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蕎兒的眼睛一直被李欽載捂著，他還以為是爹跟他玩笑，天真地咯咯直笑。

李欽載淡淡地道：「不要這樣看著我，你救了我，我可以饒過倭國的臣民，不株連不濫殺，但遣唐使是一定要趕出大唐的。」

劉阿四苦澀地道：「小人動手可以，查案卻實在……」

旁邊的鸕野贊良已止住了哭聲，泛紅的眼眶定定地注視著仰躺在地上的藤原石利。

李欽載點頭，指著那名自刎的蒙面刺客，道：「他呢？」

鸕野贊良眼神複雜地盯著他。

李欽載嘆氣，使勁揉了揉臉：「搞了半天，我的命都差點搭上，結果你們一個活口都沒留，真厲害……」

轉念一想，李欽載漸漸明白了。

而李欽載，真的是命好。

包圍他的劉阿四和部曲們頓時露出懊惱之色。

從老兵進城看病，吃鍋盔，坐牛車回庄，到逝世，辦喪事，請僧人等等，所有的這一切其實都只是鋪墊，都是為了給那名藏身在棺槨下方的蒙面刺客創造必殺一擊的機會。

話音落，藤原石利渾身一陣抽搐，終於氣絕。

倭國的族人和臣民，就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柄劍。

鸕野贊良嗯了一聲，眼神仍盯著藤原石利，目光哀傷。

李欽載順ｗwｗ.hｅｔuｂｏoｋ•ｃom•ｃｏｍ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皺眉：「你認識他？」

「算了，不怪你，剛才動手時能看出他們的路數嗎？」

說完劉阿四匆匆走到李欽載面前，順便瞥了一眼地上的四名炮灰刺客。

李欽載走上前，蹲在藤原石利的身前，仔細看了看他，然後，伏下身湊在他耳邊溫柔低語。

仰躺在地上的藤原石利呼吸開始急促，他努力的張大了嘴，貪婪地攫取空氣，嘴裏卻不停湧出鮮血，眼見不活了。

今日這隻猢猻吃錯藥了？為何會救他這個滅國讎人？

李欽載覺得有點可惜，那個蒙面的刺客或許知道很多，他才是這次刺殺事件的主角。

若不是那個女人狠狠一撞，此刻的李欽載已成了一具屍體，而他，則已飄然遁去。

心裏感動，但不形於色，從鸕野贊良跟隨他的那一天起，李欽載雖然沒把她當敵人，但也沒把她當人。

李欽載急忙迎上前，沒等崔婕說話，他已一把捂住了蕎兒的眼睛，笑道：「啥都別說，先回家。」

鸕野贊良咬了咬下唇，忍住肩頭的劇痛蹲身一禮：「奴婢代臣民多謝五少郎活命之恩。」

站起身，李欽載冷冷道：「阿四，派人以英hｔtps://ｍ.hｅtuboｏk.coｍ.cｏm國公府的名義去長安鴻臚寺催一催，今日我差點被倭國人刺殺，遣唐使遺毒何時能消？讓他們抓緊時間遣返遣唐使。」

李欽載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劉阿四迅速看了一眼，然後搖頭：「活不了，沒救了。」

崔婕卻表情凝重，看著李欽載受傷的右臂，崔婕眼眶一紅，心疼得想流淚，卻生生忍住。

崔婕臉孔通紅，神情慌張，完全不見世家小姐的儀態。

刀柄一轉，刺客突然將刀刃橫在自己脖子上，然後果斷一抹，無聲地倒下，氣絕。

站在李欽載的立場，誰來殺他，誰就是敵人，是敵人就得死。

鸕野贊良痛得眼淚直流，曾經的她也是個嬌貴的小公舉，從小到大連寒毛都沒傷過。

剛才撞開李欽載，自己挨了一刀，她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電光火石之間根本沒考慮那麼多。

「藤原桑，故鄉的櫻花開了……」

蒙面刺客被陷入重重包圍，插翅也難飛。

功敗垂成，僅隔一線。

劉阿四神情突然變得凝重，道：「這人絕對不是倭國人，他的刀法詭譎多變，是典型的刺客刀法，動手前懂得隱忍潛伏，動手時果決狠辣，一擊不中便打算飛身遠遁，和-圖-書但被咱們攔下了……」

