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的目光在原地轉了個圈，將狂歡的場面凈收眼底，最後落到了就在身邊的李青青，他的臉上沒有喜悅，只有疑惑和錯愕，他有些不太能理解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他想或許李青青能夠給自己解釋一下。

他之前曾經告訴過胡萊，出醜、被人笑話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風雲人物。畢竟，像他們這樣的人，想要受萬眾矚目，不就只有這一種方法了嗎？

他說：「因為那個進球幫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彷彿是喚醒在場所有人的號角，頓時有更多的口哨聲從看台和場邊的四面八方傳出來，男生們把手放進嘴裏，拚命吹著口哨，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胡萊這個進球的炸裂心情。

可以獲得！

他們就是看到了很不可思議很難以置信的事情。

最後當手臂完全伸直時，遮擋住他目光的十指收回，緊攥成拳，令他眼前豁然開朗。

這其實是一個很公式化的問題，而大部分球員們的回答也確實是很公式化的——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他們在某一場決賽中的進球，然後微微後仰靠在沙發或者椅子的靠背上，帶著回憶光榮時刻的表情，用激動，或者淡定的語氣說道：「……那真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個進球了。是的，因為它為我們帶來了一個冠軍……」

終於！

橘紅色的霞光從他前方地平線上那一排高聳的山脈後面噴涌而來，一路奔向他身後的東方天際。

保安室門口站著的同和圖書事，小區大門外的業主們，路邊停車場的守車人，臨街商鋪里的人們……不管之前在幹什麼的，這個時候都抬起頭來欣賞這難得的美景，併發出連聲驚嘆。

他其實沒去確認自己是否真的進了球，但聽到這歡呼聲，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這個胡萊……好厲害呀！」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胡萊最終給出的答案卻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靠上去，探頭向外張望，透過沾染了廚房油污的防盜欄，她被這棟老式居民樓外的風景吸引住了。

同樣是這些人，曾經對胡萊發出過笑聲，用帶著獵奇的眼光欣賞胡萊的「表演」。

謝蘭抬頭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鐘，然後用遙控器暫停電視機里正在播放的電視劇，起身走向廚房。

但現在他們卻都彷彿成為了胡萊的擁躉。

「牛逼啊——！」

這些回答從來沒有一個能夠讓我感到意外的，我甚至在拋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就已經獲得了答案。我知道他們會選擇哪個進球，因為我對他們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事兒就像是衝進派出所告訴警察自己被人魚綁架了一樣，只會惹人發笑。

胡萊啊，那個大家都知道的，除了胡來什麼都不會的菜鳥。他剛才在特訓中，用一腳非常非常驚世駭俗的倒掛金鉤，面對校隊兩大主力中後衛的聯袂防守，把足球射進了校隊主力門將所把守的球門。

驚呼聲中，羅凱仰起和圖書頭獃獃地望著被燒得通紅的天空。

不用彷彿。

這個問題的意義其實不是要讓讀者們觀眾們真的了解一個球員的內心，而只是要讓這些明星們有一個在媒體面前重溫他們職業生涯高光時刻的機會。這是採訪者和受訪者之間的一個默契，也是作為讓這些明星在採訪者咄咄逼人的各種問題面前仍然老老實實接受採訪的一個小獎勵。

大家紛紛掏出手機，對準天空雲霞，按下了拍照鍵。

……在那次採訪中，我向胡萊拋出了一個問題：「在你到目前為止的足球生涯中，最讓你印象深刻，或者對你來說最具有意義的進球是那一個？」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氣喘如牛。

根據以往的經驗，要不了多久，自己兒子應該就會到家了。

最重要的是——

原來還很吵鬧的東川中學體育場，現在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中。

他緩緩抬起雙臂，張開手指，向天空托舉，彷彿在很用力地推開一扇大門。

此時此刻在他的視野範圍里，漫天雲霞都在燃燒，有金光從日落的方向橫掃過來。

節選片段出自《射手》一書胡萊篇，該書曾獲「威希體育圖書獎」。

他！

——萊蒙·雷尼，著名體育記者，專為《足球畫報》等世界級媒體撰稿。

這樣的問題我曾經拋給過我採訪過的幾乎所有前鋒。

這個進球彷彿就是他人生中的輝煌時刻一樣。

宋嘉佳在她身邊，扭頭環顧左https://www.hetubook.com.com右，有些迷茫地看著那些興奮不已的男生女生們，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的表情。

