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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城牆炸了？「吳應熊大驚道：「城牆怎麼會炸？」

「是！」

九江城小南門外的明軍陣地上，李自成正趴在沙袋堆成的掩體後面，舉著個單筒望遠鏡，瞪著一隻獨眼兒，仔細打量著前方煙塵升騰的地方。隨著一陣江風吹拂，那團煙塵終於散去了大半。

……

吳應熊剛想到這裏，他就聽見自己的一個親兵在大喊：「小南門……小南門邊上的城牆好像炸了！」

郭壯圖從吳應熊的幾個侍衛那裡得知這位大周太子又上了大勝寶塔，於是就喘著粗氣上到了寶塔的頂樓，在那裡找到了正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的吳應熊。

「太子爺……您，您別聽夏國相胡說！」郭壯圖拚命搖頭，「他落在了李自成手裡，刀架在脖子上，還不是想說什麼是什麼？」

結果東征之役慘敗，吳三桂把自己生生玩成了吳友諒，而吳應熊這個太子爺又被困九江城！

「這是……姓李的埋了火藥？姓李的真是實在太卑鄙了！」吳應熊說這話的時候那是咬著后槽牙的。

如果吳應熊這個時候能挺身而出，也許還能領著手下的吳家兵丁把忠王府的精兵打出去。可是這個時候，吳應熊偏偏沒了蹤影……他自己都崩潰了！

郭壯圖剛想說要保著吳應熊衝出去，吳應熊卻擺擺手道：「完了，完了……大周完了，世璠已經被老二殺了！我還活個什麼勁兒？」

再加上明軍裏面早就有工兵這個兵種了，於是李自成就把這些專業挖土的編成了自己的工兵。

李自成身後的幾親兵們齊聲答應了一聲，然後就沿著一條擠滿了白帽青衣的忠王府精兵的壕溝一路飛奔一路大喊：「老王爺有令，擂鼓！進兵！沖啊……」

什麼東西炸了？

這又是大哥太子，又是二弟秦王，又是一個造反起家的老皇帝的……這接下去不就是應該鬧玄武門嗎？

實際上夏國相是李來順去向劉國軒借來的，而那身二品官服則是李自成從手下的軍官那裡借來的……

餓得發慌，正想著要大吃一頓的吳國貴忽然聽見兩個頗為洪亮的聲音。

九江城的守軍已經反應過來了，一支支燧發槍、火繩槍伸了出來，開始射擊，不過在忠王府軍的神槍手的火力壓制下，並不顯得如何密集。忠王府軍的軍官帶著士兵，一口氣就衝到了那處缺口。吳應熊手下的軍官士兵，已經被圍困了很長時間，早就人心惶惶了。再加上夏國相放的「謠言」，現在都已www.hｅｔubｏok•ｃoｍ•ｃｏｍ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大周完了，皇太孫沒了，昭武天子的皇位也被忤逆不孝的秦王奪了……你們還守什麼？趕緊投降吧！」

吳國貴這個敗軍之將倒是挺坦然的，只是大大咧咧往那裡一站，也不跪下叩頭求饒，不過也沒大罵求死，只是幽幽一嘆：「看來十八子主天下要應在你倆身上了！」

至於大周楚王吳國貴兵敗被俘，那也是個即將實現的半謠，吳國貴已經兵敗被圍，但還沒有被俘，更沒有投降，而是正在認真考慮這個事兒。

大周兵在長沙城外的撈刀河畔兵敗也是真的——雖然李來順還在趕來九江的途中，但是他給李自成的「雞毛信」已經先一步送到了。

而吳應麒跑回衡陽發動什麼兵變，殺死皇太孫吳世璠，還逼吳三桂讓位給他的事兒，就純屬子虛烏有了。

李中山馬上接過話題，一臉誠懇地對吳國貴說：「是啊，老泰山，您也不想他們的血都白流了吧？」

「殺咧，活捉吳狗熊……」

一定是卑鄙無恥的李自成埋了火藥！

數千名端著燧發槍、長槍，抗著竹梯的忠王府兵，大聲吶喊著向前。他們的出發陣地——就是一圈對九江府城形成三面包圍的壕溝，距離九江城的直線距離不過三四百步。而九江城本身的外壕，已經在之前的城市攻防戰中被填平了大半，進攻的步兵，可以直接從被填平的外壕衝過去了。