動手時還能分析出這麼多線索，劉阿四著實有幾分真本事，能在國公府當上隊正，手下管著五十來號人，這貨的斤兩不差。

身陷重圍，生機已絕。蒙面刺客眼中露出兇悍的光芒，匆忙格擋中抬眼朝遠處的李欽載和鸕野贊良瞥過，眼中的凶光漸漸黯淡，轉為絕望。

正說著，遠處卻見崔婕抱著蕎兒，一路踉蹌朝他奔來。

這個道理，放之古今中外皆準。

剛才靈堂內，他那一刀刺出去時心裏有九分的把握，當時李欽載背對著他，靈堂內沒有部曲保護，而且李欽載的注意力全被堂外的廝殺激斗所吸引。

肩頭傳來的痛意，再想到自己飄零的身世，以及亡國公主多舛的命運，鸕野贊良越哭越傷心。

兩國的立場不同，所以辯不出是非黑白，各有各的道理。

指了指地上仍留了口氣的兩名炮灰刺客，李欽載道：「能救活嗎？」

「是！」

劉阿四垂頭站在李欽載面前，羞慚道：「五少郎，蒙面的刺客死了，自己解決的，多半是哪家豢養的死士，不然不會死得如此痛快乾脆。」

哪怕淪為奴婢，她的心裏仍裝著倭國的族人和臣民，公主的出身註定她必須承擔這份責任。

m.hetubook.com.com高貴的出身其實有著更多的桎梏，她這一生註定無法為自己而活，為了任何事捨生都可以，唯獨不能為自己。

李欽載瞥著她，剛才事發突然，直到此刻他才隱隱知道她救了自己。

李欽載走過去，打量了她一番，道：「還疼嗎？我已叫人請了大夫過來，你忍一忍。」

如此天賜良機，卻沒想到被一個女人破壞了。

轉頭望向劉阿四，李欽載沉聲道：「今日的刺殺不尋常，感覺這是兩伙人的合作，其中一夥是留在大唐的遣唐使，還有一夥卻不知是誰，顯然遣唐使被另一伙人利用了，此事必須查清楚。」

「狗雜碎，竟然是死士！」劉阿四恨恨罵道。

從刺殺李欽載，到自刎而亡，這名刺客從始至終沒說過半個字。

「最後遠遁無望，果斷橫刀自刎，他不僅是刺客，還是死士，這年頭權貴人家或多或少都養了一些死士，應是咱們大唐某家權貴或世家的來路。」

李欽載眼中光芒閃動：「你……這算是徹底棄暗投明了？」

劉阿四想了想，指著堂外的四名刺客道：「這四人應該是倭國人，他們雙手握柄，大開大合劈砍直刺的路數，是學咱們大唐軍隊里的殺敵刀法，卻學了個半生不熟，看著彆扭。」和*圖*書

鸕野贊良哽咽道：「我，奴婢只求五少郎饒了我大和國的臣民，他們是無辜的，那些報仇的人，他們經歷滅國滅家之恨，終歸情有可原。」

鸕野贊良老老實實道：「他是中臣鐮足的家臣，姓藤原……」

劉阿四羞慚道：「五少郎恕罪，動手時真顧不得那麼多了，留不了手。」

若不是旁邊站著鸕野贊良，此刻李家別院也該搭靈堂了……

李欽載不置可否。

鸕野贊良猶豫了一下，道：「是，昨日在山林里遇到過他，他勸我裡應外合刺殺你，我……拒絕了。」

李欽載想了想，道：「派人請百騎司的宋森來一趟，專業的事讓專業的人去干。」

四名刺客死了兩個，其中兩個被劈翻受了重傷，鸕野贊良清楚地看到，昨日與她山林相遇的貨郎藤原石利也還留了口氣，他的胸口中了一刀，鮮血汩汩往外流，仰躺在地上，眼睛里的光芒越來越黯。

崔婕看著靈堂內外血肉模糊的場面，還有地上躺著的幾具屍首，俏臉頓時一白，抱著蕎兒一聲不吭地轉身往回走。

李欽載又道：「他是倭國人？什麼來歷？」

李欽載笑了笑：「我也多謝你的活命之恩，以後下人奴婢的粗活不必幹了，留在我身邊，做個快樂又輕鬆的小八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