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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嶺求存，在妖域行走，從小到大，寧奕從來都是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但唯獨這一次……在意識昏迷的情況下，遇到了「好心人」。

紅山區域被三司的官員鎮守，即便是三位皇子狩獵，也絕不可踏出安全線，浩袤的草原八大姓，被視為無可救藥的蠻荒，更不會有大隋的修行者能與其有接觸的機會……於是這片草原上曾經發生的故事，就這麼被大隋修築起的戰線攔在了外面。

他忽然想到趙蕤先生，留下來的那一部《東岩子遊記》，字裡行間，曾經提到過「散仙人」這麼一個稱呼，只不過其中涉及天神高原的種種事迹，並沒有提到他教人識字的故事。

老人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拿著手掌擦了擦面頰，苦澀道：「風沙有些大了——」

「你還沒死？」

寧奕笑了笑，不再去追問細節，也沒有去提自己老師是趙蕤的事情……凡人能活一百余年，已經殊為不易，這位老人還學會了大隋的占卜之術，只不過他的記憶恐怕都模糊了，即便真的提及，也記不清自己老師的模樣。

一片肅靜之中，他看見了那些女子眼角的瑩潤淚光，這場天災的忽然來襲，其實可以帶走這裏所有人的性命……因為他的出現，這些人活了下來。

據說當時戰爭開始，皇城之中，無人願意增援。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一行人收拾行李，收集資源，田諭和高驊去狩獵一些野和*圖*書味。

「但真神又怎會死？」

這個男人身上的肌膚竟然泛著淡淡的金燦光彩，就像是南方那些人口中的「聖佛之象」，燦若神靈，或許是一人獨抗雪龍捲的那副景象太過震撼人心，給田諭一種心理暗示，如今他再看寧奕，一眼看去便不是凡夫俗子，也不知當時是怎麼「鬼迷心竅」，把這個天神下凡的猛人看扁了。

「烏爾勒沒有死。」

……

在絕境之中背水一戰的「獅心王」，身旁的大將一線排開，接著便是白狼，金鹿，黑獅，雪鷲，雲豹，銀熊，火狐，青蟒，整片草原上的生靈都追隨著這道天神下凡的偉岸身影。

「烏爾勒·額圖，是兩千年前，草原上的統治者，也是兩千年間，唯一的統治者。」

寧奕沉默片刻，他的餘光里，瞥見了一大片身影，這些人原先站在河流下游，一些年輕的婦女，好些個受了傷的青壯男人，還有幾十個孩童，這一片身影在田諭跪下之後，都紛紛跪了下來，雙手抵在濕土之上，額頭叩在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沉悶的聲響。

大部分人都有些惘然，這不是草原古語。

老人神情有些緬懷，他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覺得您有些面善，身上雖有殺氣，卻不像是北方的大妖，佔了一卦，卦象是『吉』。」

寧奕有些動容。

從北境斬下「東皇」頭顱之後，獅心王凱旋而歸，在天都封號登基，然而ｈｔｔps://ｍ.hｅtｕbｏｏk•coｍ•ｃoｍ北境的城頭還沒來得及換上新旗，巨大的叛變便開始了。

「天神……怎麼會死？」

一片跪伏的身影之中，唯獨那位「先知」沒有叩首，而是將一隻手輕輕搭在胸口，微微揖禮。

……

「打贏那一戰後，烏爾勒·額圖離開了草原……再也沒有回來。」

河流一片安靜。

他心念一動，試探性問道：「您之所以救我……」

這個「陌生人」，不是草原人？

體內的「神性結晶」發出悲鳴的顫抖。

說到這裏，他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一些猜想。

「那個時候，兩座天下的戰爭處在最激烈的爭端。」

「有人說他死了。」

寧奕閉著雙眼，腦海里是那副草原為之震顫的畫面。

哪怕他們把自己逐出隊伍，寧奕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寧奕神情凝重，這位老人當初在雪龍捲過境之後撿到了自己，他以這道禮儀還禮，拿著中州的語言，輕聲問道：「先生出身在大隋？」

寧奕與先知二人登上車廂。

而獅心王硬生生打贏了那一戰，不僅僅守下孤城，而且追擊千里，在「天神高原」斬下妖族共主的頭顱！

老人坐進車廂，在確保陣法秘紋已經啟動，這裏的聲音無人可以聽見之後，就直接開門見山，他笑著望向寧奕，眼神一片祥和。

而被抹去的這一段歷史……正是屬於「獅心王」的時間段。

這道聲音，有些陌生。m.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om•com

老人搖了搖頭。

他輕輕道。

大隋的權貴狩獵，絕不會提到第二個稱呼……烏爾勒在寧奕的耳中，是一個極其陌生的名字，他曾經在天都書庫里閱讀過大量的大隋古史，然而歷史都是由勝利者編寫的，寧奕絕不會看到一個「失敗者」的名字。

