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快離開時，李崔氏還告訴他，他老爹李思文不日將要去潤州赴職，或許這幾日也要離開長安了，父子倆這一別，估摸一年半載才能見。

「逆子受死！」李思文不知從哪裡抄出一根棍子撲殺而來，柔柔弱弱的文人此刻身手異常矯健。

武元爽走後，李欽載才捂著臉呻|吟起來。

至於武元爽，一個畜生而已，揍也就揍了。

「剛才孫兒在內教坊外，揍了武元爽。」李欽載淡然道。

回到國公府已是深夜，李欽載打算回房時，站在後院花園裡猶豫了一下，還是原地繞了個方向，直奔李勣的書房。

「不過揍人的手藝太潮，你這副模樣，貌似差點打輸了，將門子弟揍個人，弄得如此狼狽，真丟了國公府的臉！」

嘖！潤州的父母官兒不好好在潤州任職，整天待在長安家裡揍兒子，不務正業！爺爺為何不抽他？

突然對這個年代不陌生了呢，原來自己已經深深融入進來了。

李勣似乎永遠都在書房裡，每天只見他在看書，明明是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卻表現得像個文人墨客。

「老人家，我也是將門出身，我們算是一家人，」李欽載溫和地笑道：「老人家可聽說過英國公？我是英國公之孫。我爺爺戎馬一生，作為英公之後，和_圖_書我怎能見畜生欺凌老兵？」

李欽載心中湧起一股暖意，他不是擔待不起，動手之前他便已預料了後果，他感動的是親人對他的呵護。

老兵聞言震驚道：「李大將軍之孫？哎呀！老朽眼拙了，難怪，難怪為老朽這殘廢之人出頭，老朽多謝……」

「若能博個爵位給孩兒繼承，孩兒保證二老百年後尋高人堪輿一塊風水寶地，下輩子投胎當皇帝……」

正在猶豫時，一直躲在門后狗血般裝沉默父愛的李思文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

這隻蒼蠅行禮后非常識趣地飛出了書房。

「當街欺凌殘弱老兵，孫兒看不過眼，便揍了。」

李欽載這才想起，老爹好像還是潤州刺史。

「區區小事不足一提，這點錢老人家拿回去養傷，城門快關了，老人家快出城吧。」

李勣嗯了一聲，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揍得好。」

「車夫，快馬加鞭，謝謝！」

李勣正在看書，桌案上堆滿了各種古籍孤本，有紙質的，也有很復古的竹簡纂刻的。

敲了敲門，李欽載走入書房。

李欽載上前，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又從薛訥身上搜了幾塊碎銀，全都遞給老兵。

李勣神情凝重起來：「皇后的次兄？你……為何揍他？」

至和圖書於武元爽的後台武皇后……

嗯？好像混進了某個奇怪的東西……

李欽載道：「有事。」

殘疾老兵被人欺辱，無論如何也不能漠視。

李崔氏倒是將李欽載送出了大門外，紅著眼眶拉著他的手依依不捨，看著李欽載臉上的淤青傷痕更是心疼不已。

三人相視而笑。

李欽載忽然笑了：「爺爺為何不責怪孫兒？孫兒這次可是惹禍了呢。」

愁眉苦臉地一嘆，李欽載接著道：「孩兒在孫輩里行五，英國公的爵位多半是沒指望了，只指望爹能夠給孩兒爭點氣，撞個大運，立個大功什麼的……」

「少府少監，當今皇后的次兄。」

「只有領軍的將軍才知道『愛兵如子』這四個字的分量，若連自己麾下的將士都不愛惜，他就不配領兵。可惜，那些錦衣玉食不知疾苦的權貴們不懂。」

事情交代完，李欽載識趣地告退。

而武元爽，不過是個靠著皇后妹妹發跡的潑皮無賴式人物，他的家教觸及不到這個層面，又是一朝小人得志，對老兵自然不會尊重。

放下手裡的書，李勣朝李欽載挑眉：「有事？」

以武皇后的性格，應該不會偏袒武元爽，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兄長是個什麼尿性。

瘸腿老兵一直站在不遠ｈtｔｐs://ｗww.ｈetｕｂoｏｋ.coｍ.cｏｍ處，神情擔憂地看著三人。

高歧也湊了過來，笑道：「確實如此，今日大快人心，景初兄高義，愚弟拜服。」

薛訥盯著老兵的背影，道：「這老兵好歹也是打過幾場硬戰的，被武元爽那廝欺辱為何不見反抗，從他身上看不出一絲血性。」

李欽載眼皮一跳，嗖地一下竄進馬車。

武元爽的事便算揭過去了，若他還敢找后賬，面對的可就不是李欽載這個紈絝子弟，而是來自英國公李勣的死亡凝視。

這就是權貴子弟與暴發戶的本質區別，教養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一旦遇到事才能真正看出不同來。