「大周兵剛剛在長沙城外的撈刀河兵敗，大周楚王兵敗被俘，大周秦王和秦王世子一起率部逃回橫陽，學李世民發動兵變，殺死了皇太孫，還逼昭武老天子讓位給他……嗚嗚……」

而看不到吳應熊的吳家兵丁都以為他們的主將剛才在小南門邊的城牆上，現在已經被崩上天了！這下他們還有什麼心思戰鬥？不是丟下武器四下逃竄，就是跪在地上向忠王府的兵將請降！

李自成手下的大將，也是他這幾年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主將胡一槍聽見李自成親兵的吶喊聲，就握著一面令旗，頭一個跳出壕溝，然後用力將旗幟左右搖了搖，又單手持著旗幟向前一指，同時振臂高呼：「忠王府軍，前進……殺吳狗熊！」

很可惜，長江上沒有吳三桂，城西的官道上沒有吳三桂，城南的大山裡和城東的鄱陽湖裡好像也沒有吳三桂！

李輔臣拉著吳國貴的胳膊，笑著對他道：「三弟，千萬不要推辭……這西王爵位不是和圖書屬於你一個人的，而是屬於千千萬萬為了打倒滿清而殺生成仁的雲貴、湖廣、四川和陝甘義士的！」

他讓自己礦工兵挖了好些天，挖了條通往小南門附近城牆的地道，然後這些礦工兵又把黑火藥裝進一口棺材，偷偷運進地道。

所以這個老吳家版的玄武門之變，早就在大傢伙兒的預期之中。

這個李來順太會做人了，他既是李中山的好侄子，也是李自成的好孫子，兩邊都要應付好了。

他抬頭一看，發現李輔臣、李中山爺倆已經從一定相當龐大的帳篷當中一塊兒出來迎接了。

九江城的大南門外，今兒一大早，在之前的長江小孤山水戰中兵敗被擒的夏國相，已經換上了一身大明二品武官的官服，在一群同樣投降大明的林興珠麾下的藤牌兵保護下，抵近了大南門，然後扯開嗓子，聲淚俱下地開始造謠兼勸降了。

吳應熊知道自己完了，長嘆一聲對郭壯圖說：「宏志，今日就是我的死期了……」

當然了，死硬的吳家兵將也還是有一些的。這些人現在大多跟著吳應熊的死黨郭壯圖，也沒有去堵城牆上的口子，而飛也似的奔向吳應熊居住的能仁寺。

為了儘快送吳應熊上路，李來順還很貼心地向李自成建議使詐用計，騙騙九江府城裡面那點兒負隅頑抗的吳家兵將。讓他們開城投降，把吳應熊交出來。

吳應熊……掛！

吳應熊顫抖著爬了起來，郭壯圖趕緊上去扶著他一點，兩個人一起往大勝寶塔下面看，這才發現底下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吳應熊的親兵死黨了！

原來現在的李自成手下有一些從大冶縣、興國州、武昌縣、黃岡縣等處招募來的礦工兵——那一帶有許多鐵礦、煤礦，原本武昌府、黃州府不打仗的時候，礦工們還算衣食無憂，沒多少人願意給李自成當府兵。可是吳三桂打來后，武昌府、黃州府都亂成一團，這些礦山都沒得辦了，於是不少失業的礦工就上山投闖王了。

甚至吳應熊都隱約覺得爸爸吳三桂已經不「愛」自己了，還有了換太子的心思！用吳應麒換下他這個太子……

不過他說的秦王吳應麒逃回衡陽的事兒，其實也還是真的……雖然在九月二十四這天，吳應麒還沒有退回衡陽，但他再過個幾天就能回到衡陽了，這個算是半謠吧？

「裏面的吳家兵聽了，我是夏國相，大周昭武天子的女婿夏國相啊……大周國快完了！」

他知道李自成是不肯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oｍ放過吳應熊的，李自成現在已經不可能抓住吳三桂殺了，抓個吳應熊殺了解解恨還不許？他老人家就這麼點念想，他還能攔著？

