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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欽載只好自己走過去，兩人一同蹲在陰涼處。

熱死人的鬼天氣，李欽載剛走出來便想回去了，回頭多制點冰塊，在營帳每個角落都擺滿，把它搞成一個古代版的冷凍櫃，自己就待在裏面不出來。

鄭三郎作為李欽載的部曲，自然也認得薛訥的，於是咧嘴道：「李帥，不是小人我犯上，這姓薛的……嗯，薛家郎君太不地道了。」

……

然而終究已經走出來了，所謂羞刀難入鞘，薛訥本是少年心性，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既然出來了，就要風風光光地回去，然後站在他爹面前，趾高氣昂地告訴他，我，你家犬子，牛逼不？

於是幾名手下乖乖地跟他走了。

想要證明自己，那就去打破固有的陳規。

「聽說你昨日揍了薛訥？為啥？」李欽載問道。

松山崗一戰，薛訥被記為首功，而這幾名手下也沒虧待，功勞簿上都被狠狠地記了一筆，將來凱旋迴了大唐，幾十畝永www.hetubook.com.com業田的賞賜是十成十拿捏了。

人怎麼能賤到這個地步，薛訥這一拳挨得是真不冤，難怪昨日問他時，他那一副心虛理虧的樣子，完全沒打算計較。

鄭三郎繼續憤憤地道：「薛家郎君要看就看唄，咱們當部曲的總不能攔著，可那薛郎君不知從哪裡聽說小人飯量大，非要逗弄我，從小人的碗里一會兒挾走一隻雞腿，一會兒挾走一塊肥肉……」

鄭三郎鬆了一口氣，大嘴一咧：「多謝李帥，小人記住了。」

當歲月教會他們成長，再過二三十年，青春不再，兩鬢生白，他們再定下新的陳規，然後被下下一代繼續打破。

薛訥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大營，李欽載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他只知道，薛訥不喜歡被否定，他需要證明人生的價值。

下一代最珍貴的品質，在於輕狂傲物，故而敢於打破長輩定下的一切陳規。

幾名手下不想跟和-圖-書，賞賜已經夠豐厚了，接下來當然是苟起來，留住這條小命，回去才能享受朝廷賞賜的永業田，何必再跟著這位不大正常的薛監牧出生入死？

這事兒他還真沒臉敢計較。

「薛郎君是貴人，他要吃啥小人不敢不給，後來他見我沒生氣，於是又說下一頓他還要來，而且與我共食……」

算了，不跟這憨貨計較，換了別人對領導這態度的話，李欽載一定會給他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李欽載饒有興緻地道：「說說。」

相比薛訥的敢作敢為，李欽載反倒覺得自己像個遲暮的老人，凡事都要思前顧后，考慮後果和利弊。

「小人還是忍了，大不了餓兩頓，可是最後他就過分了，他說要帶監牧的幾個手下一起來，而且每天每頓都要來……」

李欽載面帶微笑，聽到這裏，儘管還沒聽到薛訥挨揍的原因，但他已隱隱聽出一股子濃郁的欠揍味道。

難道他的舌頭會散熱？

走和圖書出營帳，李欽載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以及快把人烤化的烈陽，頓覺渾身不適。

而他家的犬爹，一定會滿臉懺悔抱著他，痛哭流涕地賠禮道歉，一邊自扇耳光一邊承認自己這些年看走眼了，沒想到吾家亦有麒麟兒。

反正自己是鹹魚，鹹魚的歸宿不就是冷凍櫃嗎？

鄭三郎苦著臉道：「李帥，小人真忍不了了，餓一兩頓也就罷了，每天都餓，小人怕是沒活路了，於是當時我有點冒火，想也不想便一拳過去……」

不跟我走，我就弄死你們。

薛訥的身後，幾名被他或強迫或威脅帶出大營的手下不由面面相覷。

挺好的，這才是青春該有的樣子，乳虎尚稚，當有嘯穀食牛之氣。

人類的進步，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周而復始的立與破。

一想到這幅畫面，薛訥便興奮得渾身發抖，然後仰天桀桀桀地怪笑起來。

此時的鄭三郎正蔫頭搭腦蹲著，嘴張得很大，舌頭都吐了出來。

m.hetubook.com.com活了兩輩子的人，終究羈絆太深，放不開心懷。

說完鄭三郎惴惴不安地看了看李欽載的臉色，小聲地道：「李帥，小人只揍了他一下，而且沒太用力，後來馬上給他賠罪了，薛郎君也沒計較，走的時候還說是逗我玩呢，我……犯軍法了嗎？」

然而他們剛提出反對，薛訥便翻臉了。

憨貨不來就我，我便去就憨貨。

這位薛監牧……好像不太正常的樣子，這次跟著他，真能立功嗎？怎麼看都像是去送人頭呀。

這次薛訥告訴他們，老子還想出去浪一回，再立個大功回來，就問你們跟不跟。

前世有一句話，人類進步的本質，就是下一代不怎麼聽上一代的話。

李欽載面色一僵。隨即搖搖頭。

其實走出大營后，薛訥便覺得有點後悔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離開大營。

鄭三郎蹲在陰涼處，見李欽載叫他，他也捨不得挪步，只是昂著頭大聲道：「李帥，和圖書啥事兒？」

剛邁出營帳幾步后，鹹魚擺了擺尾巴，打算游回營帳，躺回冰塊里蹉跎人生。

李欽載扯了扯嘴角。

看到鄭三郎，李欽載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招了招手。

但是這憨貨……，放棄吧，教不會的。

是的，幾名手下也是熟人，當初跟著薛訥走了兩天山路，一不小心進了村，劫持的全村婦孺，逼得莫恩俊不得不反水。

眼角餘光一瞥，李欽載赫然發現鄭三郎就蹲在營帳旁的陰涼處，天氣太熱，對鄭三郎這種吃得多，代謝又快的魁梧漢子來說，更是一種煎熬。

鄭三郎憤憤地道：「昨日薛家郎君來李帥的營帳，恰好咱們部曲開飯，那薛家郎君來了興趣，非要跟咱們部曲湊一塊兒，說要看看李帥的麾下伙食如何……」

「沒犯軍法，而且揍得大快人心。」李欽載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當兵吃糧，天經地義，誰要弄走你碗里的糧，大嘴巴抽他。」

離開大營的薛訥有點茫然。

「三郎，過來。」