只是這一次他無法漠視。

揍人渣固然很爽，但他也受了不輕的傷，渾身上下都痛。

說著老兵便要跪拜下來，被李欽載拽住，不由分說將大把碎銀和銅錢塞進他的懷裡。

若為了這麼個貨色與英國公交惡，對武皇後來說絕對是一筆虧本買賣。

薛訥走過來，大笑道：「今日太暢快了，跟景初兄廝混果然爽利得很！」

回到卧房后，李欽載倒頭便睡，很快打起了呼嚕。

動手打架這種事，李欽載兩輩子都幹得少，他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沒那麼大的能力和底氣管盡世間不平，大多數時候遇到不平事，和圖書他的選擇通常是漠視。

老兵還待推辭，李欽載卻不容置疑道：「拿著！算是李大將軍給老兵的一點心意，莫推辭。」

李勣渾濁的老眼裡忽然冒出一股戾氣：「若那武元爽敢找后賬，說不得老夫便親自出手教訓教訓他，孫兒放心，此事老夫擔待了。」

第二天一早，李欽載與父母和李勣告別，他要回渭南縣甘井庄。

李勣捋須笑道：「這次不算惹禍，老夫若見到有人欺凌老兵，說不得也會上前痛揍一頓，火氣收不住的話，或許殺了他也不一定。欽載，你做得對。」

李欽載嘆道：「他不是向權貴低頭，而是向生活低頭。此時此刻若軍營吹響集結的號角，他的血性仍然能夠瞬間燃燒起來，這便是老兵。」

李欽載沉默片刻，低聲道：「孫兒是不是給家裡惹麻煩了？」

李勣搖頭：「不算麻煩，只要你佔住了道理，做出來的任何事都不叫惹麻煩，以前你性子混賬，經常惹禍，是因為你惹的禍都是橫行霸道蠻不講理，這一次不同。」

有親人，有朋友，有帝王的賞識，有長輩的寵溺，還有一個逃婚的老婆……

當年她還待字娘家時，武元爽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便不知欺凌她和她母親多少次了。

老兵猶豫了一下，千恩萬謝地接過了錢，行ｍ.hｅｔubook.ｃｏm•ｃｏｍ禮后告辭，朝城門匆匆趕去。

跟武元爽不同的是，薛訥和高歧出身名門，薛訥是將門子弟，而高歧的爺爺高士廉也是能文能武，都是跟隨太宗先帝打江山的開國元勛人物。

「說。」

李勣皺眉：「武元爽是何人？」

薛訥和高歧從小受到的教育也是必須尊重軍人，兩家當年的崛起本就跟軍人息息相關。

李勣一把年紀見慣了離別，面對李欽載的道別，李勣垂頭看書，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彷彿眼前有隻蒼蠅在飛舞。

「娘，您和爹也要多保重，千萬注意身體，莫太勞累了。」

說完抬眼仔細打量了李欽載一番，見他臉上手上皆有淤青傷痕，李勣哼了一聲。

這是李欽載前世從小接受的教育，在那個年代，軍人是崇高的，偉大的，絕對不容許欺辱的。

……

曾經為了這個國家而浴血奮戰的老兵，如果在這個國家不能得到尊重，以後誰還願意保家衛國？

老兵惶恐，連道不敢，堅辭不受。

李崔氏愕然，嘴角抽了抽，不知該欣慰孩子的孝心可嘉，還是一巴掌抽他個慈母手中線……

衝動不是好事，也不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該乾的事。

李欽載拉著李崔氏的手叮囑，遲疑片刻后，李欽載又道：「您再轉告爹，希望爹好好當官，爭取升職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