可他也答應李中山要放吳應熊跑路了……所以他本人要到了九江府，就不能允許李自成殺吳應熊了，因為答應叔父大將軍的事兒必須得做到！

而這會兒登上大勝寶塔的吳應熊，剛才也在小南門城樓上見著了夏國相，也聽了夏國相說得那番真真假假的話兒了。

李自成放下望遠鏡，張開喉嚨大呼道：「擂鼓！進兵……給額沖！衝進去，給額宰了吳三桂的兒子吳狗熊！」

所以一直餓了好幾天，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底下的士兵已經大量爬出營地去向李中山、李輔臣投降了，再餓下去，隊伍就要徹底散了，他才領著手下的將領出營來永安市大營向李中山投降。

「得吳狗熊頭顱者，賞銀千兩，封總兵官！」

已經餓了好幾天，吳國貴垂頭喪氣，拖著步子，拄著根斷了的竹槍，帶著一群和他差不多氣質的吳周軍官，緩緩走進了明軍駐軍的永安市。

雖然被困住了，而且要吃沒吃，要喝……撈刀河涼水好像還是夠的。不過吳國貴也沒有第一時間投降，因為吳應麒可以丟下他跑，但他不能不夠意思，不替吳應麒牽扯一下李中山、李輔臣的大軍。

他是來向自己的女婿李中山投降的……不投降不行啊！餓啊！那個吳應麒只管自己跑了，把他和麾下的兩三萬敗兵困在了永安市東面一處河灣里。

這下李自成終於看清了那段被火藥崩塌了的城牆……南昌小南門東面一大段城牆都沒有了，城磚坍塌下來壘成了斜坡，裏面的夯土層也被炸垮炸碎了，大塊小塊的堆在那裡，就好像整個被翻了一遍似的。

而且那個大哥太子還給困在九江城，秦王吳應麒又怎麼甘心居於長得跟個姑娘家似的吳世璠之下？

他可是李大將軍最靠譜的大侄子啊！

說是造謠，但也不是「全謠」，而是有一定真實性的「半謠」，譬如夏國相自稱是夏國相就是真實的——他就是如假包換的真夏國相！

而夏國相現在就在幫李自成用計坑吳應熊！

郭壯圖無言以對，因為李自成的確不會放過吳應熊，吳應熊落在他的手裡，還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呢！

李自成現在不是闖王，而是總管忠王府軍務李奉天，他能用什麼辦法逼一投降大明，封了二品武官的夏國相？夏國相怎麼都是吳和*圖*書小菟、吳小艽的姑父！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所以他也不能幹得太過分。

「對！」李輔臣道，「所以你不是在為自己當西王，而是在為他們當西王！」

順著這個思路再一琢磨，大家就覺得不能再跟著吳應熊混了。吳應麒現在都謀朝篡位了，怎麼可能再來發兵救哥哥？來殺自己的親哥哥還差不多！

沒有就對了……吳應熊心想：當年洪承疇在松山城裡盼不來我爹，崇禎皇帝在煤山上盼不來我爹，現在我在九江城的大勝寶塔上也盼不來我爹就對了！

雖然這兩件事兒是子虛烏有的，但是在一群對老吳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頗有信心等吳家兵將們聽來，卻是那樣的真實……

吳國貴一臉正色：「當然不想，義士的血怎麼可以白流？」

九月三十，長沙城東北，永安市。

這個問題還真把郭壯圖問住了。

他還真是猜對了。

而且他基本上都信了！

所以這次東征之戰，吳三桂一開始才會不帶吳應麒和吳世琮……這就是為了不讓他們爺倆立功長威望啊！

想到這裏，吳應熊已經是淚流滿面了，正哭著的時候，他腳下的大勝寶塔最高層的地板突然劇烈搖晃了起來，他一個沒留神，就摔了個狗啃屎，一張滿是眼淚的臉剛剛撞在地板上，正疼著呢，耳邊就傳來了「轟隆隆」的爆炸聲！