歡呼的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奇景，忍不住發出驚嘆：「哇！好美的火燒雲！」

那扇大門緊閉，沉重，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推開。

出場機會啦！

她現在開始做菜時間正好，不用擔心飯菜涼了。雖說可以再熱，但有些菜多下幾次鍋可就不好吃了。

作為他的同桌，宋嘉佳很不適應如今的場面。

走進廚房的謝蘭一眼就看到了廚房旁邊的小窗里映出來的紅色天空。

女生們則將歡呼和尖叫送上雲霄。

這位身材高挑的少女一邊和周遭其他人那樣鼓掌，一邊扭頭對他笑道：「宋嘉佳同學，看來你的同桌不會去和你一起吃雞了。」

胡立新剛剛騎到他所上班的小區大門外，他並沒有急著進去交班，而是把電動車停在路邊，以腳支著，雙手扶著車龍頭，抬頭望向天空。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胡萊的回答，以及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生動表情——我曾經在那些回憶自己職業生涯高光時刻的球員臉上也看到過類似這樣的表情，但他們口中說出來的往往都是那些重要比賽中的關鍵進球。只有胡萊，這位高效的進球機器，他沒有選擇自己還未結束職業生涯就已wwｗ.ｈｅtubｏｏｋ.coｍ•ｃｏｍ經打進的七百六十一個進球中的任何一個，沒有選擇我記憶中的那些備選項，而是選擇了一個訓練中的進球。

看到這一幕的謝蘭突然心情就好了起來，就好像有什麼好事情發生了一樣。

「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什麼？！倒鉤？！我沒看錯吧？！」

在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中，胡萊並沒有爬起來，沖向看台去慶祝，去接受這份真正屬於他的榮耀。

李青青用力拍著巴掌，臉上洋溢著最燦爛的笑容。

用舌頭抵著牙齒的黎志群被這一幕嚇得沒憋住，一聲響亮的口哨從他嘴巴里發了出來。

他告訴我，對他來說，最重要、最有意義、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進球並不在他已經打進的那七百六十一個職業生涯進球中，而是一個完全沒有被算進統計的進球。那甚至都不是在比賽中所產生的，而是一個訓練中的進球。

我知道胡萊有很多進球，有一些球相當重要，也非常漂亮，他的答案應該會在這其中。我心中已經有一些備選項了，我以我的專業素養發誓，他的最終回答應該就在這其中。

他用一個世界波通過了教練的魔鬼特訓。

就好像他們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看胡萊笑話的，而就是用了兩天的守候，在等待這個時刻，等待胡萊跳在空中倒鉤進球的。

這個問題問出來，就可以賓主皆歡。

她哼著歌收回目光，走到灶台前，擰開煤氣灶ｈｅtubooｋ•com.com的打火旋鈕。

就好像野火一樣，席捲天空，凡是掃過的地方只留下翻騰的紅色。

謝蘭的眼眸中映出火焰，嘴角翹著，將放了油的鍋坐上去，待油稍稍熱之後，她再把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豆瓣醬倒入鍋中。

所有人都活了過來，球場周邊歡聲雷動。

彷彿節日天空中表演拉煙的飛機，只不過它們拉出來的是迎著晚霞的影子。

幾乎每一個人都瞪大雙眼，張大嘴巴，彷彿看到了什麼很不可思議很難以置信的事情。

噗的一聲輕響，紅黃色的火苗升騰而起，然後迅速轉化為藍色火焰。

但現在……他的同桌，不靠出醜，不靠被人笑話，竟然真的成為了一個風雲人物！

噗呲噗呲的爆響中，有濃郁的香味在這小小的廚房中蔓延開來，然後又從她身邊的那扇小窗口中飄出去，飛向火紅色的天空。

這個回答讓我大吃一驚，我趕緊追問：「一個訓練中的進球？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這些人為他歡呼，為他送上尖叫和掌聲。

在這紅色的天空下，胡立新臉上原本硬朗的線條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我靠！！」

她的目光越過對面晾曬著衣服、被褥的居民樓頂，向遠處延伸，在橙紅色的天空中，泛著玫瑰金色雲彩的下面，突然升騰出一群鴿子，它們從對面樓房的後方飛起來，在霞光中盤旋了一陣子，集體飛向了西方天空，身後拉出無數道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