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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神情認真，誇讚道：「怪不得這廝被這麼多人吹捧啊……這是硬實力，當時他是什麼境界？」

那個勸別人活下來的男人，如今又在哪裡？

咔嚓的第二聲。

丫頭頓了頓，指了指石頭，道：「喏，嶄新如初，十年如此，年年如此。」

……

周遊，水月先生，宋伊人，柳十一……

他抬起頭來，今日水月先生破開命星境界，穹頂無雲，一片晴光大好。

自在湖畔。

寧奕眯起雙眼，盯著湖心的自在石。

這一路上，兩個人的神情都不輕鬆。

兩個人去了自在湖。

「那天之後，自在湖就封湖了，不準修行者踏湖，也不準備接近那塊石頭，破舊的漁船，就擱淺在湖邊。而這些年來，到湖邊試劍的，沒有一個成功。」丫頭蹲在寧奕身旁，道：「很多想要比肩，或者覺得自己能夠超越徐藏的劍修，都來過自在湖，試著遞出一劍，看看能不能留下一行字。」

他好像有些明白徐藏的用意了。

丫頭古怪說道：「后境。」

未等寧奕開口。

裴煩輕聲說道：「因為他真的很出名。」

寧奕望著那塊石頭，沒有想到，這塊湖心石頭……竟然還有這麼多的故事。

「小霜山那一天，我沒去看那個男人的葬禮。他從紫山『出來』之後，我默默接受了這個消息，心裏沒有太多的悲傷……我覺得他不會死，我等著他出現在我的面前。」

「是徐藏……救了水月。」她笑著搖了搖頭，道：「她取出了當年舊物，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和*圖*書結局，那把紅傘燃盡之後，世上便不會再有水月……她本打算一死了之。」

話音戛然而止。

徐藏年輕時候留下來的。

他將長氣立在地面，一隻手按在腰間的細雪劍柄之上。

「其實這事情，徐藏跟我說過。」裴煩低聲說道：「當初自在湖有人跟他打賭，站在湖泊，隔著一里地，能用劍氣刻上字，便算是他贏了。」

寧奕抬起頭來，看著雲捲雲舒，輕聲喃喃道：「後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可能是我在小霜山修行累極了的那一天，我躺在床榻上，喊了一聲徐藏，但是沒有人回應。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識到——他已經死了。」

形同陌路，亦不重要。

湖心的那塊石頭，四周忽然憑空裂開了一道紋路。

丫頭手指指了指四周的修行者，遠方人潮里，有人拔出腰間長劍，遠遠隔湖遞出一劍，劍氣劃過湖水，切斬水汽，劃過數丈，最終消弭，像是打了一個水漂。

徹底淹沒。

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寧奕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他撓了撓頭，好奇道：「誰跟徐藏打的賭？」

背負了所有的罵名。

一抹光華，從寧奕腰間暴漲開來。

湖畔有人響起驚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遞出這一劍的寧奕。

湖心像是鏡像一般模糊，水汽落定之後，那塊石頭搖晃劇烈，緩慢歸於平靜。

「你不會是想……」丫頭瞥見了寧奕單手按住劍柄的動作。

徐藏竟然留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一個人的死去，ｍ.hｅｔｕboｏk.ｃom.coｍ只需要一個眨眼，可能更短。」寧奕自嘲笑了笑，道：「從不能接受，到慢慢接受，只是一個念頭的流轉，我好像並沒有覺得如何悲傷……畢竟我總是可以見到『他』，從別人的口中，或者從天都皇城的點點滴滴。」

「我曾在無人之時來過一次自在湖……」寧奕輕聲說道：「那時候，劍心未開，遞出一劍，驚為天人。」

那個男人恐怕想過，水月若是有一天要毀去這把傘，可能是真正的厭惡了自己，被大隋滿天下的風聲洗耳，這樣的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活下去。」