「當然是談您當西王的事兒了！」李中山笑道，「老泰山，這共和天下是有您一份的……老西王不想干，那您就來當這個新西王吧！」

吳應熊自言自語說著這事兒，就用手撐著地板努力爬了起來。然後他就像能仁寺附近的小南門看過去。小南門的右邊果然濃煙滾滾！

「吳三弟，接風的酒席已經給您備好了……來來，咱們哥倆好好吃上一頓。」

而且，他們挖礦的時候還會用到火藥，所以炸點什麼東西也是挺拿手的。

現在聽夏國相這麼一嚷嚷，都覺得挺像是真的。

他本來就覺得自己的好弟弟吳應麒有壞心思，實際上不止他這麼想，連他父皇吳三桂都擔心吳應麒勢力太大，將來會搞出什麼玄武門之變或靖難之役。

吳應熊搖搖頭，又是一聲嘆息，然後一邊解下自己的褲腰帶，一邊搖著頭道：「宏志，落在李自成手裡，我是沒有活路的，恐怕想要個好死都不行，我得走得體面一些……」

「邊吃邊談？談什麼？」吳國貴問。

在他身後，忠王府的戰士源源不絕地湧出，吶喊的聲音轉眼就響徹和圖書整個戰場：「忠王府軍，沖啊！」

就在郭壯圖不知道該怎麼向吳應熊解釋的時候，忠王府兵的吶喊聲，已經由遠及近，到了能仁寺外面了。

他倒是不糊塗，馬上就想明白，城牆是不會無緣無故爆炸的……這一準是李自成在使壞。

「太子！」郭壯圖撲通一下就跪了。

之前李自成久攻九江輔臣不克的時候，就開始動壞心思了。

「殺咧……」

於是李來順就一邊日夜兼程往九江趕，一邊打發手下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去給李自成送信……要殺吳應熊得動作快，等他這個李忠王到了就不好殺了。

而白帽青衣的忠王府兵已經撞開了能仁寺的山門，如潮水一樣衝進了能仁寺的院子！

「太子爺，城破了，臣……」

這些礦工兵干別的事兒不行，挖好掘土可是老本行，幹得又快又好。

李中山聞言笑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君主為客，天下為主，百姓庶黎為天下之本也！岳父老泰山……您敗給小婿，非戰之罪，而是吳家天下太小，而天下人之天下太大。周主號稱百萬兵，而我共和真有百萬兵，請問吳周如何能勝？」

「岳父老泰山，小婿終於把您給盼來了！」

今兒趁著夏國相到小南門外造謠勸降，吸引了不少人來聽的機會，就把小南門城牆下面埋著的火藥引線給點了。

李輔臣擺擺手道：「老二，別念經了……你岳父餓了好幾天了，都瘦了，咱們便吃邊談！」

吳應熊搖了搖頭：「夏國相又不是被李自成抓去的，他應該是被明軍水師抓去的……看他的官袍，應該已經投了大明，還封了二品武官！李自成憑什麼把刀架在一個大明二品武官的脖子上？」

在誤信了夏國相放的謠言之後，本來就對前途灰心的吳應熊就更灰心了。也沒心思再呆在小南門前線了，甚至都沒心思去布置手下闢謠，而是一個人彷彿失魂落魄一般登上了能仁寺的大勝寶塔……彷彿登上了這寶塔，他就可以看得遠一點，如果他爸爸吳三桂來救他了，他遠遠就能瞧見了。

他只能給吳應熊磕了個頭，然後目送著吳應熊一步一步走向了高塔內樓梯的欄杆，將自己的褲腰帶兩頭牢牢系在了欄杆上，又把褲腰帶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後又翻過欄杆，哭喪著臉，絕望地向下一跳！

「轟」的一聲，就崩塌了是好幾丈寬的城牆，還把幾十號人給奔上天，其中至少有半數還是吳應熊手下的骨幹軍官。這真是缺德帶冒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