的拒絕了。

妖族與人的關係，不可化解，也不可調和。

裴煩晃蕩著雙腿，她說完那句之後，猶豫了很久，然後認真說道。

「為何？」老人的語氣仍然柔和，道：「可是還有心愿未了？大可以提出來，新仇舊怨，我都可以幫你解決。」

神性是世上最甘美的物質。

對於他如此尊貴的身份，已經算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屈尊。

……

丫頭的神情有些黯然，道：「哥，他剛剛……哭了？」

曹燃輕輕吸了一口氣，故作輕鬆，蹲下身子，那頂斗笠被他放在地上。

他有些艱難的開口。

「我想……我可以解決。」

身旁的裴煩，白鹿洞書院的聲聲慢，諸位大君子，聖山的修行者，都不敢相信。

身旁糙漢子捂著腦袋，腦瓜上多了一個紅彤彤的劍鞘印子。

龍凰輕輕嘆了口氣，道：「算了……算了……他既然不願，那便算了吧。」

……

寧奕低垂眉眼，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認真問道：「丫頭，如果我是一隻大妖，你會不會害怕我，躲著我？」

這是一個足以轟動天都，乃至於整座大隋天下的消息。

曹燃知道袁淳先生想要說什麼，他輕柔說道：「從北境一路遊歷，有先生在我背後撐腰，所以這大隋的諸多聖山，無數宗門，對我覬覦的，心懷歹意的，全都退讓三分。這是恩，曹燃記在心裏。」

府邸的來客，不再聚集。

曹燃緩慢抬起手來，他摘下了那頂斗笠，自己身上的氣機便不再受到這門秘法的庇護，露出了那張清俊的面龐。

這和*圖*書三位都已是星君，而且名次極高，毫無疑問將成為未來大隋最耀眼的存在！

一聲嘆息。

曹燃和葉紅拂的那一戰，定在了珞珈山開山之日，也是大朝會開幕之時！

這是一句讓千萬人都垂涎欲滴的邀請。

曹燃蹲下身子，十指如鉤，捂住面頰，划擦而過，帶出金鐵交接的碰撞聲響。

寧奕和裴煩，沒有打擾，佯裝回了府邸，關上了府門。

話音落下——

微微停頓，再一次響起。

袁淳依舊輕柔道：「你去靈山觀摩佛門手印之時，與崤山居士也有了這種『師徒之實』，所以，這頂斗笠，並不能算什麼。」

……

時間一點一滴，變得緩慢起來。

一片嘩然。

老先生笑而不語。

枯老的手掌，緩慢落在這頂火紅色的妙法斗笠之上。

整個過程，緩慢而又柔和。

所有人都散開。

袁淳先生的聲音，飽含著星輝，在他耳旁輕輕盪開。

直到曹燃開口。

曹燃自嘲笑道：「若是先生真的想收曹燃為弟子，那麼……等我與葉紅拂決戰事畢，真正點燃命星之後，再行拜師大禮，那時也不遲。」

丫頭看著寧奕，忽然停住晃蕩雙腿的動作，眼神澄澈，這一次，她沒有喊哥，而是直呼其名。

平妖司的兩位大司首，苦策和龍凰。

曹燃獃獃看著紫蓮花老人緩慢轉身，雲洵和龍凰一左一右攙扶，離開這條小巷。

袁淳老先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拿著無人可以聽聞的聲音，溫柔說道：「曹燃，從北境一路走回來，無論你認不認我當師父，我早已經拿你當弟子。珞珈山那一日，放開手腳，不要在乎外面的人，一切有我。」

她看到，曹燃的手指，在微微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