寧奕閉上雙眼，沒有拒絕神性結晶傳遞來的畫面。

田諭的聲音有些發澀，他驚嘆地看著寧奕，先前沒有發現，這個瘦弱的傢伙，體魄竟然如此強大，寧奕上半身的衣袍都在雪龍捲中被撕破，腰間扎著一條布條，肩頭、胸膛、腰腹都是赤|裸的，展露出不多不少的肌肉。

那個年輕人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

寧奕被忽如其來的叩首嚇了一跳，他從那場雪龍捲過境的狂潮之中走出，神念輕鬆找到了這裏，對他而言……這哪裡算是什麼救命之恩？

老人緩緩道：「兩千年前，草原上的各方王帳還在廝殺，因為血脈的原因……分為兩派陣營，有人堅定地認為，雖然背負妖族血脈，但生而為人，不用花費大量的時間啟靈，草原應當追隨大隋王朝的步伐。也有人認為，我等可以施展非凡的天賦力量，擁有非同尋常的『野性』，是得益於妖族的血液，而人類卑鄙狡詐，不可輕信，應該站在妖族的陣營。」

田諭和高驊聽不懂兩人的對話。

田諭先是怔了一怔，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心底一陣狂喜，抬起頭來，果不其然和*圖*書，看到了那個「若無其事」，蹲在自己身旁，緩慢擦拭面頰的年輕男人。

他沉默跟著隊伍前行了好幾日，發現這些年輕人也只不過對自己表達出了「排斥」的情緒，自己一個外人，佔用了不少的資源，他們有這個反應也是理所應當。

浩袤的草原，萬類霜天，大千生靈，追隨著鐵騎一同馳騁，浩蕩的嘶喊聲音，飛揚的獅心旗幟。

先知的聲音有些落寞。

「烏爾勒被認為是上天賜下的『真神』。」老人笑道：「他帶領著這片草原北上，擊潰了妖族，而且與大隋簽訂了和平的協議。這片草原迎來了一段時間的和平……因為他的緣故，這裏被稱為『天神高原』，也被稱為『烏爾勒高原』。」

「他以強大的武力和魅力征服了所有人，統一了草原，並且依據當時不同的血統，將追隨者劃分成為八大姓氏……白狼，金鹿，黑獅，雪鷲，雲豹，銀熊，火狐，青蟒。」老人頓了頓，道：「直至如今，這八大姓氏還統治著這片草原，依據著『烏爾勒·額圖』制定的制度分據在各地。」

這些「陌生人」對自己施了援手，自己這是報答。

有人抹去了「烏爾勒·額圖」，連同這片草原的第二個名字，一同抹去。

「烏爾勒·額圖……是誰？」

老人的聲音有些激動，情不自禁攥攏雙拳，骨節發出咔嚓咔嚓的連綿脆響，他看著寧奕，高聲問道。

兩千年前，沒有人知道，這位北境的獅心王wｗｗ.ｈetｕｂｏok•com.ｃｏｍ，到底經歷了什麼，才獲得了最終那場戰役的勝利，但從紅山埋下的屍骨便可以看出，對抗妖族的南下，這一戰必定極其慘烈。

氣血翻湧。

這是「大隋」的禮儀。

他雙手握拳，輕輕擱置在膝蓋上，認真道：「還請先生詳說。」

田諭訥訥揉了揉腦袋，他意識到自己言語之間的不妥，反應過來之後，這個男人神情嚴肅起來，恭恭敬敬以雙手撐地，以額頭叩擊濕土一下，沉聲道：「多謝救命大恩！」

在這世上，江湖深淺，人心善惡，這兩樣東西，都是無法去探量的。

他不知道這個來自大隋的年輕人是如何跨越那座天塹抵達這裏的，但他知道寧奕好奇什麼。

寧奕有些怔神。

然而這群年輕人，一路上罵罵咧咧的，卻並沒有哪位「好心人」，在某個月黑風高的雪夜，趁自己「睡著」把自己開膛剖腹，然後擲出隊伍。

先知柔聲道：「自幼在天神高原長大，已有一百余年，只不過幼年時候，遇見過一位大隋的『聖人』，馭劍而行，仙風道骨，那位先生自稱是遊歷天下的『散仙人』，教我識了大隋那邊的文字，還教我一些道理，停留了小半年，之後繼續遊歷，此後再沒見過面。」

寧奕輕輕吐出一口氣，心底有些複雜。

寧奕並不擔心有人竊聽，他的神念已經將這方圓都探查清楚。

「直到一個男人出現……烏爾勒·額圖。」

先知抿起嘴唇，喃喃道：「他只是暫時離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