可世上再苦再難，總歸要活下去。

寧奕默念著這一句話。

這是一個新生的季節，萬物復甦，霜草抬頭。

在那一劍遞出的第十個呼吸。

「那麼很顯然，該換到徐藏來沉這塊石頭了。」寧奕笑了笑，道：「他好像一直不喜歡皇帝。」

「徐藏到此一游。」

他再度劈出了那一劍！

寧奕挑了挑眉。

寧奕蹲在湖畔，他看著湖泊里自己的剪影，遠方傳來歡快的鳴叫。

所有人，都拿著看怪物一樣的神情看著寧奕。

寧奕幽幽吐出一口氣。

凡是死去，都有新生，這叫傳承，也叫輪迴，來到自在湖畔的兩個年輕人，此刻就在糾結這個問題。

春暖花開，天都有很多人會來自在湖觀景。

那個時候，再把水月和徐藏提到一起，人們只會覺得，徐藏只是一個渣滓，水月只是一個被蒙在鼓裡的痴心女子，何必再苦苦等待。

…和*圖*書…

蘇幕遮的聲音便幽幽響起。

那塊石頭完好如初……徐藏的字跡未有絲毫動搖，石面同樣如此。

自在湖畔很出名，那塊小自在山也很出名，是天都諸多的觀景點之一，很多修行者都會前來觀摩，尤其是那塊湖中心的小山，其實就只是一座不大的懸浮石塊，被鎖鏈固在湖心。

這一劍，竟然都沒能留下痕迹？

拜訪白鹿洞書院的時候，丫頭已經聽琴君隱約提到了這件事情。

一群野鴨，在湖上拍打翅膀，水波蕩漾。

湖底的玄鐵鎖鏈，符籙浮現而出，鎮壓湖水之用，此刻在無人看見的水底，被劍氣斬斷，支離破碎。

道火消弭，自山頂飛起，裊裊破散。

再後來，徐藏開始了漫長的復讎。

丫頭順著寧奕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寧奕，你說徐藏……他真的死了嗎？」丫頭憋了一口氣，終於在路上忍不住開口。

「還沒來得及沉……」丫頭面色有些複雜，幽幽說道：「第二天皇帝來自在湖畔，看到了這塊石頭，也聽到了這件事情，誇了一句徐藏的字寫的不錯。」

徐藏修行的劍道，對於死和生的界限，把握的極為準確……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夠做到這一點。

「徐藏偷偷告訴我，後來他想把這塊石頭沉下去，於是特地在深更半夜來試了第二次，結果失敗了。應該是皇帝在那塊石頭上設了一個小的禁制。」丫頭壓低聲音，以神念悄悄傳音道：「徐藏說到這的時候，罵皇帝是老陰——」

後來徐藏出了事情，更多人和-圖-書覺得，這個看起來堂堂正正的劍修，骨子裡只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在天都那一夜拋棄了聶紅綾和師門，哪裡配得上男人二字？

他頓了頓，感慨道：「譬如自在湖心的小自在山。」

「紅傘……」寧奕看著水月空空如也的雙手，明白了那件舊物，即便蘇幕遮沒有說什麼，他心裏也大概猜出了當年的舊事，關於水月和徐藏，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是的。」寧奕神情如常，平靜說道：「我想試一試。」

對於天都血夜的失蹤和杳無音信，他從不解釋。

「是徐藏。」

滔天水汽，濺炸開來。

「砰」的一聲。

「我……我不知道。」

這也是他當初遭人唾罵的一個原因，在自在山刻字的事情，被人拎出來，打上了破壞古物的標籤，給徐藏罪加一等。

抱著羌山長氣的寧奕，緩慢站起身子。

自在湖，一片死寂。

毀去這把傘，可能有一千個緣由，一萬個可能。

若是如此，便忘了，那道神念，或許也就不會出現。

寧奕嘖嘖感慨，道：「皇族的人，臉都被打腫了，真是罕見啊……出了這種事情，刻字的石頭還能立在這裏？」

寧奕抱著羌山長氣，和丫頭離開了白鹿洞書院。

裴煩神情有些複雜。

琴君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惘然，她望向自己的師尊。

寧奕心亂如麻。

當年舊事，如風如煙。

活下來……

他皺起眉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細雪，喃喃道：「確實很難，用了我九成的劍氣。」

還有未曾見和_圖_書過的，扶搖，以及葉紅拂……

兩撥湖水，轟然炸開，劍氣如潛伏水底的游龍。

就像是上一次來到這裏時候一樣，寧奕覺得恍惚之間，有一道指引。

「那柄紅傘里，有徐藏當年留下來的一道意念。」蘇幕遮輕輕開口，道：「水月燒傘，折傘，無論如何，他都留了一句話。」

懸在自在湖上的那塊石頭，裂為兩半，咕咚一聲，向下墜沉。

裴煩站起身子，低聲咳嗽，道：「哥，你不用覺得丟人……」

星輝，劍意，神性。

寧奕輕聲說道：「我想試一試，幫他沉了這塊石頭。」

裴煩目瞪口呆。

可是千萬種可能，只有一種，會讓這柄紅傘里的神念浮現。

「自在湖是天都的景觀，天都所有的景觀都是歸皇族所有……有權在自在山上刻字的，自然是皇族的人。」丫頭嘆了口氣，道：「據說賭了十個耳光，臉被徐藏打腫了，氣得要把那塊石頭沉到湖裡。」

寧奕看著竹樓火焰中的女子，沐浴著道火，修為境界正在不斷的攀升，第三顆星辰的凝聚，不斷提升著她的氣息，這第三顆星辰，意味著太多的痛苦與掙扎。

這些人，在試著刻字。

這些是寧奕所見過的。

來的很多都是劍修。

寧奕蹲著沉默了很久，憋出了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姓徐的，走過了很多的路，我們無論走到哪裡，總是能夠看到他，聽到他。」

寧奕笑了：「他們一定覺得很挫敗。」

將死之時。

因為那座自在山上，有一行字。

她看著寧奕，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